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朱幕木之

39、云都行（二十四）

　　立在门前，木门之上光秃秃的，还有一些地方被虫啃噬，我站了许久，才伸手敲门。越是不想去的地方，你越是不会去吗？答案是否定的。

　　“她住南巷口第一家。”云都的南巷口较于偏僻，由于人口混杂，朝廷也不管这块，任由他国流浪人口居住，其中包括异族，因为人口混杂的关系，这里相对来说比较乱，不过一路走来，我也没碰上什么人。

　　“是你？”她开门见我，有一些惊讶，稍后便好些了，领着我进了屋子，房中还有小孩的哭啼，她似乎也懒得管，只是给我倒了杯茶水。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一会儿，小孩便不哭了，她坐在我的身侧。

　　“我能看看陈将的孩子吗？”她听到名字之后，眼神少有一滞，起身朝着屋外走去，我打量着这简陋的房间，抬起头，透过房顶，竟然可以看见蓝天，下雨必然漏雨，门口的左边那块墙，似乎塌陷了一般，四处漏风。

　　阳光从她的背面照射，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来到了我的身前，我看了看孩子的脸，又看了看卫敏君，还真像，一定会很美。我想了想，自己什么也没带，也给不了这个孩子什么，她抱着孩子，坐在了凳子上，脸上带着笑，哄着孩子。

　　“你要的得到了吗？”我一开口，她脸上的笑尽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笑了，我以为她不会开口了，没想到，她的回答，她的答案竟是出乎意料的。

　　“爱，我得了爱。”她抱着孩子，一摇一晃的，那孩子也不哭，只是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卫敏君。“我懂得了爱人的感觉，也得到了被爱的感觉，我很知足，严公子，我说我爱他，也许你不信，你会想，怎么会有这么狠的女人？可是严公子，就是有这么狠的女人，而这么狠的女人竟然会爱上一个人。”

　　我听的有些晕，而她眼中流露的感情是真的，我想了想，也不知道如何说，其实我来本是想看看那个孩子，那是陈将血脉的延续。

　　卫家是一大世家，而这世家有着百年多的历史，在这百年之中，支脉蔓延，到处都是旁支，而这些旁支就如同一个个的蛀虫一般，蚕食着卫家，卫家第这一代家家住卫杰，也就是卫敏君的父亲，却是卫家直系之中唯一的继承人，在承继家住之前，就知道卫家病弊所在，而这百年而来积累，又怎么能够一下拔除，再者水至清，则无鱼。世家之中，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朝堂，哪里有着阴暗，而卫杰也就卫敏君一个女儿，这对于卫杰来说，这与无妄之灾一样。

　　卫敏君因是卫杰唯一的女儿，卫杰即便再不喜欢，也要护着这个女儿，也因此，卫敏君身边少不了一些护卫，这些护卫都是卫杰百里挑一而来，卫敏君在这些人的熏陶之下，对于一些简单的拳
　　脚功夫，也能来上那么一两招，也不似一般待字闺中的小姐。

　　出嫁前一个月，卫敏君带着护卫，出了云都城，前方云都城外十三十里地的青阳寺烧香，也就是这一天，让卫敏君这个待字闺中有着有着一份出嫁喜悦的女子，对于这亲事寒了心。

　　我看着眼前这个兀自沉浸在回忆里的女子，她始终带着笑，眼中也是，手上抱着孩子。

　　“那一日刚出城走了不到十里。”

　　一声声的马鸣，将前往青阳寺的一行人马拦截住了。卫敏君出门只是带了十几个人，一名贴身丫鬟，小娥。马车停下，卫敏君掀开蓝色的绣花车帘下了马车，她站在马车前，眼前十一名蓝色衣衫的男子，身边跟着两位黑色衣衫的人，那两人蒙着面，卫敏君的身边的护卫，将卫敏君围在了中间，卫敏君从小就聪明，她看见此人为掩面，长相也颇为俊美风雅，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风骨之气，想此人定不是一般，就扰了扰手，示意护卫放下兵器。

　　“公子在次等候，不知有何事？”卫敏君推开护卫，从中走出，站在了那蓝衣公子面前，春风正好，衣袂舞动，蓝衣男子下马，与卫敏君相距不到一米。

　　“都说卫家女子聪明伶俐，今日一见，果然。”

　　“哦，坊间传言，也见不得真。”

