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细软》四月松露

7、茉莉

　　运动会结束之后，我跟芷清默契地表现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朴一岚在讲台上表扬我们得了年级第八名，还是非常不错。他极度真诚地直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漆黑的瞳孔中是一汪清清亮亮的水，像是专程等着某个人来取一瓢饮。
　　我发现朴一岚其实长得挺好看，俊秀的五官被掩盖在寸头和黑框眼镜的势力范围之内，骨骼比普通重庆男生更加宽阔舒展，足以撑起每一件毫无新意的圆领三叶草。
　　“那么，关于运动会大家还有什么遗憾吗？”朴一岚把第八名的奖状举起来。
　　“有！”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
　　“一岚哥都没有参加教师组的接力赛！”
　　“对啊，隔壁的王老师都参加了！”
　　“……”
　　“除了这个呢？”朴一岚腼腆地笑，“因为我跑得慢啊。”
　　斜前方的墨隶举起了手。
　　“墨隶你说。”
　　“一岚哥运动会为什么没有足球比赛？差评。”
　　“那等会体育课我们一起去踢吧。”朴一岚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球类爱好者。
　　“yoyoyoyoyo……”大家开始起哄。我已经发现了芷清眼中闪烁的粉红色泡泡。
　　年下攻和大叔受，女生们总觉得墨隶和朴一岚是真爱。

　　重庆的四月末飘来夏天的风。
　　墨隶把牛仔裤卷至脚踝，穿各种各样的阿迪鞋子，配简单的短袖衫。他在四月的风中跑着，去捡一颗飞过球门的足球。
　　朴一岚换了件皇马的球衣倚在球门旁。
　　亮绿色的草地，果冻一样软软的蓝天。
　　芷清硬把我拉来上我最讨厌的体育课，自己却抱着篮球跟一群男生跑了。
　　“你就坐在这里看我打就好。”芷清又折回来揉揉我的短发，将我按在篮球场旁的石阶上。
　　“哦。”石阶正好在篮球场和足球场中间。
　　我的目光不由得胶在了那边足球场的墨隶身上。
　　墨隶似乎觉得很热，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后依然眉头紧蹙，黑发也完全湿掉，凌乱地伏在额前。
　　然后他自然地捞起T恤下摆往脸上蹭。
　　露出跟少女漫画里如出一辙的麦色腹肌。
　　肌肉线条明朗，腰线撩人。
　　我突然也觉得好热。
　　重庆的春天好热。

　　“是看我打球。”芷清一本正经地将我的脑袋扳过来，“不是看他踢球。”
　　“好好好好好大小姐遵命。”我笑，芷清的篮球水平虽然比普通女生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但要和男生们一起玩还是太折腾看客了。
　　我跟芷清不一样，我从不做自不量力和徒劳尝试的事情，比如对待体育课。
　　当然，对待墨隶是个意外。
　　而芷清的不自知大概正是她的可爱之处，男生们总是心甘情愿把控球权让给她。
　　体育课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星期五下午放学后我跟墨隶约好一起去医院。
　　“要买那个吗？”墨隶指着学校后门卖盆栽的小贩。
　　“要。”
　　我看中了一盆多肉，最朴素的那一种莲座花瓣，据说晒过太阳会从叶尖渗出深紫色，像新娘的手捧花。
　　准备放在爸爸的病房里。
　　走的时候瞥到角落里绿色的圆叶植物，小巧的叶片略微向中间翻卷。
　　“叔叔，还要一盆这个。”
　　“一共二十一。”
　　我正翻着口袋拿钱包，墨隶已经把钱递了过去：“麻烦装在一起，不要让土洒出来。”
　　我抱着盆栽跟墨隶走在去医院的路上。夕阳斜斜地穿透重庆厚厚的云层，投下少女与少年长长的影子。

