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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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青儿一时怔了在原地，夫人又缓了语调：“倒不是我偏要责问她，想这小丫头也不是个爱滋事的人，十有八/九是那兰宛有什么过处。只是这小黎将来多半是要跟着你嫁去那钟家，若是这种不知屈伸的性子，只怕连累了你受委屈。”
冉县的风俗，出嫁若是要随丫鬟也只随一个，一边一声不吭的芦荟一下子有些急：“夫人，为什么不让我陪小姐……”
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正好你在这儿，我也不必再唤人去寻。今日我与吴三说话儿，他也老大不小了，我便想着给他娶个亲。吴三人憨厚，也实在，要是你愿意，倒是一门好姻缘。”
夫人这陪嫁丫鬟的人选本也在小黎和芦荟之间拿捏不定，谁知偏偏吴三就认准了芦荟，她也不好坏了人家的好事。小黎虽小，但人伶俐，偏是今天又闹了这样的事，心下一时有些不安，才来过问。
冉青儿听了这话，倒替芦荟有些脸红了起来，她的婚事到底是小黎转告给她，哪有这般当面询问的难堪。
芦荟却只是在一旁呆呆站着，低了头再不言语，彩灯照着，夫人也瞧不出她脸红没有。
冉青儿一时便忘了问小黎的事，夫人也像是忘了，只让芦荟好好考虑，说了几句便去了旁处。
待到冉青儿再回去问小黎的时候，小黎只是静悄悄的什么也不说，她的问话带起一点似有若无的回音，回荡出一屋寂寞的空旷。她也便没再追问。
第二日芦荟来的时候小黎恰好不在，冉青儿还有些记挂昨天的事，正想问问芦荟，却听见芦荟带着些笑意和羞涩的话语：“小姐……我和吴三……”
冉青儿一愣，忽然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弯了嘴角。她是衷心的替芦荟高兴，一个劲儿只顾着道喜，倒把芦荟羞的没了言语，半响好似才周转过来，声音带了晦涩难过：“小姐……他说春末的时候便要带我一同回乡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冉青儿的笑意像是忽然被冲淡一样平复，屋子里一时只剩了寂静，这寂静好像也入了她的心。
芦荟没坐了一刻便走了。小黎回来时只见冉青儿一人孤零零坐在桌前，恰好背对着门。
“小黎？”
小黎有些莫名畏缩的停在了当处，只听冉青儿继续道：“小黎，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将来多半是要跟着我一同去钟家的 ，昨日的事，你不肯告诉我也罢，我不管你有理还是无理，总之再不能发生。”冉青儿忽的轻叹：“以后去了钟家，便再不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任性，约莫我是护不住你的。”
“记得了吗？”
小黎迟迟未出声，冉青儿带些苦笑的又是一声叹：“如今芦荟也嫁了人家，大概从今往后，只剩下你我了吧。”
半饷有声音像细风一样漂浮过去，像梦境里的恍惚：“小黎知道了。”
如果要问后来所有的变故是怎么产生，生长，绵延，铺陈，冲突，爆炸，最后成为一朵烟霞的话，也就是从这一刻确定了吧。
后颈再次像刀割一样疼的时候，冉青儿模模糊糊的想起，距离上一次，似乎恰好过了一个月。她轻轻将手覆了上去，手心下一片突起的滚烫，像是一个诅咒。
小黎在此时进门来：“小姐，该走了。”
正值春回之际，夫人要领着家里一众女眷去寺庙里上香，求得一年好运气。去年年末一桩桩不停歇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好不容易露出些好的兆头来，这祈福，是一定要去的。
这大概是冉青儿最后一次去这望泉寺了吧，钟家那门外戚在嘉陵，离冉县就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怕也是难得回来。
冉青儿因了后颈的疼痛心里有些发慌，这心情却是万万不能对旁人说，怕触了霉头。
因此落在旁人眼里，冉青儿也只是脸色稍稍发白而已，像是没睡好一般。
虽是风划过皮肤还如针刺如刀割的料峭春寒，望泉寺的过客还是来来去去只增不减。人多了自然吵闹，冉青儿如今看不见，这嘈杂的压力便全放在了耳朵上面，心里更是烦闷。
一同在正殿上了香磕了头，冉青儿便趁着夫人让各人自己去别处上香的时间拉了小黎离开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好歹走的远远的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要去哪里？”
“越清静越好。”在家里习惯了安静，难得出来一次倒像是遭罪一般。
别看冉县是个不太大的地方，这望泉寺可大的很，说是从前有个自封王建造的，又一代代修葺添加，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小黎扶着冉青儿七拐八弯的越走越深，最终冉青儿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四方已是一片寂静，再不见人声，只有风过时轻微的破空声。
“小姐，这边房子都是木头造的，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
望泉寺虽说是寺，却是依山傍水而建，庙宇错落其间，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围墙，莫不是她们绕了出来？
