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四季》竹下月

12、第六章：花秘（下）

　　“秋金之神,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虽然有那么一会会的失态,但当钟夜樽从书阁里出来时,最起码面上是恢复成常态了。
　　商冽叹息了一声,搁下笔,算是妥协:“你说吧,又怎么了?”
　　钟夜樽抱着那几本书的手紧了紧,然后,他从那些书里抽出了一本,摆在书桌上。商冽看见那本书的刹那,面上若有若无的笑意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秋金之神,为什么书阁里会有《钟氏史册》?”钟夜樽的眼睛太干净。他这么问,他的眼里也真就只剩下了这个问题。不带一丝杂念的目光,才更难以直视。“先不说《钟氏史册》在这世上应该只有一本,而那一本应该在钟家的最深处里藏着。就只说一点,为什么你们可以容忍神阁里留下这么一本,书面记载了你们屈辱的书籍。”
　　“为什么?呵。”商冽将《钟氏史册》毫不留情地丢回到钟夜樽的怀里。“因为毁不掉而已。”
　　“只要是这世上诞生了的书籍,在其完稿的瞬间,就会立刻在书阁中出现一份样本。哪怕毁掉了那本书本身都毁不掉它存在过的事实。书阁就是记载它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事实的场所。”商冽斜了一眼钟夜樽怀里的几本书,“哪怕你毁掉你手中的几本书,或者不再归还给书阁,它都会再次生成一份样本。”
　　“为什么会容忍它存在?只是无法违抗律法罢了。”商冽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目光所及之处,是神阁那设计优美的横梁。“你还不懂律法的必然性,钟家的神血。”
　　钟夜樽听着,内心有那么一丝的不服气:“可是,在祈愿这件事情上,你们不就找到了空子吗?”
　　商冽一下子又坐正了身子,她的手放回到桌面上时,手腕处的束缚与桌面发生了撞击,发出了轻微的细响声。“首先你要搞清楚一点,钟夜樽。必须替你们实现祈愿这种事情本生就是不合理的。之所以会变成律法是你们钟家的先祖,用自己继承了人血的二子和继承了神血的三子四子的神力为祭品,完成的逆天的行为。律法发生了不合理的变动自然就产生了漏洞。等价交换的法则,是我们在不变更原有律法的基础上,所做出的填补。”
　　她说着,面上却带出了一丝讽刺的冷笑:“不过,对我们来说,也确实有报复的意思在里面就是了。践踏神明的尊严,将属于天上的神明束缚于地面之上。这种事情,你觉得会被我们四神原谅吗?”
　　不能,钟夜樽很明白,绝对不能。
　　他是钟家的神血,是凡人中的神明。哪怕他脾气再随和,再平易近人,他骨子里的骄傲也是抹不掉的。四神作为神明,有着更胜于他的傲气。哪怕将他强行留在神阁当中,她们都不曾做出过侮辱他尊严的行为,因为她们比他更懂得骄傲。
　　过去的是非他很清楚。虽然《钟氏史册》里将文字进行了润色,长老们说起来时也总是一直义愤填膺地数落四神的不是。但他很清楚,最初的那一切,绝对不能用单纯的对错来评判双方。
　　钟家先祖和冬水之神一共有四个儿子,其中只有二儿子继承了人血,另外三个儿子都继承了神血。他们曾经过得很幸福,一直到第五个孩子诞生之前。
　　钟家先祖才华出众,也有着要干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之前四个孩子诞生时他都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非常忙碌。哪怕偶尔抽出了时间,也大多只是和冬水之神处在一起,和四个孩子之间的感情实际上比较淡薄。更何况作为一个父亲,他和四个儿子之间的交流,多多少少并不是那么自在。
　　第五个孩子出生的时间非常巧妙,正好是他的事业达到一个高峰的时候,这个孩子诞生了,他也有恰巧有了更多地时间来陪着这个孩子慢慢长大。可巧的是,第五个孩子是个女儿,而且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因为从小陪在父亲身边的时间比较多,也自然更黏着父亲,这感情理所当然地比起其他人来说更加深厚。
　　那个时候神明和人类交流很多,对人类感官也还算不错,很多事情都是亲历亲为。四神忙起来时,那是三头六臂都不够用,再加上冬水之神因为属于万物休眠的冬天,天生动作比较迟缓,自然比其他三神还要忙上一分。有空和钟家先祖培养感情就不错了,哪还有时间去管孩子呢?五个孩子都是留在人间,由奶娘带大的。她再挂念孩子,也只能抽空去看上一两眼,很快就又要离开了。
　　在五个孩子心中,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符号般的存在罢了。甚至还没有每日就餐时会准时出现的父亲来得亲近。
　　尽管如此,这个家还是幸福的。尤其是在有了最小的女儿后,家里更是逐渐热闹了起来,幸福比以往都更加眷顾这个家庭了。
　　但噩耗总是来得那么突然。钟家先祖注意到了小女儿日渐衰弱的身体,因为太过担心最疼爱的女儿,尽管大夫们一致认为并无大碍,但他仍在冬水之神难得出现在人间时,请她去看上了一看。
　　就是那么一检查,羽霏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第五个女儿因为并没有出现银发蓝瞳的特征,她就一直以为这个孩子继承的是人血。如今看来,却是个大问题。
　　她唯一的女儿继承的是人神混血。
　　人和神的血混杂在一起会怎么样?只有一个下场,肉身不能被神血彻底改造,人血和神血又互不相融,只能衰败而死。
　　这一切,掌管了生死的神明,秋金之神,商冽,在生死薄上看得一清二楚。
　　羽霏说不出口。她疼爱自己的孩子,那毫无疑问。但是她知道违背律法的下场是遭受律法的反噬,下场同样凄惨。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要求那个最景仰她的妹妹,为了她而修改生死簿上的因果。
　　她选择了逃避,将自己关在茶阁中,捂上耳朵,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钟家先祖不甘心,不甘心这个他亲眼看着,从婴孩长到如今这样娇憨的女孩就这么白白地死去。他去恳求秋金之神,遭到了不容置喙的拒绝。他去找冬水之神曲线救国,冬水之神却是闭门不见。
　　最后,看着自己最爱的女儿在自己面前死去的钟家先祖陷入了疯魔。
　　以二儿子的肉身,以三儿子,四儿子的神力为祭品,他对四神下了诅咒。
　　永远的束缚在地面上,不能回归天阁,必须倾听人类的愿望,实现他们的祈愿,而且,不容拒绝。
　　被禁锢了的四神自然是愤怒的,而神的愤怒,是用人的鲜血来洗刷的,最后的结果便是钟家除了一直在外游历的长子之外,无一幸存。
　　而人与神的恩怨,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曾经的故事交代清楚了，原稿里在第二章就说清楚的事情居然被我拖那么久，也是蛮佩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