　　“墨隶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吗？”
　　“那个胖胖的是多肉，这个瘦高瘦高的不知道。”少年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被少年的形容逗得哈哈地笑起来：“那个胖胖的是我，这个瘦高瘦高的是你。”
　　墨隶又用那种看弱势人群的眼神看我。
　　“好啦。”我把那株瘦高的绿色植物举到他眼前，“这是茉莉。”
　　“这是墨隶的话，那这是轻恩。”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多肉植物饱满的瓣上停留。
　　“我有那么胖吗？”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茉莉花啦好不好！”
　　“哦……”
　　“学神的脑子果然跟普通人不一样。”
　　“可它都没有开花。”
　　“还没到时候啊。”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恩……恩……”我憋了半天，“它生日的时候吧。”
　　“我的生日是六月九号。”墨隶从我怀里抢走那株植物，“那你呢小茉莉？”
　　“……”

　　我喜欢的少年好可爱。

　　茉莉花素洁、浓郁、清芬、久远，它的花语表示忠贞、尊敬、清纯、贞洁、质朴、玲珑、迷人。许多国家将其作为爱情之花，青年男女之间，互送茉莉花以表达坚贞爱情。

　　茉莉花的花语是“你是我的”。

　　我将那盆多肉放在了病房靠窗的桌子上，寻思着要把这盆茉莉养在哪里。干脆放画室让荀叶帮我养好了。
　　墨隶陪我坐在医院的凳子上等爸爸做全身检查。虽然我已经习惯了每周来一次医院，但全身仍然绷得僵直。
　　而墨隶已经把英语练习册铺在了大腿上准备开动。
　　“我说轻恩同学，你表现得还不如第一次我在医院碰见你的时候好。”不知不觉墨隶对我换了称谓。
　　“屁！”我没来得及多想便急忙反驳道，“那时候我明明还在哭。”
　　“也对……”
　　“那我读英语好了。”我也从单肩包里抽出我的文件夹，“读英语能缓解紧张情绪，你一岚哥说的。”
　　“我的耳朵有自动屏蔽功能。”墨隶头也不抬地在练习册上哗哗哗地写A、B、C、D。
　　“As is shown in the material……”我当真读起来，声音不算大但身边人应该是能听清。
　　“等等……你在读什么？”墨隶把错误答案慌忙涂黑。
　　“英语范文啊。”我朝他狡黠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写不来英语作文。”
　　“可这明明是我写的。”
　　“怎样？”
　　“轻恩你别念了。”少年不好意思地埋下头。
　　“我偏要。”
　　“轻恩。”
　　少年的语气上扬，声音莫名的温暖。
　　“你紧张的话给我唱歌吧。”少年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扯了扯我校服外套的袖子。
　　“为什么！”那不是让你占了便宜。
　　“你们艺术生不是什么都很厉害吗？”
　　“……”
　　“那你可别笑。”我在脑海里快速翻找KTV最拿手歌曲，“我唱得难听，我还跑调。”
　　少年郑重地点点头。

　　“清晨下了一场雨
　　露水沾湿了小茉莉
　　白色花瓣纯洁又清晰地闻著你的呼吸
　　晚风吹拂青草地夕阳染红了小茉莉
　　微笑绽放不言也不语看不透你的秘密
　　月光静静 薄暮笼罩小茉莉
　　凝视著你舍不得离开你
　　月光静静 薄暮垄罩小茉莉
　　等候著你走进我的梦里……”

　　我大概把我前十七年积蓄的不要脸都在这一刻透支了。

　　“晚安。”
　　在出租车站跟墨隶互道晚安后我准备乖乖地钻进车厢。
　　“轻恩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到了给我发短信。”
　　“哦好。”
　　我慌忙地按着键盘生怕按错了一个数字。
　　墨隶的电话，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墨隶我到家了。”我心满意足地一边开门一边按下“发送”键。
　　墨隶的回复是简短的一个“好。”
　　我刚把手机放回校服口袋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墨隶。
　　“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在别人面前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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