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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定律 ...

  •   进入八月,夏季的缺点完全暴露出来了。可怜我后颈脖上长出了一片鲜红的痱子,疼痒难耐,搞得我恨不得把那层皮生生扒下来。即使用过药,还是在不断复发,原因不外乎是透气不良。那是当然的,那地方总被一片浓密的头发覆盖着。我威胁夏江把它梳起来,小丫头抵死不从,说未出阁的姑娘不能梳髻;我索性要将它剪短,又被夏江拼死抢走了剪刀,说只有出家尼姑才能落发。我几乎有拖着这头长发跳河的觉悟了。还好湖边那石亭里偶有凉风吹入,我便天天去那里乘凉。这天,夏江与几个侍女回屋添茶去了,我又找了个借口支走侍卫,便趁着没人干脆把头发撩起来,好给火热的后颈降降温。才舒服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一声轻咳,徐若峰同志带着他的小弟弟走进石亭。我悻悻的把手拿下来,起身施礼。对徐若峰是不需要多礼的,毕竟在同一条船上坐久了都很熟了,但徐三公子的礼仪教育一直备受这个家里所有人的重视,连我这个外人都被以身作则的压力所 震慑。
      二公子很随意的点了下头,在我旁边坐下。徐若林则规规矩矩的拱手一礼,道:“程昭姐姐近日可好?”
      “还好。”这话说得有多勉强只有我自己明白。
      “哎呀呀……”徐若峰挂着他标志性的笑,将一个圆形小玉盒放到桌上,“这是雪魄冰霜。溶于水喝下能解热毒,若是抹在皮肤上……听说胡大夫说,你的颈子……不过既然你都说没事,那就算我自作多情,特地从极北的惠州取来这药。哎,转手卖人好了,肯定稳赚不赔。”
      “……”好话坏话全让他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
      “真不需要?”他觑着我贼笑。
      我给出了非常简短明确的回答:“需要。谢谢。”
      “何必这么惜字如金呢~”他又不满意了。
      “那你还想听什么?”
      “你就不感动?这可是我、特地、为你、取来的哟~”
      “跑腿的又不是你。”虽然很感激他的好意,但实话实说的话,不知道会被他绕到哪个古怪的话题上去,还是铁石心肠一点比较安全。
      “当然是我亲自去的。”
      徐同志越是用严肃的口吻说话,就表示这句话为真的可能性越小。我索性当作没听见,不过礼仪还是要做全的。敛起裙裾,我非常恭敬的向他屈了下膝,“徐二少爷的恩德,程昭在此谢过,他日定当十倍奉还。”
      “哎哎……”似乎我又扫了他的兴,他夸张的抱怨着,“语气这么勉强,听上去就像跟我有仇似的……”
      这时候,夏江领着侍女们回来了。我发现她为桌上那小盒子飞快地变了变脸色。我下意识的看向徐若峰,他正将视线从夏江的脸上挪到我的手背上。那里有一线皮肤的颜色略为偏浅。只听他没头没尾的忽然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养了只猫。抓得你一身是伤,最后还跑了。”
      我懒得思索他的目的,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什么问题吗?”
      “畜牲果然是畜牲,不懂知恩图报。”他打开扇子故作风雅的摇着。
      “猫本来就养不亲,会被驯服的只有狗而已。”
      “你似乎很欣赏。”
      “是啊,这正是我喜欢猫的原因之一。不报恩不记仇,只管自己快乐,很不错啊!”
      “呵呵,你巴不得自己能是一只猫呢。”
      “如果不用挨饿受冻风吹雨淋的话……”
      他大笑,“你真实在。”
      “早就过了幻想的年龄了……”
      “贵庚?”
      他这一问让我骤然清醒过来,及时改口,“秘密。”
      “二哥,”徐若林插了嘴,正经道,“这样很失礼。”
      “若林教训的是……”他哥哥翻翻白眼,口不对心的敷衍了一句又跳到另外的话题上,“这雪魄冰霜抹上后,要等它完全被皮肤吸收才可将头发放下,否则,只怕连头发也会被一并冻住。”
      “……这么厉害……”我打开小盒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如同果冻,散发着清淡的香味。
      他语带惋惜道:“程昭若能作男子装扮就好了,这样便能将头发束起……”
      我眼睛一亮,刚想称好,却被一道锐利的视线击中,转头看去,原来是多日不见的秀兰。她正走进亭子,那脸色绝对算不上好。
      徐若峰当机立断的抢在她之前开口道:“罢了罢了,礼数最大,只好委屈程昭你了。”
      我瞅着秀兰,她也瞅着我,最终叹了口气:“二少爷刚才吩咐秀兰去准备男装时,只怕早已料定秀兰必会同意您的提议。”
      徐若峰笑得像头黄鼠狼,“善良如秀兰,怎么会舍得让程昭受苦?”
