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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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中原不仅是兵家必争之地，更是四战之地，北有雨台齐天塔，南有南霸天十三连锁会，各方虎视眈眈，都不是好相处的善邻。现今欧阳世家蛰伏不出，数股势力盘踞中原，却没有一家能成气候，日日你争我杀谋夺地盘，尽落欧阳上智彀中而不自知，当真是好一场为人作嫁。
越过乱象四起的中原武林，再往北行，便是童颜未老人的地盘。这魔头修炼邪功去老返少，分明是皓首苍颜的相貌，身形却宛若孩童；且因其邪功所致，雨台齐天塔终年阴雨密布，因而衍生出种种邪诡传言，有止小儿夜啼之奇效。
传说未老人脑洞清奇，由诸般奇思妙想阐发出无数奇功秘籍，自己却从不修习，只寻他人来指点试验以验证效果，但又不加管束，由此培养出诸多大大小小的旁门左道。这些人对于造就者无不心存惊惧，未老人但有需要，顷刻便是一呼百应，齐天塔势力之庞大可见一斑。
而在中原与北武林接壤一带，地势渐高，人烟也渐趋稀少，正是各大派盟势力未及、小帮小派你争我夺的地域；就在这个时局混乱的时候，有一个书生摇着扇子自中原北上而去。
这书生一身风雅，一袭墨蓝襟袍衬以素白衣袂，左眼下有一颗风流泪痣，嘴角微微含笑，手上折扇轻摇，十足十是个文弱公子，丝毫不像会武的模样；但看他这一路行来却是潇洒写意，路上遭遇数起派门冲突，皆被他轻松应付过去，可见非常人也。
书生将将进入中原与北域交界地带，脚程随即慢了下来；略一考察身处方位，不由得感叹出声：“唉，天下封刀隐世不出，看来果真是明智的决定。世道如此混乱，像我这么有方向感的人，也难免迷失在探望朋友的路途上，幸好路观图有随身携带，看来。”
扇柄敲敲额头，书生站定原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展开查看片刻，抬头辨认一番周围地形，便又恢复了胸有成竹的神态，信手卷起路观图，悠悠闲闲地走远了。
有了地图指引，路途便显而易见地好走起来。绕过数处不易察觉的绝地险隘，书生终于在一片烟雨茫茫的湖泊前停下脚步，好奇地放眼看去，登时便暗自称了声奇。
这片湖水初看面积不大，却因湖面水雾氤氲，显得茫茫不见边际。天上零星雨丝斜织成网，自湖面激起一片含着水汽的清寒气息，置身其间，但觉表里俱澄澈，无限畅然。
湖岸青草坡畔，矗立着一块半面平整的山石，其上“风雨湖”三个大字一气成书，一无斧凿痕迹；极目远望，水雾朦胧中依稀有一座湖心岛，其上屋宇水榭隐约可见，好一处隐居所在。
书生站在湖岸边，依然悠哉游哉地摇着折扇，半点不见迷惘急躁：“唉呀，看来我这位朋友的品味不俗，只是这烟波微茫，是要怎样上岛呢？”
仿佛应和他的话语，忽来一阵凉风吹开细腻水雾，一艘无人小船顺着水波漂上岸边，似在传达此地主人的无声邀请。
“哈，有意思。”
书生了然一笑，脚下一点，身影轻飘飘纵起，一眨眼已经踏上船头。
下一刻，小舟自行离岸，竟不须划桨行船，虽是随波浮沉，方向却毫无偏移，平稳地往湖心岛驶去。
这风雨湖看似不知其深广，乘舟而行，感觉上却并不多远，只不过少顷工夫，书生脚下小舟一个顿挫，已然冲上了湖心岛岸边。
书生却不急着登岸，依旧立身船头，挥扇四顾，却见湖心岛面积也不甚大，约莫只有数十丈方圆，岛心有一座明显是儒门风格的庭院，临湖是一间四面透风的水榭，正朝着小舟停泊的方向，正面门上悬有一匾，题着“南阜台”三字，观其笔力遒劲，与外间风雨湖石碑出自同一人手笔，看来正是此间主人赋予居所的地名。
水榭中茶烟袅袅，闲来无事正调弦的风雨湖之主以手覆弦，平息夙怀琴余音，目光同时望出亭台之外，正对上来访者含笑眼神，讶异之情只持续了片刻，便悉数转变成了旧识重逢的快慰。
岸边，书生率先出声招呼：“久见了，简少衡。”
水榭之上，简韶一欣然起身相迎：“是你，御不凡。”
“哈哈，看到我，你很意外吗？”
“是呀，我是很意外，毕竟我这风雨湖心远地偏，上次在荒漠只是一面之晤，朋友你竟也不吝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前来拜访，真是——令我感动。”
“像我这么够意思的人，当然会惦记朋友山居寂寥，何况我这次路过北域，离此地正好路程也不远。是说自从上回荒漠偶遇，你我相谈甚欢，到现在也过了一年多，当时你还在游走武林，如今往你的住处找你倒是一找一个准，你是结束了行程，不再闲游了吗？”
“唉呀，你讲得我像是闲来无事四处趴趴走一样。请上岸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墨蓝衣襟一拢，雪白衫袖略扬，御不凡折扇平展当胸，潇洒地迈下船头，举步朝轩榭之中走去。移步之际，脑海思绪浮动，却不禁回想起初遇之时的景象。
…………
…………
“好大的风沙，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令人开始怀念过往。嗯……前方有人。”
重回西漠故地，御不凡且行且住，透过昏黄飞沙，却在荒漠残垣之中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同样衣装斯文的身影，同样握着把折扇，不同之处是肩后还斜背着一口狭长布袋——看形状内中该是琴筝一类乐器，正俯身看着地上一具半埋黄沙之下的骨骸，似是若有所思。
