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删文》黑色纸鸢

17、Chapter 3.6

　　“我很喜欢你书中说的那些话，比如这段：‘一段友情最稳定的时候就是你们都停留在原地的时候，而一旦有人展翅高飞，就会分崩离析；有的人在蓝天翱翔，有的人在海边徘徊，有的人停留在原地，等待回不来的过去，其实你们都知道，你们已经身在不同的时空里，只是不甘心。’这段话真的很戳心，感触很深。”感激着收下签名的男生说道。
　　项雨乐笑着说了句感谢的话，高嵩已经醉倒在了桌上。
　　顾希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其实项雨乐的书她都有买，只是从来没有时间看完。她想，这大概就是她们今天早上那段谈话的总结吧，过去的我和过去的你是朋友，现在的我和现在的你是朋友，可是未必现在的我会接受过去的你。
　　这段话让顾希直面了今天沉默的理由。以前的高嵩也总是说着这样自大自负的话，她只是觉得这个人特别的豪迈豪爽，可是现在，当他重复着那些老掉牙的台词的时候，顾希却觉得厌恶，厌恶他所有没来由地自信和肮脏粗俗的措辞。
　　她不想承认，所以没有插进项雨乐和他的谈话中，只是沉默。然而沉默是最大的否定，她已经走得足够遥远，而高嵩却仍然沉浸在他们的过去里，不能自拔，停留原地，已经身在不同的时空里，再怎么拉扯，都不是曾经。

　　顾希深深地叹了口气，对项雨乐说道，“我去把账结了，你扶高嵩去我车上，今天就差不多了，先把他送回去。”
　　项雨乐点点头，可是她刚碰到高嵩的手臂就被狠狠挥开，“放开，我没醉，你们都放开。”高嵩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项雨乐和顾希都想要去扶他，可是却被推开。“放心，哥没醉，付钱买单是吧，等等……哥找下钱包。”他在裤子口袋里一阵乱摸翻找，而后把一个黑色的破旧的钱包扔到餐桌上，“拿去付！”
　　顾希已经拿出了她的GUCCI钱包，周围的客人们都把目光投过来。项雨乐瞄了眼钱包里的现金，就把它塞回了高嵩的口袋里，“好的，好的，拿去付。”她边拉着他的胳膊边敷衍着。
　　“干嘛，看不起哥啊，把哥当傻子吗！”高嵩叫道。
　　项雨乐赔着笑，“这不是现金不够嘛，这就一个小排档，哪有机器给你刷卡来着，下次再请我们吃顿贵的好啦。”
　　高嵩不买账，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我去取钱，ATM在哪里！”
　　项雨乐和结完账的顾希赶紧上前拉住他，避免一个冲动就冲上大马路引发交通事故。“行了，行了，顾希都付完了，每次都是你请我们，偶尔也让我们回请一次，不然多不好意思啊。”
　　“哈，不好意思？”高嵩大笑一声，“我们谁跟谁，你们还需要和哥不好意思，我就和你们说，出门让女人付钱的男人呢，那真不是男人！”他边说，双手边在半空中胡乱舞动。
　　项雨乐跟着附和，“就是，我们谁跟谁，就这么几个钱有什么好计较的，先回家，下次再说。”
　　高嵩猛地推开她，不过因为喝醉的缘故，力道软绵绵的。“你就是看不起哥！”他指着项雨乐吼道，“干嘛？出书了？有名了？有人问你要签名了就了不起了？告诉你，哥在外面混的时候，还没你什么事呢……你们女人都一副德行，喜欢你的时候搞得惊天动地的，特么飞黄腾达了就头也不回地走得干干脆脆！项雨乐，你说你欠苏准多少！你自己说说你欠苏准多少东西，你他妈的拿什么来还他！”
　　说起苏准，项雨乐立刻板起了脸，冷冷地说，“我没有欠他任何东西，你喝多了，别把我和你的刘倩相提并论。”
　　“哈哈，我喝多了？”高嵩仰头大笑，“喝多了的人是你，你脑子抽了才会撇下苏准和其他男人跑路！别跟老子提那个女人的名字，现在说的是你和苏准，那个什么的狗屁梓宣怎么能和苏准比，要身高没身高，整得娘们兮兮的，你还有没有眼睛啊，啊？”
　　“你他妈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项雨乐瞪着连站都站不稳的高嵩，如果不是念在那几年的友情上的话，顾希毫不怀疑，她已经一巴掌上去了。
　　“行了，行了，”顾希拍拍她，“和一个喝醉的人较什么劲，幼稚吗！”
　　项雨乐咬咬牙，哼了一声，弹开顾希的手，却也没再多说下去。顾希想，她大概还是理解高嵩的，并不是什么自满，只是一个很显然的事实。
　　与仍然在运动场上消耗时间的高嵩相比，已经在社会中上层占有一席之地的她们实在优越太多了。而曾经，高嵩是保护她们的羽翼和屏障，在如今一切倒转的状态下，高嵩多少会有些不快和自卑，尤其是在看到顾希今天开的宝马和项雨乐自豪的签名以后，他的心情，项雨乐是能够理解的，但却无法轻易地接受、容忍。
　　后来，她们向刘天祺要了住址，把已经醉得七晕八素的高嵩送去了他家。

