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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莫家阿宝(十五) ...

  •   牡丹为情所困,心有所感,已然听得痴了,叹道:“真真想不到,那王大厨竟是个痴情种子。”

      那婆子想到王大厨素日里偏帮阿宝,心里头酸的不得了,撇嘴道:“那两个女孩儿一看就不像是安分守己的,尤其是那个模样儿俊俏好看的小宝。她那张脸蛋儿,还有那双眼睛,哪像能安心烧火打杂的人呢?我从第一眼就知道她们待不住,做不长。你看,这不就应验了?”

      另个接话道:“就是,一个月都还没干满,就卷铺盖跑了。吃不了苦,跑也就跑了,奇就奇在还差两三日就要发工钱了,她两个今晚却跑掉了。跟自己的银钱过不去,白白做了大半个月的工,姑娘你说她两个糊涂不糊涂?”

      有使女道:“工钱都等不及领,想来她大约是有什么苦衷吧?”

      牡丹问:“你们说的那两个女孩儿,到底是哪两个呢?”

      使女忙道:“前些日子灶房人手不够时,她们也为咱们这里送过菜,姑娘是见过的,那个叫小宝的,尤其会说话,姑娘不是还赏过她钱么。”

      又有使女笑说:“她那回过来,瞧见了咱们姑娘,还有这屋子里的摆设后,说了句‘我初初来到姑娘房间,眼花缭乱,还以为自己进了神仙洞府。再一抬头,看见了姑娘,怎么看都是仙女下凡,眼睛不听使唤,自己便要看过去了’,姑娘听听,这像是打杂烧火的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牡丹一听这话,即刻想起来了:“原来是她,我还记得,脸蛋儿顶顶可爱,便是我看了都觉得喜欢。”

      才刚说话的那婆子道:“再一回想,她们二人的言谈举止,处处透着奇怪。她们虽以姐妹相称,但长得半点都不像是一对爹娘养出来的。阿桑年长些,却处处看小宝的脸色行事。阿宝吧,也时常打听姑娘们的事情。看她们那副鬼鬼祟祟的情形,倒像是来寻访什么人似的,人既找不着,自然就跑了。”

      另一个婆子点头道:“是了,小宝也向我打听过,问我这里有没有姓莫的官家小姐。这一年来,京城里被抄家的官儿多得数不清,被发卖到咱们这里来的小姐夫人也多得扑出来,从前姓什么,叫什么,谁记得住那么多。”

      众人叽叽喳喳说得热闹,牡丹眼睛不离锦延左右,见他手里捏着茶杯,也在倾听众人说话,他不喜人多,嫌聒噪,神情认真地听下人说话,这还是头一回。

      待人都退下后,锦延趋步至门口,唤来侍卫,低声吩咐几句话,两个侍卫忙忙领命去了。牡丹见状,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锦延笑一笑,道:“突然想起还有一件小事尚未了结。”

      莫府附近的土地庙内,阿宝与桑果早上醒来,抬头一瞧,已是日上三竿了,二人忙忙梳理装扮,取出包袱里的干粮胡乱吃了,跑去杂货铺子里头,买了些香烛纸钱,悄悄往莫府去了。

      昨夜没有察觉,待天亮再一细看,莫府已然荒凉不堪,一片寂然,门前墙边,杂草半人多深。

      阿宝让桑果在巷子口守着,自己绕到后门偏僻无人处,燃了香烛,焚了纸钱,往莫府上房的方向跪下,想说什么,却模糊了双眼,唯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阿宝正在流泪,听得耳边有脚步声响,以为是桑果来催了,忙忙抹了一把眼泪,才要站起身,却瞧见了自己左右两边不知何时各站着一名劲装打扮的黑衣男子。

      阿宝脑中“轰”地一声,慌忙喊:“桑果!桑果!”

      桑果不知去了何处,并不答应。看这情形,只怕已凶多吉少了。

      阿宝背贴着墙,牙齿打着寒颤,问:“两位大侠这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若是要财的话,我这里倒还有些许银票,尽数奉与大侠便是,只求大侠放过我们姐妹二人。”

      她左侧男子冷然道:“姑娘想多了,我们奉命前来捉拿逃犯而已,既不劫财也不劫色。”抬了抬下巴,朝阿宝右侧的男子道,“捆了。”

      阿宝背贴着墙慢慢往巷子口溜,一边道:“我们姐妹二人是良民,并不是逃犯。再说,我看你们也不是官差打扮,既然不是官差,你凭什么来捉拿我们呢?”