      秀兰不理他,留下那一亭子的侍女以及夏江服侍两位徐家少爷,便领着我走了。
      束了头发抹了药,不仅脖子清爽了,整个人都从夏日的炎热中解放出来。没等我嚣张两秒,秀兰就一巴掌拍了下来,“有了雪魄冰霜,小姐这病至多两天便可治好。以后只需继续内服雪魄冰霜水,便不会再被这些小疹子所苦。到时,礼不可废。”
      “……遵命……”

      徐若峰眯着眼把我从左看到右从上看到下,扇子一收,道:“机会难得,我带你去看看琉城的另一景吧~”
      秀兰义正言辞的挡在我前面,“二少爷!那种地方只会污了程昭小姐的眼!!”
      “秀兰啊,这也是为了创作需要嘛~~”徐若峰找借口跟找女人一样手到擒来。
      装成男人才能去的地方,我大致能猜到是哪里。既然是穿越定理之一,我何不继续追风。连忙帮腔,道:“是啊是啊,‘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才是创作的真谛啊!”
      秀兰带着被人从被背后捅了一刀般痛苦的表情,审视着我,“小姐,您这么相信二少爷?”
      我瞥了一眼正暗自得意的徐若峰,斩钉截铁的对秀兰说:“不相信!”
      “喂……”徐若峰呻吟一声。
      秀兰反倒抿嘴笑了,“如此,秀兰便能放心些了。”

      出了门,徐若峰一路数落我窝里反,我则搬起“实事求是”四个大字回敬他。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座高楼前。如果说天澜舫高得秀美,那这建筑便高得雄浑。完全不像我想象中的青楼。红色大门有三层楼高,宽度可让五人并排通行。我仰着头想看看招牌,却怎么也找不到。徐若峰发现了我的意图,扶住我快贴到背的头,“别找了。只要看到那青金色的琉璃瓦,谁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
      “因为律法规定,只有欣悦楼可以用这种颜色的琉璃瓦。”他说。
      “律法?”
      “你真的不知道?”他吃惊的看着我,“欣悦楼是唯一可以进行声色活动的场所,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号,而它的老板则是朝廷。”
      大汗……搞了半天,原来这儿居然还是国有垄断企业!!
      “哟~这不是徐二爷吗?”一个在我看来符合老鸨全部形象特征的女人迎了出来,她摇着粉红色的丝巾,嗲道,“我们海棠姑娘为您伤心好久了,人都瘦了两圈,您可一定要去瞧瞧啊~~”
      我拿眼角鄙视他,老鸨那高频率的声音又绕到了我身上,“好俏的公子,是徐二爷的朋友么?”说着就要往我脸上摸。
      徐若峰用扇子架住她的手,笑吟吟的说道:“我这小兄弟怕羞的很,容娘莫把他吓跑了。”
      “呵呵,瞧您的,容娘我这么和蔼可亲,怎么会为难徐二爷的人呢~~~”她花枝招展的笑着,侧身坐了个请的手势,“海棠姑娘在闻月轩。现在大堂里刚开了一场,徐二爷若有兴趣也可以先玩上几把再上去~~~”
      徐若峰心领神会的拱拱手,递上折扇和一枚玉佩,“如此便有劳容娘先知会海棠姑娘一声了。”
      进了门我才知道,所谓的开一场原来是指赌局。大堂里摆了好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代表一种赌法。桌子周围围坐着了不少人,却又秩序井然。参赌的人都安静的下注,小声的交流,那场面直逼我在电影中见过的赌城拉斯维加斯。
      “试试吧。”徐若峰将几枚有色币塞到我手里,那是用银子在柜台换的等额赌注。
      我整个一社会进步青年,就连彩票都少有买,对赌博更是没有欲望。看到徐若峰倒让我想起了电视里的另一个常见情景,“会功夫的人猜点数很容易吧?能听出来吗?”
      “这里哪个不会功夫了?”徐若峰反问我,“那容器是特制的,任凭你有再好的功夫也没用。”
      “国家出钱就是不一样啊……”不过国家干嘛出这种钱呢。我正要细想,就听摇色子的人大喝一声“买完离手”,下意识的缩了手,才发现那几枚有色币被我落在了赌桌上,再要去取时庄家已经开了盘,正是我押的那个数。
      “想不到你瞎蒙都能蒙准。”徐若峰感叹。
      “是啊……”全当主角定理的实际运用了。
      这时候,一个小厮靠过来对徐若峰耳语了两句,他点点头,对我说道:“我们上去吧。”
      我顺着那蜿蜒而上的楼梯看去,顿时就腿软了,“闻月轩在几楼?”
