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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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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
芦荟看见了。
小黎也是。
如果可以这么一直躺下去,多好。
然而事与愿违,她的神智慢慢清醒。小黎的声音细细的入了耳:“小姐,你还好么?”
她没回答。
一旁的夫人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她从芦荟去找冉青儿的时候就有些不安。按理说不该这样,青儿可能不过是待得时间长了些,许是她为了家里的事有些疲累,太过敏感罢了。可她心里隐隐的不安怎么也压制不住。
“真是千金大小姐啊,让一众人都等着她,可真是好大的面子啊。”一旁的兰宛不无嫉恨道,因着肚子的分量,她现下腰困的很,不禁烦躁。
她的出身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嫁到冉家做了小,总是觉着和这一家人有些不知什么的东西隔着,对于这些所谓“摆谱”的事更是看不惯。
夫人和兰宛向来不怎么对盘,现在却没了想说教的心思。一众人正因了兰宛刚刚的话静默下来,一时间再没人说笑私语,像是在认真等着人儿,倒真应了兰宛那句话。
忽然好像有隐隐约约一声喊叫。夫人蹙了眉头。
待到芦荟快步走回来说没找到小姐的时候,不仅仅是夫人,旁人也因了刚刚的气氛有些惴惴,看着芦荟发白的脸色,都慌了起来。
今日明明是来祈福的,要是再出了茬子……众人或快或慢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般话语,脸色都逐渐阴沉。
仿佛是要印证这情绪似的,后院突然骚动了起来,人的呼喊声先是遥遥远远模模糊糊一声,接着忽然就如炉子上的热水一般翻滚起来。太过嘈杂反而听不清在说什么。
忽然众人听着真真切切一声:“失火啦——快来救火——”一时间都白了脸色。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让人去找冉青儿,非但难寻,还可能被误伤。
下一刻冉青儿就出现在了这些在一片慌乱中显得格外平静的众人面前。或者说她们只是吓得呆住了而已。
以一种令夫人揪心的,小黎费力的半拉半拖的方式。
一旁的芦荟听着耳边大呼小叫花容失色叽叽喳喳此起彼伏向冉青儿围过去的声音,怔怔的停在了当地。
终于从望泉寺回来,小黎忙扶了冉青儿回房。一路上夫人眉头就没舒展过,就算看到冉青儿其实并没什么大碍,好端端的坐着,也难消心中异样的感觉。
似乎,不祥。
夫人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赶忙停住了不再想下去,心头还是划过一丝冷意。怎么能这样想呢,这可是犯了忌讳的啊。
夫人稍稍缓了心神,看到仍在冉青儿身边忙前忙后的小黎,才想起询问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她怕在这里问会刺激到据说是被起火惊吓到的青儿,便待到冉青儿在拔步床上躺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的时候才唤了小黎出去。
顺便将急急忙忙从冉青儿门前走过像是撞了鬼的芦荟换去暂时服侍冉青儿 。
夫人走的匆忙,也没看见身后芦荟磨磨蹭蹭不肯迈出脚步的举动。倒是小黎回头远远望了她一眼,看得芦荟莫名一定。
芦荟忽然就稳下心来。看着眼前还是紧闭的房门,暗自吸了一口气。
无论真实也好虚幻也罢,逃避终归不是办法。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门里锁着。她回想起冉青儿呆滞的背影和小芸的死,隐隐觉得这一切有种微妙的联系。或许就在按在门沿的手下。
或者冉青儿正在睡着?那样便可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了么?
她手上的劲慢慢加重,终于门被推开小小细缝,时间久到她产生了这门是他人打开的错觉。她有些微的茫然。
轻微“吱呀”一声。
“芦荟,我有话要与你说。”
芦荟听了这声唤,倒是站在门内不动了。
冉青儿已经坐了起来,面对着门口。眼睛依旧无神,芦荟却觉得她好似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很是瘆人。
冉青儿知道芦荟没有近前,她的步声停在了冉青儿开口的那一瞬。只剩一片令人悲哀的空寂。
冉青儿像是几个月没有说过话一样,忘了言语,好半天才艰难的开口:“芦荟……”
“小姐,今日……”芦荟声音发颤,也说不下去。那一瞬间,好像一切都与从前一样,芦荟恍惚,甚至带了些欣喜,这一切都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吧,小姐没有变。
一时静默。
芦荟终是在这如同在水底一般的静默中,断了念想。她忽然就明白了小芸。
她想要远远的逃开,逃开这个她曾经与小芸一同陪伴了五年的小姐,逃开那些模模糊糊真真切切的原因真相,逃开所有发生过存在过的假象。逃开……一切会撕破表象的话语目光。
她面向冉青儿跪了下来,远远的不再进一步,声音飘渺的快要消失不见:“小姐放心,芦荟什么都不会说的。”
在冉青儿意料之中。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芦荟,你和吴三何时完婚?”
