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访客 ...
-
一场连绵的秋雨，从前一天的傍晚时分一直绵延到午后，才渐渐止了。外面的天空还有些阴沉，隔着厚厚的窗子看去，天地间茫茫一片，远处的建筑也只能勉强分辨出轮廓。站在窗前的人定定地望着庭院中的某一点，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JIM走进二楼书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关门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正在沉思的人，他转过脸来，却立刻换上了久已习惯的冷淡表情，开口问道：“萨明走了？”
“是，Boss。”JIM毕恭毕敬答道，“他说明天会去机场接Brook他们，然后再直接送到这里。” 他走到桌前，下意识地沿着肖浩洋刚才眺望的方向看去，入目的正是那间关着展昭的地下车库。
肖浩洋点点头，沉声说道：“好。这样就更稳妥了，毕竟机场那种地方盘查得比较严，我们不方便露面。” 他转身坐到宽大的转椅上，身体向后，放松地倚着高高的靠背，双臂放在把手上，十指交叠，闲适地问道：“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找人把十万现金送过去了。”
“对方收了？”虽然是问句，肖浩洋的语气却带着一种蔑视的肯定。
知道自己老板此刻关心的是什么，JIM立刻开始补充细节：“是的。我们的人化装成快递公司的人把包裹送到了前台，然后一直暗中监视着。吴波拿到的时候有些费解，但是很快就把包拎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到十分钟，他又急冲冲地下来，似乎询问包裹的来历和递送人，结果什么都没问到，只好又回房间了。”
肖浩洋认真地听着JIM的汇报，嘴角渐渐泛起一丝冷笑：“收了就好。其实半小时前，他就给我发了email，问我是否已经汇款到他的帐户上了，根本没提现金的事。哼，想借机试探，这点小把戏还瞒不了我，难道还会有其他人给他送钱吗？我其实就等着你们的消息，只要他收下钱，主动权就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Boss，这个人可信吗？毕竟，我们不了解他的底细，万一是警方的圈套，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JIM说得有些犹豫，他并不愿意对肖浩洋有任何质疑。
“我明白你的顾虑。”肖浩洋和蔼地答道，“不过我这么做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这个email地址，只有我和陈涛知道。我们打了十几年交道，以我对他的了解，短短几天时间，他是不会轻易认罪的。这些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些关系，犯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怎么动用全部手段脱罪，不耗上几个月，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警方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他，他更有理由顽抗到底。我猜测，这个吴波多半是他请来的“救星”，所以才会马上答复他。”看到JIM似乎还有所保留，肖浩洋继续说道，“非常时期要有非常手段，有了他的帮助，我们的行动会进行得更顺利。再说，我和吴波的联系手段会仅限于email，我也会时刻注意不暴露目标，你们放心好了。”
见肖浩洋说得如此坚决，JIM也不再坚持，转而问出了其他的疑问：“可是，吴波只答应帮我们逃走，您也是这么和他说的，看起来他对刺杀计划好像没什么用处？”
“这就足够了。”肖浩洋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对付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只要让他觉得一切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中，他就不会再注意其他了。我们正好利用他的无知和自大，完成计划。刺杀行动基本上已经布置好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如何让警方毫无察觉，不加防范。有他在，就能随时知道警方的动向，这对我们已经很有用了。”
“这么说，您主动给他这笔钱，也是为了让他相信我们真的准备逃走？！”
“不错。不做出点表示来，鱼也不会轻易上钩。现在，他应该已经对此深信不疑，我们就等着他的消息吧。”肖浩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过，也得让他知道，钱不是那么好拿的。我没让你按他的要求去给他的银行帐户转帐，而是直接送给他，就是想让他明白，我们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正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要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Boss，我明白了，我会派人继续监视吴波。”JIM微微颔首，心悦诚服地答道。
肖浩洋坐直了身体，随手拿过酒杯喝了一口，才继续问道：“浩然那边怎么样了？还需要什么仪器设备吗？”
“应该不用了。听Bryce说，再有两天应该就能改装完毕。”
听到这个消息，肖浩洋微微舒了口气：“很好。等浩然完成自己的工作，你就联系萨明，安排她马上回美国。我不想让她牵涉太多，这里太危险了。”他幽幽地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般说道，“要不是万不得已，我怎么也不会让浩然这个时候来中国的。”
“Boss，您也不用太担心。浩然她很听话，Bryce又和她形影不离，不会有问题的。反正离行动还有八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浩然送走。”JIM安慰道，他偷偷望了一眼肖浩洋，终于还是说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Boss，您打算怎么处置展昭？”
