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第 31 章 ...
-
夜晚,金舒情躺在雾水村的赤脚医生的医馆里的一张干净洁白的病床上,温热的血液在她细长的血脉里翻滚。一张张恐怖的画面掠过她的脑海,激起她阴暗的恐惧心理。她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着,嘴巴喃喃自语道:“不!不要!……”医馆外下着绵绵细雨,雨水绵绵不断地滴落在灰黄的土地、不堪一击的瓦片、弱小的植物和母亲河的河面上,奏起一阕低沉的乐曲。遥远的天际暴雷滚滚,使所听之人人心惶惶。精疲力竭的飞鸟停留在医馆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枝叶稀疏的柳树上躲雨。漫无目的、无家可归的乞丐也跑到这棵柳树下躲雨,全不顾可能击中柳树的闪电。
金舒情猛地睁开双眼,映在她视网膜上的景物让她感到格外陌生。她警惕了起来。整个雾水村的电路全都瘫痪了;没了电能的供应,电灯没法开启,就只能用蜡烛替代了。所以,医馆的四周点着几根慢慢变矮的蜡烛。下雨天的农村基本都会停电。虽然没电许多事都难以完成,但点燃蜡烛的场面却是相当温馨浪漫的,小孩们一遇到这种情况便会撇下学校布置的作业凑成一团唱起儿歌;《泥娃娃》和《蓝精灵》是他们每次必唱的儿歌。
“你们是谁?”金舒情借着摇曳的烛光瞅见了几个正在融洽交谈的人影,便坐起身害怕地问道。
“小女孩,别紧张。你身体还受着伤呢,可别——”雾水村的赤脚医生胡椒起身抚慰道。
“你们是谁?”
“我们不是坏人,是我们将你从坏人手中解救出来的。”刘二毛靠近金舒情道。
“哦。”金舒情回想起了她昏睡前发生的事情。
“你怎会被坏人绑架的呢?”方苏庆问。
“确切来说,他是想拐卖我,他把我从深圳带到这个地方是想把我拐卖给一个尚无子女的富贵人家当女儿。”
“你是深圳那边的?你怎会落入他手中的呢?”方苏庆又问。
“说来话长,那时满身创伤的我和我哥哥正摆脱一群恶人的魔爪,之后哥哥叫我坐在一张椅子上等他,便不知何故地离开了我。可精神疲倦的我没过多久就迷糊地睡着了,后来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被关在一个木箱里了。”金舒情的脑海滑过连绵的、灰色的记忆画面,心肌收缩地说。
“正摆脱一群恶人的魔爪是说明在此之前你还经历过一次坏人的折磨?”方苏庆问道。
“是的,”接下来,金舒情还说了许多话,这里省略不提。
“明天,我就要去深圳找我哥哥。我想我哥哥已经找我找得快疯了。”金舒情说了自己的想法。
“绝对不行,你的伤势——”胡叔不同意地说道。
“谢谢叔叔您的关心。没事的,我的身子结实着呢!”金舒情打断道。
“不行,你得在这里养好身体,我才会让你离开!”胡叔坚决地说。
翌日清早,方苏庆来到医馆,却见不到金舒情的影子。
“胡叔,舒情她呢?”方苏庆忙问胡叔说。
“走了。”说罢,胡叔将一张纸片递给方苏庆。
方苏庆接过纸片,见到纸片上潦草地写道:
我为我的不辞而别深感歉意,但是我必须这样,我必须离开,我得早日见到我哥哥让他安心。谢谢你们的搭救——谢谢!连带提一下,我从医生放钱的抽屉里拿了两百元。但这是借,我会还的。
谢谢,谢谢你们!
7
熹微的晨光射向大地,充满激情的河水和衰老的树枝随风摆动,结伴而行的飞鸟在白云密布的天空中横冲直撞,一会儿冲向那边,一会儿又冲到这边,仿佛在向人类炫耀它们的飞行技巧。彻夜未眠的青蛙蹿到肥沃的田地里,勤快地寻找着善于躲避的猎物。巨大的水牛被身穿便衣的牧童悄无声息地赶到雾水村北面那片平缓的山坡上吃青草。
方苏庆和刘二毛干完农活,决定到村里的街巷逛逛。他们走过祠堂门口时,刘二毛搭腔提起了怪人。但前些天怪人就已出了雾水村,不知所踪了。他们走过祠堂后面蚊虫肆虐的马厩,拐弯走上情人街,再拐弯路过一家售卖廉价的儿童零食的店铺,节日时小孩会向父母讨钱到这里来购买垃圾零食吃。“快过年了,你们这群小孩就会凑到这里买零食吃了。”方苏庆对刘二毛说。方苏庆在一间倒塌的瓦房门前停下脚步,刘二毛问他止步的原因,方苏庆说那是他那犯贱的母亲的住宅,还说他的童年便是在那里度过的。
“那你母亲呢?”刘二毛问。
“死了。”方苏庆说。
“死了?”