      那男子便“嘿嘿”笑了两声,道:“莫家三小姐果真好见识好胆量,只是忒啰嗦了些。”

      被他叫出名字,阿宝心中骇然,还要再说话拖延时间时,那两个男子却已不容她再多话,一个拿了绳索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她双手捆在背后,另一个拿了一团破布,待她张口叫嚷时,顺势往她口中一塞。

      两个人把她拖拉到巷口,那里停了一辆马车,车内有人“呜呜”出声,是桑果的声音。

      阿宝被塞进马车,发现桑果果然在内,她也同自己一般,两手被捆,口中塞了布团。因车厢狭窄,两人在车内像是被叠罗汉一般被叠放在一处,苦不堪言。

      桑果死命将头伸到阿宝面孔前,拿眼恨恨瞪住阿宝,用眼神责怪和讨伐她: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进。

      阿宝也拿眼瞪回去,为自己辩解,同时欲将责任推到她身上去: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叫你望个风也望不好,还好意思来说我?

      桑果将一对小眼瞪得溜圆:你说的倒是很容易,我这样瘦小的身板儿,如何敌得过那些会功夫拳脚的臭男人?

      阿宝瞪不过桑果,只好吱吱呜呜赔礼道歉:我错了,我早该听你的话出城寻访大姐去,都是我发混,胆大包天,终于惹了祸,我知错了。

      一场眉眼官司,以桑果胜利告终。两个人终于消停了下来。不消停也不行,都晕了。

      马车驶行半个多时辰,起初走的平路,过了半个时辰,开始上山。山路颠簸,两个人叠在一起,一会儿你压着我,一会儿我压着你,胸中直如翻江倒海一般,直至被颠的几欲晕死过去时,马车方才停下来。两个人被人从车中拽出来,拎入山顶一间屋子内,如同两个破口袋般往地上一扔,两人吃痛,齐齐活转过来。

      阿宝趴在地上,吃力地慢慢抬起头,先看见的一双薄底云靴,再往上,便看见一个一身青衫,墨玉束发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正端坐于一张梨花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叩着,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那男子,阿宝已见过两回,正是在鸳鸯楼内所见的那位贵人,牡丹姑娘的入幕之宾。

      二人被按倒在锦延脚下,劲装男子单将阿宝口中的布团取出,绳索拿下。

      阿宝又惊又吓又累,哆哆嗦嗦问:“你不是鸳鸯楼牡丹的客人么?你为什么要抓我?我可有得罪过你?”抬眼去看四周,见屋内仅有桌椅并一个书架,墙上挂着几柄长剑,并不是什么审讯犯人的衙署。

      锦延低笑,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到她面前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字一顿道:“莫三小姐,你听好了,我姓周,乃是护国将军周锦延。”

      阿宝头晕了一晕,心痛了一痛,幸而跪着,两手撑地,无需再承受摔倒在地的痛楚。

      她这幅情形,叫锦延看来,却有些好笑:“当初不知怎么竟叫你逃脱,倒叫你多活了这几个月。”

      阿宝晓得不妙,心中却还存有一分侥幸,强辩道:“奴婢全然不知道将军在说些什么?什么仇人?什么逃犯?只怕这中间是误会一场,还请尽快把奴婢姐妹两个放了,奴婢亦不会计较将军滥设私刑。”

      锦延大笑,道:“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玩意儿。”

      阿宝一脸气愤道:“将军年纪不大,眼神儿却不太好,大白天日的,非要指鹿为马。我说了我不是莫阿宝,骗你我不是人。退一万步,我脸上也没有刻着‘莫阿宝’这三个字,你怎好口口声声就咬定我是她呢?”

      锦延目光在墙上陈挂的一把长剑上略作停留,说道:“要不,我现在就在你脸上刻下莫阿宝这三个字,你道如何?”

      阿宝大声喊冤枉:“你刻六个字,两个莫阿宝,我还是不会变成她!”