冉青儿还没发言语，小黎又惊喜道：“小姐，里面有塑像，像是个菩萨。”
“便在这里停下吧。”想来也够远了。
“可是小姐，这里没有牌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菩萨，要是拜错了怎么办？”小黎有些担心，那菩萨看着虽也慈眉善目，却透出种说不出的难受。
冉青儿轻笑：“可不许乱说，要是一心向善，任什么菩萨都会保佑的。”
小黎无法，只好扶了冉青儿进去，自己又回转了身：“这里连香烛都没有，小姐你且先等着，我刚刚看这房子后面不远处有个冒烟的烟囱，估计是那老和尚的住处，我去求些香来。小姐渴么？我去顺便带些水来。”
小黎的步声远去了，四处又重归了寂静。冉青儿跪了在垫子上，咬着牙忍着后颈的疼痛。眼前俨然一片比浓墨更重，比绝望更甚的黑暗。一心向善，就会得到保佑么？如今她却开始怀疑娘说的，她信了十六年的这句话。
敢问她冉青儿，与人相安无事，懦弱逃避云淡风轻活了十六年 ，到底是有何错处，才将此灾祸将于她？
冉青儿心里正在挣扎着，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响动：“小黎？”
却是个男人声音：“想不到这破烂寺庙里也会有这样的漂亮小姐，倒不知是谁家的？”语调里是令人恶心的轻浮。
王武是冉县里有名的泼皮无赖，平日里在冉县的街上晃悠，任谁见了也是快走几步，怕招了晦气。他见人们如此，反而偏要贴上去，等到有人来打才罢休。
昨日他又去李家偷酒喝，一时贪杯多留了一会儿，李老板就带了几个伙计怒气冲冲的过来赶他，幸亏他跑的快。那李老板追了三条街还不罢休，他只得藏进了这庙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忽的听见有人的声音，还以为是李老板终于寻了过来，怔了一怔才听出是个女声，又听得那声音远去了，才从屋子里出来。
他向隔壁大开的门里望了一眼，发现竟然有个女子跪在那佛像前，看那衣装像是大家的女儿，不禁就起了些歪心思，嘴上说着调/戏的话语，手早伸了过去，想拔下那一颗看着就值钱的珠子。
谁知那女子受了惊吓竟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来不及收手便顺势勾下了她的外衫。那女子仍背对着他，但那露出的皮肤看着就像他前几日偷得那个瓷玩意儿一般光.滑，一时间心思更歪了些。
他正要再伸出手去，视线不经意的上挑，盯住了那女子的后颈，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挪不开了视线，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夫人要召了所有人要回去，独独不见小姐和小黎。芦荟想起她们似是向着后面去了，便不顾兰宛一旁的冷哼，执意去寻。谁知拐了几个弯她也快要迷了方向，一时很是着急。
忽然她听见一声男人的叫声，接着便看见一个人大叫着从前面的屋子里跑出来。
她心里一惊，忽然想到小姐，不禁猛的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她果然看到了小姐。
但她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冉青儿一时慌了站了起来，正要喊人的时候，却一下子噤了声。接着她听见男人失魂落魄般的惨叫。
刚刚那一瞬，她的后颈像是被割开一样的疼痛，然后她，看见了那个无赖。
她好像是浮在半空中，看着那个男人大喊大叫，没了命似的跑出了屋檐，跌跌撞撞的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了；她还看见芦荟站在拐角，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终于看见了那尊塑像的脸，带着普度众生的悲天悯人。高高在上。像戏台下的人。带着慈眉善目的诡异。
她一直一直盯着它。
然后它就轰的一下，起了火。
她看见自己还一动不动僵在那里，也像一尊塑像。直到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扶住了那个衣衫半落的人儿。她好像能看见一切。
她听见一声熟悉的关切：“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
小黎的声音。
然后她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重新跌入一片黑暗。
李老板为了昨天被偷了酒的事儿还生着闷气儿，想着下次见了那王武一定要揍的他满地找牙，谁知今日他正在店里忙活，不经意向街上扫了一眼，便又看见了他。
他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叫来伙计，好家伙，昨日偷了酒，今天还敢大摇大摆的出现。谁知他都走近了，那王武还没什么反应，像丢了魂儿一样。
“喂，你小子傻啦？”
那王武却看也不看一眼，径自歪歪扭扭的走了。
李老板和伙计面面相觑，也不好追上去，只好讪讪的回了店。
待到晚上，李老板收拾桌子的时候才听说：望泉寺失了火，救得迟了，老房子被烧了个干净。
据说今日冉家的女眷去了望泉寺，当时冉家的小姐还在那失火的地方，被吓的晕了过去，幸好被丫鬟带了回去，没什么事情。
李老板不知为何就又想起今日王武的怪状来，随即摇了摇头，暗骂自己荒诞，带起的风引的烛灯里的火苗跳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