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朱幕木之

42、白竹（三）

　　冬季、梅林、竹林、院落、陌生人、熟悉人、醒醒…..，我的双手支撑在下颚上，还有什么？对了，还有方印。

　　“醒醒，想什么呢？”落座之声，还有询问之声，我凝神看他，就是看不清脸庞，他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发现我的记忆好像被人给洗空了，可是却又没有，对了，夫君。

　　“夫君？”我语调怪异，出声后亦觉得怪异，我自己如何？难道自己不了解，我潜意识中，我似乎不会成亲，或者是从来没这个意识。

　　“怎么？”他问，来到了我的身侧，俯身在我眼前，他的双手抓着我的手，还是冷冷的感觉，没有温度。

　　“有镜子吗？”我感觉到他的手一抖，随后按着我的手，细细摩擦。

　　“醒醒怎么想起来照镜子了？”

　　“我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了，所以想看看，夫君。”我觉得叫他夫君还是觉得很怪异，可是不叫这个叫什么呢？我总觉得他于我而言陌生多过于熟悉，也就是说，他说的我一点都不信。

　　“醒醒在我眼中是最美丽的女子。”

　　“哦，美丽？”

　　“不信吗？”

　　“当然信，可是我就是想看看，夫君，可以吗？”

　　“好。”说完之后，他带着我起身，向着里屋走去，这时候我才发现，房中套着房子，刚才吃饭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前厅，穿过月门，绕过花芳，我的目光落在了那花芳之上。

　　“醒醒喜欢花，这是幽蓝。”

　　“幽蓝？”

　　“嗯，本以为绝迹，不想机缘巧合遇见了，就带了回来，我们成亲那日，满院皆是，只是他的花
　　季在夏天，幽蓝其实也可长开不谢，今年我的一药方，专养幽蓝，所以我将院来的幽蓝移植进来。”那幽蓝无叶，只是花，花瓣若叶，中心深紫，其余皆深蓝，很是妖冶。

　　“巧合？”我走进那花芳，幽蓝之下都是水，我蹲下身子，看着那不知被那里引进的水流，我的手碰触着这些幽蓝，感觉她们好像活过来一般，冲着我龇牙咧嘴，我的手顿了顿，又伸了过去，在我的手快要碰到幽蓝身下的水时候，被他抓住了。

　　“水凉，你身子还没好，一会还要吃药，别有着凉了。”他说完，指着幽蓝说道，“你总是喜欢看着这些幽蓝，只要睁开眼就往幽蓝院里跑，如今他们在房中，你也不会用跑了。”我总觉得他的话怪怪的。

　　“跑？”

　　“嗯，你不记得了，新婚第二日，你天还没亮，外衣也没穿，就跑了。”他说完，脑中确实有这样一个场景，那满院的幽蓝，似乎也是如眼前的这些幽蓝一样，张牙舞爪的，他们的身下，也是水，而幽蓝院，就如同一个湖，湖面上，是朵朵幽蓝，在夏日晨曦中，这些一望无际的幽蓝仿若在沉眠。

　　“想起来了吗？”

　　“嗯，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心有灵犀，再说了，我是你夫君，怎么会不会知道，不是要照镜子吗？走，我带你过去。”
　　镜中两人相互依偎，他站在身后，手指在我轮廓处徘徊，我仔细看着自己，那是一身绿色罗衫的女子，面貌看不大清，只有翠绿的耳坠在镜中闪闪发亮，房中一下子也变的亮敞了许多。

　　是因为眼睛的缘故吗？我的手抹向眼帘，手指冰凉，而他在我耳畔处的手，比我还凉。

　　“等你眼睛好了，就可以看清了。”

　　“包括你吗？”

　　“眼睛好了，看什么都不会模糊，醒醒，放心，你的眼睛会好。”

　　“真的？”带着疑惑，我笑了笑。

　　“真的。”

　　“可是我觉得，喘不过气了？”

　　“怎么会？我不会伤害你。”他似乎长大了眼睛，那双眼深邃，不见底色。

　　“怎么不会？九公子。”

　　房中依旧漆黑一片，睁开眼的一瞬间，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在黑暗之中模糊只见轮廓，可那双眼睛，却仿若融入黑夜一般，略显突兀却让人无法忽视，这样一双眼，殆尽了黑暗所有的颜色，而这夜色就成了背景。