      她嘴硬胆大话又多,锦延不耐烦和她多说,击了击掌,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转眼间,便有一个一身仆从打扮的人被领进来,跪倒在了阿宝身边。

      阿宝才瞥了一眼,立刻魂飞魄散,这人乃是从前莫府看门老张的儿子张有德。她不仅认得,还很熟。

      阿宝傻了眼,忘了装傻,惊问:“你怎么在这里?”话才落音,立刻醒悟,暗暗咬了下舌头,改口问,“你是谁?你也是帮着坏人来害我的么?”

      锦延问张有德:“你可认得你身旁这人?”

      张有德先恭恭敬敬叩了个头,回道:“小的认得,她是小的从前主人家的三小姐莫阿宝。”

      阿宝冷笑连连,睨着锦延:“我被捆着,身不由己,自然由得你说,你说我是谁,我自然就成了谁。你带来的人,和你还不是一个鼻孔出气?你叫他说什么,他敢不说什么?”

      锦延气得发笑,尚未开口,张有德跪着向前膝行两步,抢先道:“将军可千万不要被她蒙混过去了,这位阿宝小姐说谎,就像那猪拱白菜一样寻常。因咱们老爷无子,从小儿她当成男孩儿来养,把她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性子。她在咱们那条街上是出了名的惹祸精,成日里惹是生非,偏老爷夫人两个拿她当宝一样,生生将她娇惯成有名的鬼见愁。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张有德说话有趣,侍立在侧的侍卫们听了,纷纷偷笑。锦延重新在太师椅上落了座,看着看向阿宝,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阿宝气愤不已,喝问张有德:“我虽然不认得你,但听你如此中伤诽谤原来的主人家,便知你不是什么好人!这样背主的行径,当真令人不齿!我问你,你可知‘忠义’二字怎么写?你这种品行的小人,所说出来的话,又有多少可信?”

      他们主仆唇枪舌战,你来我往,锦延瞧得有趣,是以并不发话。

      张有德听了阿宝一通喝骂,并不着急,不慌不忙反驳道:“我没有读过书,不识字,自然不晓得‘忠义’二字怎么写。可是你,三小姐,你只晓得叫别人忠心,那你自己对别人怎么样呢?为了你,从前老爷赶走多少下人?又打骂多少下人?被撵走的那些人个个是忠仆,可结果呢?又落了什么好下场么!”

      “哦?”阿宝问他,“听你说来,你也是因为她,被莫家老爷给打骂赶走了么?”

      张友德摇头:“我在外院做老爷的长随,又没有跟着你,当然不会因为你被打骂赶走。可是,可是红菱她……若不是因为你,夫人怎么会强求红菱,把她送入那个吃人的火坑?我和她,又怎么会落个如此下场?”说到这里,红了眼圈,哽了喉咙,再也说不下去。

      从他口中听说了红菱的名字,阿宝但觉天旋地转,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先红了眼睛,接着,两道眼泪跟着慢慢流了出来,再也不复刚才的伶牙俐齿。

      锦延看她终于流泪,倒笑了起来,问手下人:“人可带来了?”

      刚才抓阿宝的那个劲装男子回话道:“人刚刚从鸳鸯楼里带出来了,起初她还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莫家三小姐阿宝,直到属下跟她说了已发现真逃犯的踪迹,允她与张有德远走高飞,她才都招了,现在外面候着。”

      锦延点了点头,对张有德道:“你们去吧,不要再在京城露面了。”

      从听见劲装男子提起红菱的名字时,张有德面上即露出喜色,此时忙忙磕个头,怕锦延反悔,急急转身退下。起身走开时,到底不敢再看阿宝一眼。

      张友德退下后,锦延同阿宝道:“你父亲虽是读书人,却也有几分胆量与决断,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当夜在刑部大牢里自我了断了,比起严贼,倒爽快许多。不过没看到他头颅落地,终究是一桩憾事……至于你母亲,听闻你父亲畏罪自杀后,也将自己吊死在了大牢内。这样的一对干脆痛快的父母,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

      阿宝像是被抽去全身的力气,喃喃道:“要杀要砍随你的便,只是,求你不要再提我的父母。”

      “你若是不逃,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如今罪加一等,只能一死。”顿了一顿,话锋一转,接着又道,“不过,你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胆识,我给你留个全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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