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昙传说（黑花）》朗白

30、开棺【修】

　　“那准备好了花儿，我要开棺了。”

　　“等一等。”

　　黑瞎子不知道从哪拔出一根细灯架，打算做撬杆，解雨臣不放心，硬要卷一层衣服才让他用手拿。黑瞎子将灯架插入棺椁的缝隙，缓缓下压，稳稳移出两寸。棺材的最外一层原来是石椁，只是表面弄了很厚的涂层，乍一看完全分辨不出来。

　　既然是石椁，那重量可想而知，解雨臣伸手想帮黑瞎子，谁知黑瞎子却冲他摆摆手，眼底露出几分奇怪。“你不用过来，这石椁不重。”

　　“……不重？”

　　黑瞎子也不多说，下力气一撬，整层椁顶便轰隆隆挪开了。沉闷的声响暗示着石椁千斤难移的重量，可是黑瞎子的动作却毫不吃力，仿佛撬两只木板一样轻松简单。

　　“可能是什么特殊的材质吧，”黑瞎子没有把这石头放在心上，转而开始对付第二层外椁。古时候棺椁的规格有严格要求，从周代开始天子棺椁四重，天子往下上公、大夫依次递减。这机关斗即便再玄奥也不可能是天子墓，所以最多四层，这还是建立在墓主人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设想上。

　　外椁很快剥去，依旧什么事也没发生，只剩下最后的内棺了。对大部分盗墓者而言，开棺永远是最激动人心的一刻，每个人抱着彩票号码翘首以待，等待着最终彩礼的宣布。不过现在解雨臣只有满心担忧，拿着武器站在黑瞎子身旁几步处，一旦里面的东西冒出来，他也好在第一时间给予攻击。

　　灯架接触到内棺，黑瞎子的手心浮起一层冷汗，不敢有一点差错。同样的撬法，同一个方位，黑瞎子横力一切，整个内棺的棺盖瞬间被削了出去，咣当当落在地上。几乎是同时，黑瞎子松开灯架，灵巧的后跃两步，落在解雨臣身边。

　　静谧的棺材安静的如同一块死物，没有想象中的粽子，没有突然发动的陷阱，甚至没有一丁点古怪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停顿了几分钟后，打算去看个究竟。解雨臣快一步冲过去，黑瞎子没吱声，笑着抬手绊一下他的长袍，趁着解雨臣站立不稳的时候，自己两三下跳到棺材上，探头去看。

　　解雨臣被他这耍赖一般的行为闹的没脾气，是说这家伙真越来越放肆了，可一想到这艰难的六天黑瞎子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又实在恼不起来。这时棺材边的黑瞎子抬起头，眨了眨眼，转而看向解雨臣。

　　“怎么了，棺材里有什么？”

　　黑瞎子没答，绕过他又去看别处，整个墓室只有他们脚下燃了篝火，其他地方一片黑暗，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解雨臣依稀感觉出，他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

　　“人，”黑瞎子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惊扰到什么，“这个墓室里，除了你我，除了棺材里躺着的这一位，大约还有第四个人。”

　　幽暗的墓室，阴森的雕像，晃动的篝火，再配上黑瞎子这一句话，鸡皮疙瘩油然而生。

　　解雨臣也转过身，这墓室说大不大，但也无法一眼瞅到底，许多角落明明暗暗曲曲折折，不知道里面究竟藏有什么玄机。

　　“你不是早就摸查过这间墓室了吗，怎么现在突然说多出来一个人？”

　　“我猜的，你上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回不等黑瞎子让身，解雨臣就毫不客气的跳了上去，只见棺椁内躺着一具男性干尸，衣物和身下的铺垫都腐烂成一堆灰白的粉屑，看不出身份和年月。不过让他在意的是，这是一只双人棺，干尸的右边摆着一只石玉枕，可是上面却没有躺任何人。

　　“……人呢？”

　　“是啊，这里的人呢？”黑瞎子似笑非笑，围着棺材转了一圈，敲敲打打。跟他们想象的不同，这棺材就是最普通的棺材，没有任何机关暗道，就连里面的人也平凡到不能再平凡。如果真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棺材里还应该躺着另一个人，可现在却没有了。

　　“所以你怀疑里面的人跑出来了一个？”解雨臣理解黑瞎子的意思，“但是刚才开棺的时候我们都看着，并没有东西出来，也许这第二个人根本没来得及同葬呢。”

　　黑瞎子却很肯定的摇摇头，“不，这只棺材下葬的时候里面确实是两个人，你看看干尸旁边。”

　　解雨臣打了火过来仔细一瞧，的确，右边空白的位置上有一层很浅的轮廓，仿佛一个躺着的人形。不过轮廓上已经落灰，看来一开始的确有人躺上去，不过后来又离开了。

　　不管什么理由，棺材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总不是个好兆头，也许那东西跑出了水洞，也许仍留在这间墓室里，躲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不知怎么，解雨臣对这一发现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黑瞎子一眼就瞧出他的心思，笑道：“花儿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解雨臣也不含糊，“现在可以肯定，这是个合葬棺吧？”

　　“嗯哼。”

　　“那通常什么样的人会选择死后一起合葬。”

　　“夫妻，情侣，反正很重要的人就是了。”黑瞎子给他脸蛋一个啄吻，“比如你和我。”

　　“别闹，说正事呢，”解雨臣复又看向那人形的轮廓，“是啊，很重要的人，既然都能死同穴了，为什么死后还要想着离开呢？”

