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君泪》甘露長楚

4、第四章

　　双姊姊耸耸肩，瞇眼一笑，红润的双唇微抿，白皙柔软的指腹抚上我因自幼练武而长了薄茧的掌心，漫不经心地说道：“陈姑娘进城时，在城门受了点刁难，妳双姊姊总挂记着妳说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帮了她一把，说上来也不算认识。”

　　陈静一听，甫才的热络顿时消散，原先温柔的笑靥亦在唇角转化成一道僵硬的弧度。

　　“双姊姊说什么话呢。”我抽出手，乜斜双姊姊一眼，又看向陈静，打算把话题带开，“陈姑娘从哪儿来的呢？”

　　“诺兰城。”陈静立刻答道，却染上一抹薄愁，轻叹道：“顺天村。”

　　闻言，双姊姊微微皱眉，明媚的眸底染上一层朦胧，却无意开口，只是伸手提去我的包袱，直盯着空隙间隐约可见的纸包，带着笑的娇柔嗓音浅浅散开，“阿醉果然替妳准备了糕点。”

　　我一怔，未及追究双姊姊眼底的情绪，赶紧伸手欲夺回双姊姊手中的包袱，然而双姊姊动作更快，当我夺回包袱时，那飘着清香的纸包已落入他人之手。

　　“阿醉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捧着纸包，双姊姊朝我一笑，纤白的手指从纸包里头捏出一口大小的糖蒸梨花糕，“爹爹说什么也不让我吃早膳。”

　　我乜着嘴儿，心疼地瞧着那一个个香甜可口的糖蒸梨花糕落入他人嘴里，可见双姊姊吃得不亦乐乎，还是耸了耸肩，转向满脸讶异的陈静，浅浅说道：“我爹娘还未来建京前，就住在韫州飞花村，隔着凌渺山和七岩峰便是顺天村。我娘曾带我去过几次，那儿四面环山，特别美。说不准我们曾见过面呢。”

　　不过陈静却盯着双姊姊，似乎有些愣神，听我开口，净白的脸颊上立即飞上一片红云，慌道：“啊？”

　　我会意一笑，并不以为然陈静的反应。然而，待两面嫣红褪去，陈静却突然沉下脸色，“很少人知道顺天村在哪。”顿了顿，又微微叹息。

　　“尤姑娘应该知道，顺天村虽是个纯朴的村落，日子却过得不好，村民只为自家生计工作，不之乎者也亦不风花雪月。暄朝建立那年，爹娘带着十岁的姊姊来到顺天村，他们一个是饱读诗书的儒生、一个是身怀绝艺的才女，他们根本无法自力更生，后来好不容易说服村民，靠着教书传艺，不求钱财只盼一顿温饱，日子过得很苦。

　　姊姊嫁了人后，姊夫担起了咱家家计。直到娘生我时血崩过世，姊夫突然说要出外讨生活，姊姊阻止不了，便任由他去。三年后爹也走了，姊姊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拔长大，教给我爹娘授予她的一切。在得知朝廷选秀后，替我报了名，只希望我能过得更好。”

　　语毕，陈静咬住下唇，圆润的眸子闪着水光，我见犹怜。

　　我心头一紧，顿时慌了手脚，赶忙将袖中的帕子递出去，只是她还未接过，双姊姊就一把扯了走，优雅地擦拭唇角后，又面无表情地塞到陈静手中。

　　陈静一哂，对着手中帕子满脸窘迫。我叹了口气，却是见怪不怪，无奈地拿回帕子，方才的慌乱已无迹可循。双姊姊的性子深沉难测，若非我与她自小亲密，面对她这性子，到底有苦难言，只是难为陈静了。

　　“蓉儿。”双姊姊这会儿却忽然沉了嗓音，一袭雪白素裳的她却显得些许阴郁。“如果，事与愿违，但愿妳我姊妹之情得以长存。”

　　闻言，我心中不由得咯登作响，对于此事，我一直不愿多想，可如今却是双姊姊主动提起，看来，她是当真用情于他了。

　　他，便是当今天子，尹靖平。双姊姊自小倾慕的靖平哥哥。

　　还记得，是我四岁时发生之事。那年，我和爹娘一如往常的进宫参与尹叔叔的生辰宴会，可宴会之间，双姊姊却不见了。纪家全府兵荒马乱，尹叔叔亦暂停宴会命人寻找，因为，尹靖平也消失了！

　　和双姊姊一向亲如姊妹的我，自是心急如焚，找呀找的，却把自个儿也搞丢。面对着广阔无边的湖泊，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多久，只知道自己身处在陌生的环境中，可当我望向眼前的美景，竟是让我忘了迷路的恐惧。

　　那是一座宛如仙境般的湖泊。夜色下的它映着娇美月娘和满空星灿、湖旁的绿枝红花随风轻摆，我伸手挥过湖面，涟漪轻荡，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墨蓝。

　　“妳是谁？”然而，一道略显稚嫩的男声低低传来，划破了这难得的沉静。那是一道很好听的嗓音，可其中却带有三分厌烦、三分冷漠、三分薄怒，还有一分我没听出来的惊艳。

　　可我无暇顾及他话底的情绪，因他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我一惊，脚底一滑，只见要落入湖中。

　　我惊呼一声，紧闭双眼，冰冷的湖水随即浸湿全身上下，嘴里也灌满了湖水，我渐渐无法呼吸，就当我以为我会这么死去时，一只手将我捞了上来。

　　我涨红着脸，咳了好几下，觉得难受极了，抬起头看向那个害自己落水的罪魁祸首，正想兴师问罪，却愣住了。那是一张颇有英气的小脸，刚毅却不失柔和的俊俏轮廓，浓黑的剑眉，一双清澈淡泊的黑眸。

　　“你是谁？”我呆呆地问着，却忘了自己全身湿透，正时一阵夜风吹过，便狠狠打了个喷嚏。

　　“妳是笨蛋么？”他微微皱眉，冷声责备，却蹲下身，温柔地将他的外衣脱下，披到我身上。

　　那是一件绣工精致的软袍，飘着带有清苦味道的淡香，我拢紧身上的过大的衣裳，朝着他甜甜一笑，直到失去的温度渐渐回升，发音不清地说着：“我不是笨蛋，我是浓浓。你是谁？”

　　他似乎有些愣怔，清冷的黑眸却柔软许多，良久，才淡淡说道：“卿泽。”

　　“卿泽？这名字真好听。”

　　“浓浓倒是很奇怪。”他这次倒是答得挺快，却站起身背对着我，“起来吧。还有，妳从哪儿来的？”

　　我一哼，鼻子一皱，迅速地站起身子，小跑到他面前，抬高下巴盯着他的脸，举起小小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浓浓才不奇怪，你听好，我叫尤心浓，浓浓。才不奇怪呢！”

　　他看着我的手，微勾唇角，却一闪而逝，半晌，温柔地拍拍我的头颅，说道：“原来是尤叔叔的女儿。走吧，我带妳回去。”说完，他转身便走，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下竟是显得萧瑟。

　　我一愣，快走几步跟了上去，紧紧挨着他的手，“卿泽，你记住，浓浓一点都不奇怪。”

　　他脚步一顿，身子一僵，却只是一瞬，便接着大步向前，而他清冷却温柔的声音随着夜风传来，“好，浓浓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