肖浩洋的身体一震，两道凌厉目光令JIM有种被刺穿的感觉，人也仿佛变成了一只极力保卫自己猎物的凶狠野兽。似乎发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肖浩洋慢慢站了起来，又向窗外看去，隔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现在留着他还是一个筹码，等行动结束后，我自有安排。”
JIM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他明白，肖浩洋不容置疑的语气，已经很明确地表明了态度。JIM正想转身离开，却忽然被肖浩洋的话吸引过去：“Bryce不是一直和浩然在一起吗？为什么会在那儿？”JIM连忙走到窗口，顺着肖浩洋目光的方向望去，却意外地看到Bryce正在地下车库的门口徘徊，脸上还带着焦急而又惶恐的表情。
那一天肖浩洋的亲自探访，并没有改变展昭的处境。被关进这个不见天日的囚牢的第五天，他终于第一次有了种挫败感。面对无穷无尽的寒冷和黑暗，他开始动摇了，一度怀疑自己这样的冒险是否真的能达到目的。尽管现在掌握了一些线索，可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根本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这两天，他想尽各种办法，却仍然找不到任何可以逃出或者传递讯息的机会。这样的结果令展昭有些沮丧，连情绪也跟着低落了许多。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身边总会有一只上窜下跳的大老鼠想方设法地开解劝导，现在却没办法做到了。展昭蹙起眉，努力回忆着认识白玉堂前自己又是如何应付的，可脑子里却全都是那个人的影子，似乎这些已经成为了他记忆的全部。他甩了甩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大概是因为愧疚吧，才会如此惦念着那个人。毕竟，这一次是自己任性了些，把所有的难题都推给了他。要他忍痛放手，要他时时刻刻担心，一定还会忍不住自责，这几天，他恐怕过得比自己这个人质还要苦。玉堂，真的很想和你说句“对不起”，如果我们还能见面的话。
突然，屋内的电灯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展昭连忙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这种变化。受到强光刺激产生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个娇小的人影快速走了进来。待他重新看清时，一个身穿浅紫色T恤外套、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秋水一般的双目灵动得仿佛会说话，清澈无瑕的目光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就是展昭哥哥吧？”银铃般的声音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我叫肖浩然。肖浩洋是我哥，你叫我浩然就行。”她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了几包巧克力，“我没办法拿的太多，昭哥哥，你先吃了这些吧。”递给展昭之前，她还细心地剥开了包装纸。
展昭接过巧克力，没有犹豫便吃了起来。他并非没有警觉性，只是，对一个已经掌握在手中的阶下囚，肖浩洋实在没有必要再派人来耍什么花招。而这位不速之客，看起来天真烂漫，甚至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他急需补充体力。就算有再坚强的意志力，如此消耗下去，总有一天也会彻底倒下的。
肖浩然注视着展昭吃完一块，嘴边慢慢浮起欣慰的笑容，便又剥开一块递给了他。“昭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眼睛很像展辉哥哥，所以才相信我，吃我给你的东西？”
听到哥哥的名字，展昭的手忽然停在半空，心也随着紧紧地抽痛了一下。他抬起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孩：何止是那双闪动着柔柔月色的眼睛，那温柔而有些稚气的笑容，那浑身散发出的纯净气质，正渐渐和他记忆中的亲人一点点重合。他默默地移开目光，强忍着涌上心头的痛楚，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着冷静地思考这突如起来还透着古怪的状况。
见展昭沉默不语，肖浩然似乎有些失望，她屈身蜷坐在展昭面前，微笑着继续说道：“自从Bryce告诉我你被关在这里，我就一直很想见你。不过我哥他看得很紧，总是没机会，今天还是我逼着Bryce偷偷放我进来的呢。”
“你为什么要见我？”展昭温和问道。明知她是肖浩洋的妹妹，自己可能的敌人，可面对那一脸期待的表情，展昭却怎么也不忍心疾言厉色地对她。
“呵，”肖浩然开心地笑出了声，眼睛里也放出喜悦的光芒，“昭哥哥，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似乎受到她的传染，展昭也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你来不会只为了送几块糖吧？”
“当然不是。我来是因为我哥他喜欢你。”看到展昭愕然的表情，肖浩然调皮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取代展辉哥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展昭尴尬地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和肖浩洋之间似乎永远都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如今，一个陌生人却突然当面提起自己刻意回避的感情，着实让他有些难堪。可肖浩然似乎意犹未尽，继续说道：“Bryce告诉我，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好像是叫白玉堂的。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我哥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面对这样直白坦率的态度，展昭顿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心中还隐隐有些疑惑。面前的女孩不过二十岁左右，看起来更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刺杀行动又有什么关系？正想着，肖浩然忽然幽幽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其实我知道那种感觉。就好像JIM哥哥对我也很好，可是我心里还是只有Bryce一个人。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不一样的。”展昭斩钉截铁地反驳道，“肖小姐，我和你哥根本就是敌人，没有感情可谈！”