　　“会不会被逼的，比如只有男的一厢情愿，女的却委曲求全，死都不得解脱，还要被塞进一个棺材盒里当摆设。被逼的女子咽不下这口气，挣扎几百年，终于化为女鬼成功越狱，逃出棺材牢笼。”黑瞎子脑补的绘声绘色。

　　解雨臣头上冒出黑线，“如果真有这么一段怨念，那女鬼应该先把身旁的干尸啃得七零八落泄愤吧。我觉得不大可能，你看这棺材内侧没有一点刮痕摩擦，说明这里没发生过尸变。”

　　“有道理，那就是小两口吵架，媳妇儿背着包裹回娘家了。”

　　听黑瞎子越扯越玄乎，解雨臣赶紧打断他，“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棺材里消失的人不是自己跑出去的，而是……被别人弄出去的。”

　　黑瞎子一听就笑了，“死后还被毁姻缘，那是生前惹了多大仇。不过我刚才在墓室转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里有其他骸骨，如果另一具干尸真的被盗出去了，难不成还被运到了别处？”

　　解雨臣点点头，“你这样想想，这棺材是合葬棺，里面躺着一对恩爱的夫妻。然后有一个坏人，大概是他们生前的仇人吧，死也不想叫他们死在一起。于是在他们下葬后，坏人重新打开棺材，把人家媳妇从里面拽出来，丢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他们二人死生不得相见。”

　　黑瞎子打了声虚哨，“花儿你编故事的能力也是杠杠的嘛。”

　　黑瞎子说的没错，眼下所有可能都是他们的猜想，没有更多线索的话，可能也就只是可能而已，得不到证实。不过到底怎样并不重要，解雨臣又是开棺又是编故事，无非想找到离开这里的出路，阿大阿二还下落不明，小猴也不知所踪，最关键的是黑瞎子……黑瞎子如今的身体还能再撑多久。

　　“东西先放那儿，过来休息一下吧。”

　　“你累了？”

　　解雨臣添了两把火，点头道：“嗯，我累了，你快过来。”

　　黑瞎子屁颠屁颠跑过来，解雨臣温了一些水，逼着他喝下两大杯，又叫他把御寒的衣服统统穿上。棺材里没有内容，这墓室也就无味了许多，再探查下去只是浪费体力，不如先休息着再想想办法。

　　解雨臣让黑瞎子躺到自己大腿上，好好放松一下四肢。黑瞎子受宠若惊，抱着他又揉又捏，脸上几乎能笑出水来，直到解雨臣逼着他喝下第三大杯水才消停——解雨臣在第三杯水里放了半粒安眠药，那是他平时用来助眠的东西。

　　安眠药很快发挥了效用，黑瞎子含糊着没念叨几句，终于在解雨臣腿上合上了满是血丝的双眼。他一睡着，这墓室便彻底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冷清。解雨臣倚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给黑瞎子揉按紧绷的关节，脑子却在飞快思考。大约之前睡了太久的缘故，他现在有足够的脑力分析眼前的境遇。

　　如果二十四小时后他们还是出不去的话，他便打算放弃墓室，转而想办法解决石门、回到来时的水洞。水洞那边有新鲜的活水，还有蛇，不管那蛇的毒素有多强，弱肉强食的自然准则里，几乎所有动物都能成为人类的口粮。

　　还有便是阿大和小猴，在峭壁小道上时，他俩走在最前面，如果落水也一定比他先落水，运气好了能爬上岸，运气不好，就跟他和黑瞎子一样，落入瀑布下某个不知名的水洞里，慢慢等待弹尽粮绝。

　　走到这一步，遇到的谜题积了一大堆，却根本不得半点头绪。是谁制造了这个机关斗，为什么要设立这个机关斗，这墓主人又跟设计者是什么关系。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布局，到底是人为的塑造还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座地下城的城主又是谁，还有棺材里躺的那一位，他身边缺失的配偶现在又在哪里。

　　记得刚出发时，自己就断言这是个凶斗，果然一语成谶。他此次执意亲自出面，除去为了解家那么点不得已的立场，再有就是……为了收服这个人。

　　解雨臣垂下头，曲起两指轻轻抚过黑瞎子睡梦里轮廓分明的侧脸，眼底泛出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黑瞎子沉实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他的掌心，痒痒的，可是却比任何事物都让他心安。

　　他解雨臣想得到的，终究还是得到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解雨臣不经意的抬起头，蓦地与背包里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对上。他的背包横在地上不知何时敞开了，露出里面一只白骨森然的脑袋，正是骷髅侠。

　　也许是境遇不同，再与骷髅侠对视，解雨臣的内心只有感慨与平静。

　　“当时我答应要救你出去，结果只把你带到了这里。”明知道一只骷髅头不会回答，解雨臣还是对着它道：“弄坏了你的身子，还抢走了你的祭祀袍，恐怕我不是你等待的有缘人，只会一个劲儿把你往火坑里推。”

　　骷髅侠静悄悄的，暖暖的火光照耀上去，看起来一点不可怕，仿佛真的在仔细聆听。

　　“你是这座地下城的大祭司，应该非常了解这里吧，你说，现在棺材里那位是不是你们的城主？”

　　话音刚落，眼前的火堆突然闪了一下，解雨臣一愣，猛地看向骷髅侠——这是……这是它的回答？骷髅侠在回应他。

　　心跳一瞬间加速，解雨臣强压住激动的心情，继续问：“我们现在在这个墓室里，有没有出去的路？我是说，离开这座地下城的出路。”

　　火光又闪了，有路，骷髅侠说可以从这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