“……我说过的,只是小姐忘了。”芦荟声音可以说是冰冷。
“罢了……那雕花红奁子里的翠珠银簪便当做我给你备的嫁妆罢。大概也就是后天……芦荟,你就成新娘子了……”
冉青儿说着便想出了芦荟穿一身大红,脸上放出别样光彩的样子,语调也不觉轻快了起来:“你回去把这粉珠子缀在盖头四角,到时候再往发髻上插几颗,把那匣子里的眉黛画上,在眉心点一点朱砂红,保准让那吴三掀了你的盖头就挪不开眼。”
冉青儿有些沉浸在想象里面,忽然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可惜我是看不到了——芦荟——你要嫁人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芦荟也有这么美的一天呢——哪怕就当一个芦荟这样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人也好啊。冉青儿有些痴想着。
芦荟刚开始还有些错愕,听着冉青儿莫名其妙的话语,心里的冰渐渐软化:“小姐,这种事——小姐莫要开我的玩笑了。”脸际微微见红。
她看见了冉青儿脸上的那抹疑似憧憬,却忽的心中一窒。
那种在深沉幽蓝暗无天日的水底仰望遥远明媚阳光的希望与绝望。
芦荟一向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要么也不会到吴三亲自来吞吞吐吐的说才明白了。那时她的脸红透了半边天。
此时她却仿佛感觉到了冉青儿的感觉。她想起小黎曾说冉青儿像瓷娃娃一般,外表是永远不变的光~滑清冷,内里却是黑暗空洞逃避。
想到小黎她的心里有些东西又要翻腾,赶忙掐了思绪。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又低下了头:“小姐放心,芦荟一定会保护好小姐的。”
她其实并不认同小黎的说法,小姐不会是一摔就碎的瓷娃娃。所以当她脱口而出这句话时,已经有些后悔。
半饷冉青儿的声音轻轻响起:“嗯。”
芦荟出门时天光已渐暗,恰好碰着回来的小黎。映着最后一抹霞光她还是看清了小黎红肿的额头和眼睛。
芦荟下意识的想要问她,小黎却好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了过去。芦荟一句话还没来得急说便生生卡住了,如鲠在喉。
小黎刚小心翼翼推门进来,就听见冉青儿唤:“小黎?”
小黎低低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的是上次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有些恍惚。屋里没点灯,有些晦暗,她看不清冉青儿的身影。
只是心境变了。
冉青儿静静问:“小黎,你说了什么?”
满屋昏暗掩住低低私语。日头终于跌了下去。
小黎去点了灯,便再无声息。
今天的事好像就像这烛火一般,静静的跳跃直至熄灭了。
清风过,枕边凉,曳烛光,残烛晃。
夜更深了。夫人屋里灯光洒遍了庭院。夫人捧了一杯茶,有些疲惫的回想今天的一切。她果真是有些老了。
今日下午,她也是捧了据说能安神的茶,听着小丫鬟一一把事情的始末道来——曲折迂回的路,慈眉善目却有些古怪的菩萨,忽然冒起的火,冉青儿僵直麻木的背影,当然也没忘了说那大喊大叫扑出的男子。又猜测那火可能是那看着就像泼皮无赖的人所点。
看似漫长的过程却是几句话便说完了,好像有些平淡,进了夫人耳里却是一幕颇有些惊心动魄的场景。小丫鬟说的含糊慌乱,夫人听完了也不知那男子缘何要点火,为何点了火自己却又大喊大叫起来?又或者,为何冉青儿却偏偏在那男子纵火之地?
却又想到,莫非还有些别的,这小丫鬟不老实没讲出来?倒是大有可能。夫人蹙了眉沉了脸便问:“你适才的话,若是令人仔细想想,恐怕漏洞百出。你倒是还有什么没说出来?小小年纪便满口谎话,叫我如何相信与你?“
小黎却好似没听见一般敛着眉眼,什么东西一瞬凝滞。
那东西又缓缓流动起来:“夫人明鉴,小黎所说,句句属实,夫人若是不信,小黎……小黎也没什么好说,只好离开冉家了。”声音带着哭腔打着颤儿。
夫人只是吹了吹茶的热气,似不为所动。
“只是小黎……小黎舍不得小姐……”一声闷响,夫人一惊,抬眼小黎竟已跪在了地上,正猛的俯下身去叩头,而后带着决绝的“砰”的一声响。
一时夫人倒是有些慌没了法子,她虽说赏罚分明,到底也是个心软的。
况且冉青儿本也没什么大碍。今日望泉寺那事,也只能算是它自己的劫数,又与小黎有什么干系呢。
这样想着,夫人忙搁了茶杯,上前几步去拉小黎:“瞧你,怎么还跪上了,快别这样了,我不过问几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别当真……又不是要赶你走,你说,你一个人要怎么过?你想想那小芸——”夫人猛的收了声。小黎的面色更见苍白。
忽然好容易被拉起了的小黎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收了眼泪敛了通红的额头眉眼:“谢谢夫人。”
罢了,无事便好,想这些做什么呢。夫人搁了茶杯,又是轻轻叹气。
冉县北。闲人亭。
王武到底是泼皮无赖的本性,不过半天便如同往昔一样了,嘴边挂着令人厌烦的笑,抱着不知何处来的酒,眼神都漂浮了几分。
“喂,你说今日去那见了鬼的的望泉寺的真是咱县里的大家小姐?那什么冉家?”王武推了推一同喝酒却几乎倒在了桌子上的人。
“谁骗你啊…… ”小五往旁边挪了挪,却差点跌下桌子。
朦胧中听耳边鬼哭狼嚎。小五在梦中生生打了一个冷战。
王武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