      他大肆嘲笑我,“你每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甚少见你走动,现在就当舒活筋骨吧。”
      勤勤恳恳的爬上顶楼,我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胸闷气短。看来我还小看了这身体,果然也是练家子。
      闻月轩里轻纱曼漫,微香阵阵,一个女子正埋首抚琴,琴声悠扬。我跟着徐若峰默默地捡了个地儿坐下,直到那曲子结束,才听徐若峰道:“海棠姑娘的琴声真宛如天籁,徐某心动不止。”
      我这不会听琴的俗人闲着没事儿只能在心里挖他这句话的逻辑漏洞:心不动的那是死人。
      那海棠姑娘并不抬头,幽幽道:“论琴技,天澜舫的叶湄姑娘才是圩晏第一。”
      “论琴心,叶湄涉世尚浅,又如何能与姑娘相比。”徐若峰三两句话就哄得美人喜笑颜开。
      她抬起头来,对徐若峰微微一笑,万种风情尽显无遗。“容妾身再为公子弹一曲可好?”
      我心想,等她弹完这一曲我差不多就该睡着了。
      徐若峰似乎也不想让我被遗忘,道:“徐某今天特意带了一个朋友来见识海棠姑娘的绝世风采。”
      那海棠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存在,“这位是?”
      “在下程昭。”我从若林那里现学现卖了拱手礼,顺便还背了几句狗血台词,“久闻姑娘芳名,今日有幸一睹,果然名不虚传。”
      海棠定定的看着我,道:“不知徐二公子说了妾身多少坏话,竟让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公子对妾身有如此之深的成见。”
      我愣住了。徐若峰倒是笑得潇洒,“海棠莫要见怪,她这人就这样,心里藏不住东西。”
      我辩解道:“我对她没有成见。”今天才第一次见何来成见之说。
      海棠的语气已没有之前那些温软,“你用那么生硬的口吻说着那么公式化的辞令,演技不佳还想找借口?”
      我怔怔的来回看着这两人,肯定有东西不对劲,“你……不是……青楼女子……”
      “海棠是欣悦楼琉城分号的红牌姑娘。”她骄傲的说,“卖艺不卖身。”
      徐若峰补充道:“欣悦楼的人都是朝廷的密探。”
      “……有这么人尽皆知的密探吗?”
      海棠接过话,“碰巧徐府的人够资格知道而已。”
      “……那,徐府和朝廷是什么关系?”据我所知,除了若林正在准备考取功名外,徐家还没有出过一个官员。
      海棠看了一眼徐若峰,后者道:“徐府只和海棠姑娘是合作伙伴。”
      “……行贿受贿?”
      “呵呵,都说了,是‘合作’。”徐若峰又在打马虎眼。
      我干脆不说话了,集中精神理清这个关系。似乎朝廷出钱盖了这个供大众放肆的地方是为了更便利的聚集各种各样的人,在从他们口中获得各种各样的信息。而这位海棠,一方面为朝廷工作,一方面又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或者部分透露给——甚至是卖给——徐府。也说不定,她的行动正是受了朝廷的指示。
      徐若峰打断了我的思考,“总之,是公平的双赢买卖。”
      他说是就是呗,反正轮不到我来替徐府拿主意。
      “徐二公子今天想知道什么?”海棠已经完全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了。
      徐若峰无辜的摊摊手,“我不过是带程昭来体验生活的乐趣罢了,不过这家伙似乎不懂音乐,让她听海棠的琴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说的真直白,我不表现一下不满可真是对不起他一番苦心了。
      “你不服气了?”他笑,“不然你说说,你会什么乐器?”
      我会钢琴,但他恐怕连钢琴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不会乐器不代表不懂音乐……”
      “那你说,刚才海棠那曲《新月》是什么意境?”他还真跟我铆上了。
      “………………”这可把我问住了。一来我确实没注意听,二来我确实听不懂。
      “徐二公子,”海棠为我解了围,“海棠倒有一事相求,希望能借助徐府的力量寻个人。”
      “谁?”
      “幕主大人。”
      徐若峰眼神一凝,不再追问。我听着那个莫名其妙的词,忽然意识到这身体的身份。几个月来平静无事我都快忘记了。为什么朝廷不找太子妃?现在,朝廷的这个密探找那个什么幕主,是因私还是因公?
      “这次只怕徐府是爱莫能助了。”徐若峰一脸严肃的打住了话题,起身告辞。

      离欣悦楼很远了,我才道:“你害怕和那个幕主有牵连?”
      他摇着从海棠那里取回来的折扇,苦笑,“圩晏幕后的主人,谁都会害怕。”
      “幕后的主人?那是谁?”我越来越好奇了,当初真该向扶桑打听清楚的。
      他摇摇头,“你无须知道。”
      “也好,这样安全。”我轻松的说道。
      他又开始念我了,“你还真是没有同甘共苦的美德啊!”
      “有那位国色天香的海棠姑娘与你徐二爷同甘共苦还不够吗?”
      他笑得很诡异,“你在吃醋?”
      我无奈的翻白眼,“你的姑娘还能少了?为你吃醋会被酸死的,不值得。”
      “你误会了。”他呼出一口气,“时间多着呢,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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