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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出墓【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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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出口在哪!”解雨臣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然而这一回火光定定无波,半晌都不见回应。解雨臣竖起耳朵,许久都没有听到机关运作的声响,看来这个问题骷髅侠并没有应答他。解雨臣知道自己冒失了,但却不灰心,想了想,暂时先换到其他话题。
“按照约定,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但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想去哪儿吗?”
火光不动,骷髅无声,解雨臣很快意识到,一直以来这位骷髅侠貌似只能回答“是”与“否”的判断,毕竟火光是死物,没法像人一样张口闭口长篇大论。
“你想要自由?”
没有回应。
“你想……回到你原来安眠的地方?”
火堆“啪”的炸出一粒爆粒,险些把解雨臣吓一跳,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骷髅侠执念的来源。“可是你的坟在哪儿,你既然是这里的大祭司,莫非也葬在这地下城?”
火光给予了肯定的光辉,但是解雨臣却没有感到任何轻松,这斗如此大,每一步都危机重重,他们一行人走到现在死的死伤的伤,代价惨重。要说为了帮骷髅侠找老窝再重走一遍,那根本是天方夜谭,更何况——“我们现在被困在这墓室里,根本出不去,又怎么帮你。”
于是问题再次绕回最初的死结,“你能帮我们离开这里么?”
骷髅侠不回应。
解雨臣叹口气,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即便他把情况和条件解释到这种程度,但不行就是不行。骷髅侠明明很想回家,却不肯告诉他走出这密室的方法——如果骷髅侠能有厉鬼一半的执念,别说这小小的墓室了,就连巍巍地下城都挡不住它的去路。
又是……矛盾。
解雨臣脑中闪过一丝亮光,是啊,太矛盾,它想回家,却不肯带解雨臣离开这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骷髅侠想回到的安眠之地,就是眼前这座密闭的墓室!
“应该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死后遗体还被坏人强行分离”——峭壁里苦苦挣扎的骷髅人,附上他身,一步一步只为回到城池最深处的墓室。
“骷髅侠最后一次做出反应,是看到你跟我在祭台上拥吻”——透过他与黑瞎子,骷髅侠看到了千百年前的曾经。
“你穿着祭祀长袍在高台上起舞,也许它把你错当做了另一个人”——是了,穿着祭祀袍的解雨臣实在太像一个人,就是这座地下城池的大祭司,也就是骷髅侠自己。
它当然不想解雨臣出去了,因为眼前困绝无路的墓室,便是它魂牵梦萦的故乡。
几乎是颤抖的,解雨臣轻声问:“棺材里的另一半……是为你留的?”
火光摇曳,给背包里的头骨上蒙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解雨臣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兜兜绕绕一大圈,原来一切在冥冥中都有注定,他们走出的每一步如同棋盘上的棋子,想或不想,却无一不成全着命运的安排与脚步。
“你是男的,城主也是男的,这段感情便是你们死也不能同葬的原因?”
骷髅头没再回应,不过事情过去那么久,无论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解雨臣小心翼翼放下黑瞎子的头,捶了捶自己发软的两腿,拿起骷髅侠走到棺材处。棺材里城主的干尸安静的沉睡着,解雨臣叹口气,把头骨放在它右边的玉石枕上,让这一对咫尺不得相见的情侣迎来千百年后的重逢。
“抱歉,把你的身体弄没了……不过还有这个。”解雨臣脱下身上的祭祀长袍,展平了铺垫到头骨下面,勉强凑合出一个人的形状。
“这样,我答应你的事情就完成了。”
话音落,解雨臣脚下的地板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他正站在棺材边,腹部受力,重心不稳下居然一头跌进了棺材。棺材不深,解雨臣揉着脑袋,一抬头正对上骷髅侠那熟悉的头骨,没好气道:“临到跟前还给我开这种玩笑,就不怕你家城主吃醋吗。”
然而当解雨臣爬出棺材,却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这根本不是他进来时的墓室,他掉进棺材不过几秒钟,竟好像穿越了空间,生生被传送到了别处。
“瞎子!”解雨臣焦急的跑出来,就见黑瞎子沉沉躺在棺材前,只是原本散布在四周的篝火、装备和背包,全部都不见了。试了试黑瞎子的鼻息,依旧在睡着,解雨臣总算稍稍放下心——他们的确被集体转移了,应该是某种机关暗道,只是骷髅侠在把他传送到这个墓室的同时,并没忘记把黑瞎子一起捎上。
“谢了。”解雨臣最后看了一眼棺材,开始打量眼前这座全新的墓室。如果硬要他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只有四个字:金碧辉煌。
偌大的墓室入眼金灿灿,金砖铺地,白银镶顶,珍珠黏成飞禽走兽,搁置在墓室的每个角落。灯台由上好的凝脂白玉一次性雕刻,而应该放置烛火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夜明珠。解雨臣粗粗估量了一下,光这间墓室里的东西,无论在哪个年代都富可敌国。
不过解雨臣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围着墓室继续找线索,生死关头,金银比不上水食,如果出不去,他和黑瞎子很快就能跟骷髅侠在阴间再聚首了。好在这一次骷髅侠夫夫忠实的履行了诺言,没多久,解雨臣就在棺材后面摸到一扇人工开凿的暗门,墓主人不仅让他们拥有满屋价值连城的明器,还有平安的逃出生天。
就在解雨臣想要开启暗门的时候,脑后突然传来一道视线。
解雨臣反应极快的一闪,并没有攻击袭来,可是灼热的视线还是盘踞在脑后,幽怨的瞪着他。到了这一步,解雨臣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握紧匕首走过去,没想到射出视线的地方,居然是这墓室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角落里,坐靠着两具人类的干尸。
墓里有死人并不惊奇,惊奇的是,这两个人身上的衣着装饰可不是来自西汉,而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两具干尸一男一女,保持着亲昵偎依的动作,直至死去。解雨臣从他们贴身的口袋里翻出不少杂物,已经液化的老电池,银色的旋转式手电,甚至还有印着某文工团演出的纪念手绢。
这一男一女,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年代的盗墓贼,两具尸体的胃袋均收缩的非常厉害,是活活饿死在这里的。解雨臣心里升起一丝疑问,这是骷髅侠带他来的墓室,也是整个地下城的出口,这两人既能到达此处,又怎么会困死在这儿。
难道那个出口是假的!