肖浩然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有些沮丧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不理解你们。对我来说，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足够了。可你们却总是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牺牲自己的感情，真的值得吗？”
展昭本想分辩两句，却忽然想到自己也曾经对白玉堂说过为了责任而分手的话，不禁默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肖浩然见展昭忽然沉默下来，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昭哥哥，我其实是在说我哥，不是说你的。你知道吗？这几天，他一有时间就会躲在自己的书房里偷偷望着这儿。他真的很重视你，很想对你好一些，只不过碍于现在的形势，才不得不这样。”
展昭不愿再继续谈论下去，赶紧趁肖浩然停顿的空隙岔开了话题：“肖小姐，你刚才好像提到了我哥，你认识他吗？”
“昭哥哥，叫我浩然吧。”肖浩然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展昭，那神态分明就是他不改口就绝不放弃。展昭无奈，只得低低地叫了一声“浩然”。肖浩然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这才继续说道，“要不是展辉哥哥，我哥也就不会收养我了。”
“你不是他的亲妹妹？！那他为什么收养你？”展昭略微有些吃惊，他无法想像肖浩洋这样的人会去好心的收养一个孤女。
“当然不是。我哥他是孤儿，他没告诉过你吗？”展昭摇了摇头，只听肖浩然继续说道，“我哥是十年前去孤儿院捐款时收养的我。那时我十二岁，长得瘦瘦小小，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样子，总是被人欺负。记得那天，我正和一个哥哥抢玩具，结果被他推倒在地上。阿姨看到了，就走过来训斥那个哥哥。我看到人高马大的哥哥都快要被训哭了，就拉着阿姨的袖子替他求情。我哥就是那个时候看到我的。那天的情景恐怕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哥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愣住了，他盯着我足足看了半分钟，然后忽然问我“为什么要给他求情”，我说“因为孤儿院里的每个人都是好人”，我看到他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就那么望着他。他又看了看我，突然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然后他就收养了我，一直抚养了我十年。”
“这和我哥又有什么关系？”展昭好奇地问道。
“JIM说，当时我说话的语气、表情、眼神，像极了展辉哥哥，所以我哥才立刻决定收养我。那时展辉哥哥死了不到两年，我想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了替身吧。”
“你知道我哥的事情？”说到兄长，展昭的心中又升起一阵悲愤之情。
“嗯，我知道展辉哥哥是个很好的人。我不介意我哥把我当替身，只要他高兴就好。这些年，我甚至会去刻意模仿展辉哥哥，不过现在我倒是越来越羡慕他，觉得像他那样活着真的很开心。”肖浩然的表情现出年轻人特有的执着。
面对这个一再让自己吃惊的女孩，展昭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原来，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竟然会由此而来。他不由得对肖浩然产生一股怜惜之情，说话的语气也更加柔和，生怕一不小心伤害了她：“那你在这里生活的好吗？”
“大家对我都很好。我哥，还有JIM和Bryce都非常爱护我。”说到Bryce的名字，肖浩然露出羞涩的表情，“这些年，我哥从来不让我参与他们的事，只让我做自己喜欢的。可是我很想帮忙，所以，拼命的学习，希望能够对他们有用处。”
“哦，那你都学了些什么？”展昭心念一动，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会牵连出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秘密。
“我哥送我去美国读书本来想让我选商科或者文科，可我偏不听他的，选的是电子工程和机械工程。用了三年半的时间拿了两个学位。”肖浩然颇有些洋洋自得，“后来，我背着我哥，让JIM安排我去接受特别训练，主要是关于武器系统的。我哥知道后大发雷霆，把JIM狠狠训了一顿，不过，那时我已经学完了，他也没办法。”
“哦？那这么说，你是他们的电子专家兼武器专家了？”展昭试探问道。
肖浩然灵动的眼睛眨了两下，狡黠地笑了笑，答道：“昭哥哥，我是回来给我哥帮忙的，所以不能给你说的太多，你就不要再问了。我哥要是看到我现在在这里，都会气死了。如果他知道我和你说了什么秘密，一定会罚我马上离开的，那我就再见不到你了。”
展昭宠溺地看着眼前这个纯真可爱又充满灵气的女孩，心中是满满的关怀和喜爱。她就好像监禁生活中的一缕阳光，让他沮丧低落的情绪终于慢慢振奋起来。他笑了笑，正想再找些轻松的话题和肖浩然聊聊，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虚掩的房门“砰”的一下被推开，肖浩洋阴沉着脸闯了进来。他拧眉看了看肖浩然，阴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肖浩洋几步走到展昭面前，劈手夺过还没吃完的半块巧克力，用力甩在地上，一脚踏上去碾得粉碎，这才冷冷地开了口：“浩然，谁让你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访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