　　虽然说本来也没有多少期待这次会面，可是也不曾想过最后会演变成不欢而散。之后的几天里，项雨乐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静心写小说。
　　顾希有一种她在一夜之间长大的错觉，屋子里再也没有人四处乱摊，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会被突袭，基本上项雨乐就已经黏在了电脑前的椅子上，就像专业的作家一样，事实上她确实是，只是顾希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一面而已。
　　周五晚上的时候，顾希收到了苏准的短信，说他这个周末有空，想要见她们一面，谈谈去S大的收获。
　　顾希走进书房的时候，项雨乐正窝在沙发上敲击笔记本，旁边堆着几本参考书。顾希在高中的时候就见过她创作时的表情了，兴奋的，激动的，感情丰富地似乎将她自己都融入进了小说的情节里，不过现在，她的表情却让顾希忍不住冒了个冷汗。
　　与其说是兴奋，倒不如说是激愤，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闪烁着得意的目光，牙齿磨得咯咯响，嘴角勾勒着一个狡黠的笑容。
　　顾希抖了一抖，“你是在写小说呢，还是在向死神诅咒呢？”
　　项雨乐没抬头，只是回了句，“差不多。”
　　顾希坐过去一看，她正在写的那篇文章叫做《回忆里的人是不能去见的》，男主人公有一个亲切熟悉的名字——高嵩。顾希白了她一眼，“你出息呢？都几天了还在生气？你要生气也光明正大地打给高嵩当面骂他啊，在这里意淫算什么”
　　“写小说本来就是一个意淫的过程。”项雨乐保存了文档，放下电脑，“找我干嘛？又收到信了？”
　　“那倒没有，”顾希是想来商量和苏准见面的事情的，可是一对上项雨乐的眼睛，问题就换了方向。“其实我也一直想要问，你和苏准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分手了……”
　　她移开视线，空洞地望着眼前的书架，给出了顾希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四个字，“性格不合。”
　　高中的时候，项雨乐曾经说过，不合适只不过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借口而已，十个分手理由里会有八个都是我们不合适，潜台词无非就是我不爱你了。顾希很难想象，现在她又是抱着怎样的态度说出这句话的，是在敷衍她的问题还是暗示她就是不爱苏准了。
　　顾希只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连苏准和项雨乐都相互不适合的话，那么就没有合适的那个人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比谁都要了解的对方，既然决定了开始，就不应该存在不适合。
　　“也就是说，你变心了，你不爱他了？”顾希试探性地问道。
　　项雨乐挪了挪身体，换了个姿势，“我反问你，你和黎城分手就是不爱他了吗？”
　　顾希想了想，摇摇头，“因为距离，当时我在英国，他在美国，光是应付自己的留学生涯就已经是极限了，根本就不可能继续谈恋爱。”
　　项雨乐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我和苏准在生活上很相似，我们喜欢相同的食物，相同的电影，相同的音乐，但是我们在最根本的问题上发生了分歧，我们的爱情观根本就没办法同步。”
　　顾希吃惊地看着她的侧脸。
　　“高嵩说得对，我确实欠了苏准。”项雨乐继续说道，“大二的时候，MIT医学部的教授看中了他，本来他是有机会去美国留学的，可是却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放弃了。当然，我是后来因为项雨祺不小心说漏了嘴才知道的。顾希，这不仅仅只是一次去美国逛一圈的机会，这种留学很有可能就改变了苏准的一生，如果他去了，可能他现在就是美国最受瞩目的实习医生，而不是埋没在这里，因为我，他的整个人生都变了，这是我最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
　　“顾希，那个时候，我们才20岁，我们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根本就不可能同时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我并不是想要把苏准从我的人生中独立出来，但是对20岁的我来说，要把苏准放在第一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有我的理想。但对苏准来说，我就是世界，他做任何事情，考虑任何机会都会把我放在第一位。但对我来说，爱情只是生活里很小的一部分。我问过自己，如果是我处在苏准的位子是不是也会因为他而放弃，答案是我做不到。然后结果就会是他不停地迁就我，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我只会欠他越来越多，这样的感情我担负不起。”她低下头，将脸埋进双膝间。
　　“所以我提出了分手。我想要的爱情是相互支持，而不是当生活磨光了所有的爱与耐心后，只剩下对彼此的禁锢和日复一日的埋怨，我不想和苏准变成那样，变成不断争吵的夫妻或是为了柴米油盐醋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伴侣，像断了翅膀的飞鸟和在水中窒息的鱼。飞鸟与鱼是不能相爱的。”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顾希，我也只和你说，其实我并没有自信说我爱梓宣，只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他现在在美国接受机长的训练，当初决定去那边学习三年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他在乎我的意见却不会因为我而做出任何的妥协和改变，让我没有任何负担，我们给了彼此很大的空间去追求自己的生活，相互支持，这才是我要的。但是我不能肯定我爱他……对不起……”
　　顾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曾经年少时以为的爱情无非就是两个人单纯地彼此喜欢，然后交往，结婚，生子，一辈子……然而在成长的过程里，才渐渐领会到爱情的真谛，那从来就不是与生活并列的存在，而正如项雨乐所说，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当你恋爱的对象融入不进你想要的生活的时候，就是终点了。
　　苏准和项雨乐，她和黎城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