“嗯,白天我不在家到外面玩乐的时候她被倒塌下来的房顶压死了。”方苏庆又说:“走吧,我不想在这里久待。”
他们拐向另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上的废水沟飘散出难闻的臭味。他们走过一排等高的瓦房,拐上另一条街道。这条街道全是养猪房,臭气熏天。方苏庆笑骂刘二毛不会领路,净往肮脏的地方领。刘二毛回话说,他有一段时间没来这儿了,都忘了这里是养猪的地方了。然后他们走过几条被泥泞侵蚀过的小道,跨过三四条露天的废水沟,通过村长李升截的家门。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火舌蹿出村长家半掩的窗门,触碰到方苏庆红润的脸颊。方苏庆条件反射地向后躲闪而去,举起手来抚摸灼热的脸颊。
“着火了,苏庆哥!”刘二毛恐慌地提醒道。
“着火了?!”方苏庆说,他眼梢的那片鱼尾纹皱得紧紧的。顿了顿,又说:“二毛,你去隔壁家借桶来,并叫人一起过来救火。我到村长家后面的那口井等你。”
人渐渐多了,他们提着水桶直往村长家门外赶。
村长的家里猛烈地燃烧着,爆出噼噼啪啪的怪响。一束束火舌向四面八方卷动着,一会儿撞到墙壁上,在海蓝色的墙壁上添上另外一种肤色,一会儿探出窗户,心慌意乱地想跳出窗去。火焰疯狂地蔓延开来,有种想要充斥整个瓦房的势态。被火舌卷到的易燃物都冒出半透明的火焰来,助纣为虐,帮着火舌增长火势。
一条巨大的火舌卷到村长的家门外,引燃了几名救火人的衣服。其他人立马将桶里盛的水往他们身上泼,没想到火焰异常顽强,泼了半天才熄灭下去。这当儿,村长家里冲出了一位火人,救火人费了许多气力和井水,火人方才得以完完全全变为水人。救火人定睛一看,发现水人是他们雾水村的村长。
两条火舌闪电般地向村长朝着家门的屁股卷去,幸而村长的屁股是湿的,没有引火烧身,但他的屁股被烫伤了。他撕心裂肺地叫了声“啊!”,然后就剧烈地暴跳起来。他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手臂,不可思议地感觉那是双血淋淋的手臂。
村长家的火焰舞动着,仿佛蛇般肆无忌惮地舔着所经之处。
“我的妻子还在里面睡觉,快点浇灭这该死的火!”村长脸上青筋暴突地说。
半个小时后,火焰寻不到易燃物来增加势力范围,火势就迅速得到了控制。村长乘势冲进家里去救他的妻子。他猜想他的妻子可能已经被火烧得相当狼狈了,然而他进了里屋却发现她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完全没有感觉到家里失火的情况。村长喜极而泣地叫醒了她,然后带着她逃出早已失火的家。
火在半个小时后被彻底浇灭。随后,人们却围成一团,没有散去的意思。
“村长,你的家怎么会着火呢?”人群中有人问道。
人们目光炯炯地看着左手搭在妻子右肩上的村长,好奇地等待村长的答语。
“噢,这……”村长的视线忽然与方苏庆的视线不期而遇,使他想起先前方苏庆逼迫他的事,便决意报复他:“是……是方苏庆这混小子放的火。”其实,火灾是他自己煮饭不留意引起的。
方苏庆惊愕地伫立着。在场几乎所有的目光都会聚到他的身上。
“你说谎!肯定不是苏庆哥放的火!”刘二毛挤入人群对着村长吼道。
“别乱说!”刘二毛的父母把他拉出了人群。
“放开我!放开我!不可能是苏庆哥放火的,我一早就跟他走在一块的!”刘二毛辩护道。
“二毛,别说了,没事的。”方苏庆抓住刘二毛的手腕,眼神隐隐闪现着愁苦的情感,说。
“可……可是——”
“没关系的。”方苏庆说。
“别碰我儿子,可恶的纵火者!”刘二毛的母亲拔开方苏庆抓着她儿子的手,瞪着眼说道。
“我们应该把这混小子驱逐出雾水村,不然等他长大了,他会像他作恶多端的父亲那样扰乱我们雾水村的秩序的。”村长煽风点火道。
“村长说的是,得把他赶出村子!”——“对,驱逐出村子!”——“狗娘养的东西就应该被驱逐出村子!”——“驱逐!驱逐!”——“对,驱逐!”……
群人附和着。
“你们凭什么要把苏庆哥赶出村子!他又没纵火!”刘二毛不满地说。
“走!跟我回去!”刘二毛的父亲刘正云拽着儿子说。
“不,我不回去!”刘二毛反抗道。
但他还是被力能扛鼎的父亲拽走了。
“滚出雾水村,方苏庆!”村长蛮横地说。
“既然你们这么讨厌我,那我会离开的。”方苏庆淡然道。他的表情非常冷静,但他脑海的思绪却是复杂的,复杂到难以用言语真切地表述出来。
当天太阳落入泰山的时候,方苏庆就背着一个类似布袋的背包离开了他的村子雾水村。暗淡的背影述说着他内心无望的阴沉,一阵阵微风拂过他那挤满愁绪的额头,淡漠的夕照在他的身后止步。停留在他右手边的那棵古树的枝干上的小鸟唱着一曲婉转的悲歌。
他徒步走到小梨村叶谭硕的家,问了叶谭硕的妹妹叶谭硕工作的地方——他也想到那里去工作。叶梓丹拿给他一张她哥哥寄来的信封,说按着信封上面用粗重字体写着的地址就是叶谭硕工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