　　“对，加之利齿，算的上真了。”那公子倒是说得认真，卫敏君泯然一笑，公子真会说笑。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吩咐护卫不得跟上，便跟着这公子走了，小娥欲跟上，被卫敏君一眼给阻止了，那公子身边的两名黑衣人，留在了林子里。

　　“公子此处正好，有话不妨直说。”卫敏君阅人虽说不是无数，但从这人的眉眼中，也看的出，这人不会对她不利，所以说，人长得好，还是有用处。

　　“卫姑娘也是爽快之人，在下也就直言了。姑娘对休宁承礼知道多少，对休宁家族，又知道多少。”那蓝衣公子一开口，都问在卫敏君的心尖上。卫敏君虽不曾去过安阳，但听卫杰说，休宁
　　是安国第一世家，擅医术，至于这休宁承礼，她还真是不清楚，只是听说，此人医术精湛，有望成为休宁这一代的家主，且长相俊逸，风情神郎，是安阳城中，千万女子的梦中之人。卫敏君只是抬起头，看了那蓝衣公子一眼，将所知道的一一陈述。

　　“哦，确实如此。”那蓝衣公子冷冷一笑，眼中竟然泛着寒光，那双眼竟然透彻一层淡蓝。卫敏君后退一步，“公子为何而笑。”卫敏君深知，这公子的话还未说完，而自己听来的也未必是真的。“试问，如此才子，安国美人云集之地，除却占杰家美人世家不说，就南哥家中的女子，容貌也是百里挑一，那休宁承礼不娶安国世家女子，何为舍近求远，娶一个未曾谋面的世家女子？别说休宁家知道你卫家如今之境，就是不知道，也不至于如此？”

　　“这？”卫敏君如人波了一头的凉水，这冬季的尾风，吹在她的身上，连同那一层层从头的冷，一直串在了全身，卫敏君打了个哆嗦，她抬起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无情的公子，那蓝色的衣之中的身姿，陪着那一张容颜，在这风中，竟然显的有一丝的妖冶。

　　长音耳畔，木鱼声碎。袅袅青烟，问时与谁？

　　卫敏君双手合十，拜了下去，匍匐之姿，起身，斜眼处，案几之上，几处经卷。

　　“小姐，想要去看看吗？”步移裙摆，款款身影。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所谓何求？”小和尚一袭袈裟，坐在案几的另一侧。

　　“姻缘。”卫敏君并未摇动竹简，而是在看了一眼竹筒中的竹简后，随手抽了一张，这并非随意，而是刻意，姻缘从来都不曾刻意，那么随意而来，随缘而来的，便是姻缘，如若刻意，那便只是孽缘。

　　“孽缘？”卫敏君怀中的小孩早已熟睡，她抱着小孩，去了东房。我一直再回想她起身离开前，那轻飘飘的音卷着那两个字字，似有似无般，铺天盖地，我耳中嗡然一响。

　　“孽缘，严公子应该知道。”缘分很奇妙，一层薄薄的纱，如层云，你看的见你要的，你要的或许也知道你的存在，可是就是这么错过了，有的成为了遗憾，有的成为了孽缘，但是抓住了，你们就是缘分，姻缘中的福分。

　　“那个人是九公子？那么之后呢？”

　　“之后，便是劫。”

　　“施主这签可是下下之签，也可是上上之签，其中机缘，姑娘自会知道，小僧不必多言。”
　　卫敏君看着签上之言：雾水两重，重即是魄，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如月。

　　她不懂，将竹简放在了案几之上，临走之时，回望了一眼，她信缘，也知善，人存一份什么心，有的便也会怎样的结果，万恶为罪？非也，其实只是醉，醉心于魔，遁入欲念，无可自拔。

　　卫姑娘若需要在下，可来清风居一叙。那人临走之时的话，九公子？是谁？卫敏君是出身世家，但并不是所有世家之人都如卫敏君一般活在人的眼前，而这个九公子，卫敏君不认识，她自问也没有跟那个人有过任何交集，那样的一张脸，不是可以轻易忘记，而这个不忘记，并非什么闺中女子心仪一男子一般，而是畏惧，那是一张你看过惊叹的脸，也是一张让你毛骨悚然的脸。

　　日暮时分，卫敏君回到云都城，打发掉护卫之后，独自一人去了佟乐清风居，那个不眠之地，是整个云都最大的欢乐场所，而九公子这个人，也很好找，只要问佟乐清风居的人，没有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