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闻韶》南瓜居士

6、六

　　按理说简韶一的儒门生涯也不是头一回了，但一周目时身为儒门龙首惟一的侍女兼女徒，地位和待遇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不具备参考价值。当年刚刚开启第一周目的简韶一顶替初至龙首身边的穆仙凤，整日里焦头烂额，只顾着如何不被龙首发现自己一窍不通的琴艺去了，不仅四处补课还要隐藏真实目的，最初的三年实在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现在终于有了接受系统化儒门教育的机会，他自然便不会放过。
　　说来儒门主流思想对男女学子的要求似乎有着微妙的差异——女弟子一般专研一门学问，最后多半成为高级研究员兼后备人员，而男弟子接受的教导则更偏向综合发展，对武力值有硬性要求，尤其注重处事能力，这也是当年作为穆仙凤之时他所不曾体会过的新鲜经历。
　　先前意外惊讯带来的震动总算开始淡化，心知对一众村民尤其是满天红老人下落的追查绝非一时之功，简韶一也就沉下心绪，开始一心一意投入学海中去。

　　不止一个同窗学子发现，三儒辅对于这位新来的小学弟似乎过于关注。每日例行的诗赋文章，众人这里足以得到座师点头认可的过关标准，到了简少衡那里至少要涨上一倍。这种高标准严要求多少削减了师长关注带来的排拒心理，令众学子反而对有人吸引火力颇感欣慰同情。
　　简韶一却是有苦自知，当年可没人会要求凤儿上场与人斗文论武啊！回思间，不期然想起拜师礼上与冷非颜的对话，简韶一叹口气，继续提笔写策论。

　　“——入吾门下，吾会对你加倍严格要求，你可能做到？”
　　“——学生可以。”
　　……还真是万幸习武之人不会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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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非颜虽然平日稍显冷淡，兼且词锋犀利，骨子里却仍是谦谦君子的性情，素来对门生皆是因材施教、适度要求。如今一反常态，落入他人眼中便分外费解，这其中不仅包括一众学子，还有二儒辅徐行。

　　冷非颜居所，省身斋内。
　　“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哥今日来访，想来应不止是找吾喝茶而已。”
　　“哈，吾之心思从来瞒不过你。”
　　“你吾之间，客套不嫌多余吗？有何疑问直言无妨。”
　　“也是，那吾就冒昧相问了——是关于你新收的那名弟子，吾有所好奇。”
　　“好奇吾好似对他格外严厉是吗？”
　　“是呀，此非你一贯作风，让吾不禁好奇个中原由。”
　　冷非颜一手摇扇，一手为徐行倒上一杯香茗，闻言一笑，随后便是微微一叹：“少衡天生宿慧，按理说，吾对他本应格外放心才是。”
　　“原来如此。”多年相交自有默契，见冷非颜欲言又止，徐行立时参透他话中未尽之意，“这世上最难造就成材者，非是资质愚钝之人，而是心存定见之人。你担心他自负聪明，会听不进他人劝导。”
　　“不错，这正是吾之顾虑所在。”
　　徐行了然道：“真正的聪明人，不会固守着自己那一套不放；抱残守缺，终究只是小聪明而已。依你看，简少衡又属于哪一种呢？”
　　冷非颜以扇略遮，饮了口茶：“迄今为止，他并未令吾失望。”
　　徐行：“吾一向相信你的眼光，他之表现你我也都看在眼内，放宽心吧。”
　　冷非颜：“是啊，吾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入夜静舍，孤灯如豆。
　　简韶一丝毫不知两位师长已经就自己进行了一番对谈，还在摇曳的烛光下奋笔疾书。

　　子曰诗云引经据典……老师求放过！心累！
　　写策论没有资料书人干事？
　　以后万一缺钱用就去编篡一本常用经籍典故大全，保证日进斗金！

　　十二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瞌睡较之旁人多了何止一倍，简韶一打起精神落下最后一字，搁笔瞬间，只觉眼前幻觉丛生，纸上原本整洁的墨字仿佛集体挥舞着笔划跳起了恰恰，伸手揉揉眼睛，终究没挡住困意的侵袭，就此伏案沉沉睡去。

　　墙上光影忽起变化，蓝衣儒生手托烛台悄然推门而入，正是亲自巡夜路经此处的冷非颜。
　　冷非颜移步走近书案前，将小小身影头枕胳膊鼻息沉沉的模样尽收眼内，不觉无声失笑。师者摇摇头，手上巧劲一吐，从简韶一手臂底下拯救出一叠已经压得有些发皱的文稿，考虑片刻，放下烛台，俯身抱起酣睡的孩童，轻轻放到一侧床铺上，随即盖上了一层被。做完这一切，冷非颜转身回到桌前，就着昏黄烛光翻阅那叠书稿，随手批注起来。
　　一篇策论不过数百字，其凝炼之处却不下于洋洋千言。但冷非颜阅读极快，下笔亦是毫不拖沓，不过盏茶工夫，便将批完的文稿放回桌上，随后拂灭案头灯盏，以手护起烛台，起身掩门而去。
　　一旁榻上，累极而眠的简韶一仍自沉睡，对此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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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时间如白驹过隙，简韶一学问越学越深，武功也越练越精。不知不觉间，昔年拜在三儒辅座下的童子已然脱去稚气，长成了初具风采的少年人。
　　说来金少一的底子原本便不差，只是脸上常带轻佻浮浪之气，眉宇间笼着一层瘾君子的阴影，望之便不似一流人物。如今换成简韶一，又在儒门精英教育下熏陶长大，身上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蕴，品貌只有更出色的份。
　　事态发展至今，原本金少爷的命运已经和他毫无干系，可说钗公与萧竹盈这对苦命鸳鸯未来至少三成的劫难都已消于无形，然则与此同时，一道消减的却还有天伦亲情。不同于原装金少爷渴望追逐父亲背影、却由自惭形秽堕落至自暴自弃的种种复杂纠结心理，从头至尾，相认这个选项就不在简韶一的考量之内。
　　只不过即便是智者也难免错算天意人心，此时的简韶一却未想过他是否低估了那份潜藏的血缘天性，而这着漏算……又将对他未来的打算造成何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