“此地人烟稀少，能见到人真是稀奇。喂，前面的朋友，可否请教你欲往何方？”
前方之人闻声回头，随口答道：“我嘛，兴之所至，任意所之。阁下呢？”
“差不多，看来我们很有缘。不知兄台你刚才是在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说话间，御不凡已经走上前去，看清了那人形貌，倒比他预想中要年轻。又看看那具白骨，原是荒漠之中随处可见，却不知这人停留此处是在研究什么。
却见那背琴书生一指脚下尸骨：“我一路走过来，见到很多这样曝尸荒野的白骨，上面无一例外的遗留有相似的刀痕，看来西漠之地数十年前并不太平。”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不错，据我所知西漠从很久以前就不是和平的所在，有教派凭着邪法与巫术横行于此，多年前的确爆发了一场血腥的战乱，这些尸骨，都是当年被歼灭的邪恶教派中人。”
“以这些白骨之上残留的刀痕来看，如果你所讲是真，歼灭他们的就是同一人了。有如此高超的刀路，此人必非无名之辈。”
御不凡不欲深谈此事，转移话题道：“咦，这样听起来你对刀剑的钻研很深。”
背琴书生——简韶一也不以为忤，随之改变了谈论的重点：“恰恰相反，使刀动剑非我所长，只不过是感觉较之常人灵敏罢了。这些痕迹之中的肃冷刀意，时至今日仍然清晰可察，当年这名刀者又该是怎样的惊艳？想到此处一时陷入沉思，让阁下见笑了。”
“唉，你真是忒谦。说了这么久还不知兄台你高姓大名，在下笑定千秋御不凡，失礼了。”
“好说了，在下简少衡，无名小卒尔。”
“真豪杰何愁名声不扬？是讲，相请不如偶遇，旅途漫漫，同行如何？”
“正有此意，走吧。”
…………
…………
香茗清氛弥散，谈天说地辗转亦到了尾声。
御不凡饮尽杯中最后一口清茶，拍扇送风：“茶已尽，正该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简韶一摇头笑道：“难得你不嫌山居简陋，能招待你这贵客，是我之荣幸才对。”言语间省起一事，又道，“险险忘记了，我近日便要再度出门，也许要很长时间才会回来，今后一段时间怕是都没这个闲暇品茶谈天了。你若要寻我，不妨关注武林消息。”
御不凡专注听完，露出深思表情：“喔，听这个语气，这一次跟上次不同，你要正式涉入武林了。”
“正是如此。上回我不过是四方游走增加见闻，接下来这一次就是来真的囉。”
“好歹朋友一场，可否告知在下，是什么坚定了你的决心呢？”
“这嘛，你这些时日在外行走，该是听说了最近武林中最火最呛的一桩新闻。”
御不凡拖长了声音：“嗯，你是指……”
“不错，几天前，一百八十年前的武林皇帝，清香白莲素还真现身通天柱，揭破了白骨灵车七大秘密。”简韶一轻轻搁下手中茶盏，语气悠闲，却很肯定，“这个武林，就要天翻地覆了！”
“唉，又一个一脚踏入情仇地的痴人。”对坐默然片刻，御不凡终于摇摇头，大叹了一口气，动作堪称浮夸，“少衡，你就这么肯定踏入武林之后能可迅速成名，让我随便走在路上都能听见你的消息？”言罢又摇了摇头，自己下了结论，“不对，这倒不用怀疑，以你的能为，你若想要成名，就一定能够成名。”
“耶～那还真是多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我们是朋友，我不对你有信心，还有谁能鼓励你的信心？”一句戏谑，御不凡接着说道，“痴人，临别之前，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赠我一场风雨，如何？”
“哈哈……当然没问题。”
一声笑罢，御不凡反转折扇，一手化出纸笔，信笔直书“大霖”二字，紧接着随手将纸抛上半空，就见那纸无火自燃，瞬间便已消逝无踪。
几乎就在字纸燃尽的同时，天际一声闷雷，转眼化作瓢泼大雨淅沥而下。
繁密雨声犹似繁弦急管，映得十里风雨湖更显世外超然。御不凡望着檐外风雨交加，似是突然省悟失策，话语中满是懊恼：“唉唉唉，我这么考虑周到的人，居然也有失算的一天，这么大的雨，岂不是把自己也困住了，这下我是要怎么告辞？”
一把纸伞随即被递到身侧，却听简韶一忍俊不禁道：“我这么考虑周到的主人家，当然不会坐看访客进退两难。请收下这把伞，让我打开此地阵法，送你过湖吧。”
“哈，果真周到，那就请了。”
“离开风雨湖之后，行止可有打算吗？”
“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也许——再去一趟西漠。”
“西漠？”
“是啊，去找一个幼时失散的好友。说来当年我们在西漠碰到的时候，我也是在寻访那位好友的线索，你跟他个性倒是有几分相似，又是在西漠偶遇，实在很有缘。”
“原来如此。可惜我很快就要是非缠身，估计帮不上你的忙，现在也就只有奉上心意，祝你早日得偿所愿了。”
“喔，那我就借你吉言，请了。”
“请。”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哈哈哈……少衡，我就期待下次在江湖传闻中听到你的消息了。”
水榭与湖岸间不过十几步距离，御不凡一手摇扇、一手执伞，至岸登舟，遥遥道一声别，悠然自得地踏舟远去，留下一个即将沾染江湖风雨的是非人，独自观赏风雨湖上风吹雨的胜景。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