　　“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想知道什么？醒醒，如此良辰美景，你怎么舍得辜负，是不是？”他的手如同刚才在镜中的画面一样，在我的耳畔脸颊处游走，不同的是，指尖带着温度，与我的皮肤有着相似的温度，那是如同蚂蚁搬攀爬在脸颊上的触感。

　　空气中是梨花的味道，很淡，也很素净，他就这样压在我身上，隔着一层寝被，头浮在我的肩
　　上。

　　我觉得眼睛好困，眼帘也在渐渐低垂，空气中的花香变的浓烈了，而我身上压着的那个人，却越来越重，直到我的意识渐渐消失，而我的手，却是紧紧的抓着的衣袖。其实我先告诉他的是，只要见过的人，我大都能通过气味知道那个人是谁，即便我受伤。

　　第二日醒来，不知道时辰，睁开的第一眼，便知道房中有人，而在我的房间能来去自如，且不知会我的人，这佟乐清风居也就只有九公子了。头怎么会疼，我发现，我大脑在这一刻竟然是空白的，我看着侧对着我的那个人，那就那么孤零零的坐在桌前，那个侧面剪影，显得那么的清瘦，仿佛一下子就会乘风飘去一般，我揉了揉发疼的大脑，起身，站在了他的身后，透过那卷窗，原来已过午时，眼光竟然有着如此强烈的存在感，那是一层透明的的淡金色，映射在那蓝色的天幕上，仿佛活了一般。

　　“你醒了？”我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而且那这个人，近几日竟然不忙了，他说要找遗失物，那么是不是该离开这了？“你的话越来越少了，醒醒。”他转过身来，因为角度的问题，我只能看到他垂着的眼帘，睫毛如扇，色泽如墨。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他重复，复有抱住了我的，他的手竟然如此冷，透过薄薄的里衣，那手所过之地，一
　　层寒，那双手就这样抱在我的腰际，如同绳索，锁住了一个人，不紧却无法挣脱。

　　“我不想离开，你想离开？”他的头靠在我的怀中，我的手按在的他的肩上，其实我是想去抚摸他的头发的，可是手在抬起的时候改变了位置，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神情。“别说了，我知道你想。”他自问自答，声音有些低沉，“可是醒醒，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吧。”他似乎在压抑什么，好吧，我能说什么？我确实不想留在云都，一直留在这里，这么被动，可是除了被动，我似乎也只能这么被动下去，有时候，人不是没有目标，而是不知道这个目标如何去实现，毫无出路般的无奈感，就如你知道谁杀了你，却不能活过来去给自己报仇。

　　“我昨日去见卫敏君了，我想这个你知道，我答应了要帮助柚木柯城，这个你也知道吧，那么，九公子，在云都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其实我是想说，在洪荒，什么是你所不知的。

　　“卫敏君她是自愿如此，卫家之位他不愿意取，我也不曾强迫过她。醒醒，不知道你是太过善良还是太过傻，这世上哪有现成的东西让你捡，换句话而言，没有人可以不劳而获，想要的东西，你只能去付出，才能得到。你见卫敏君我无法阻拦，我只能让卫敏君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更何况，北线寨如今纳入云国，于云国商道有意，更于北线寨的居民有意，你总不能让他们永远活在封闭之中。”

　　“你总是有理。”我无法去驳斥他，毕竟洛水镇就是一个例子，那就是一个封闭的存在，在我的意识里，哪里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醒醒，记住若无必然，不得踏出镇子半步。那一年，父亲带着我出了洛水镇，其实我不懂为什么他要这样说，可是他说的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也很郑重，而我也只能认真的回答：记住了，如无必然，醒醒定然不会出去。

　　记住你说的，还有好好记记我们刚才出来的位置，还有回忆时辰。其实我记住的不多，一路上我就都去玩了。

　　哎，醒醒，我怎么放心呢？如今想来，难道父亲这有预知的能力，他会知道洛水镇在十年后被毁，洛水镇的人也会被毁？可是不对啊，若是知道，为什么不离开呢？

　　“醒醒，不是我有理，而是事实就是如此，这个世道，心善是愚蠢的。“他冷冷一笑，”可是醒醒，就是那份愚蠢……..“我静静地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下文之后，我低头看了看他。

　　“算了，不说了，我手中还有一些事，等完了，你想去哪，我陪你去，醒醒，柚木柯城的事，你还是小心为妙，其中牵连甚大。”

　　“哦，可你不是要……”

　　“不重要，你去的地方甚少，我带你去看看洪荒山河。”

　　“好，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