解雨臣赶紧回去,在暗门上摸索半天,总算松一口气。门是真的,后面隐约能感受到流动的空气,打开也不困难。那么问题便不在门,而在那两人了。
解雨臣拐回头,继续寻找干尸的其他遗物,很快在干尸贴身的口袋里找到一张发黄褪色的老照片。这是一张全家福,背景是老式影楼里常见的贴画墙布,一对年轻的夫妻抱着没几岁的孩子,坐在长椅上笑的温暖幸福。
然而解雨臣的瞳孔却突然放大,因为照片里的小孩子他认识,虽然照片不够清晰,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对夫妻怀里的孩子——就是小猴。
解雨臣的手指颤了颤,猛地握紧,遇到小猴以来的画面陆续在脑海中回放,他知道小猴的来历可疑,也做过很多设想:卧底,暗桩,甚至是同行盗墓贼。但是他唯独没有想过,小猴也许——根本就不是人。
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这张全家福,少说也有十多年了,可是十年前照片里的小猴,跟十年后自己遇到的小猴,完全一模一样,这孩子根本就没有长大也没有变老!
忽然想到什么,解雨臣飞快的扒开小猴父母的尸身,果然在两具干尸的中间,藏着一个小孩蜷曲的印记。印记很深,说明小猴曾经在这里蜷缩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理应压在印记上的“小猴”却不见了,离开了他的父母,逃出墓外,然后在那个夜晚与解雨臣相遇。
解雨臣脑子很乱,无数的矛盾冲撞着理也理不清,小猴到底是人是鬼,是诈尸还魂还是长生不死,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解雨臣不认识小猴的父母,也从没听说过小猴这号人,但他坚信与小猴的邂逅不是巧合,因为那孩子对自己表现出的亲昵与关心并没有半分虚假。
想不通,也就不要想了。
解雨臣逃避似的甩开干尸,背起地上的黑瞎子,不再耽搁启动暗门。与此同时,灼人的视线又一次传来,是小猴的父母不甘而复杂的瞪视。同样进入到这个墓室,为什么他们只能活活饿死,而解雨臣两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逃出生天。
这个问题解雨臣无法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从很早以前就抛弃了悲天悯人的圣者情怀,小猴父母遭遇的不幸,他会遗憾,会同情,但不会把自己和黑瞎子的命丢在这里一起陪葬。
暗门缓缓上升,角落里的干尸居然晃悠悠站了起来,生死的怨念终究强烈,被活活困死的干尸伸长了胳膊,一步一步逼向门口的解雨臣。
解雨臣推倒成排的玉石灯架,勉强困住干尸夫妇的脚步,背起黑瞎子爬出大门。他前脚一离开,后脚大门便轰然落下,解雨臣喉头一阵涌动——原来这扇门是特意为他准备的,难怪小猴的父母会困死在里面,因为这金窟墓室原本就是一处死地,他能逃出,仅仅因为墓主人想让他活。
暗门之后的道路并不好走,碎石遍地,陡峭难行。解雨臣的体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又背着一个沉睡不醒的黑瞎子,只能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再也不会给这家伙吃安眠药了,解雨臣闷闷的腹诽着,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滞。
空气越来越清新,露草的湿气徘徊在鼻下,解雨臣就这样一步一踉跄的走了十个钟头,走的手脚都麻木了,昏沉的眼前才出现一道微弱的曦光。
当黎明的鱼白肚揭开酸涩的眼皮,解雨臣知道,这一场梦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