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提前的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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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张海欣听说镇上来了个会做宫廷点心的手艺人，张朝蘅经不住她劝，又跟着她踩着夜色下山，一路吃吃喝喝还带了东西回来。
然后就和在楼下等她的张承烨打了个照面。
那一瞬间她感觉手里提着的糕点如同烫手山芋，丢也不是，藏也不是。然而张承烨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走过来问她能否上楼坐坐。
哦……当然可以。
只不过他来得突然，茶水煮开还要等一会儿。等茶的间隙里，张朝蘅看着对面坐着的青年，犹豫片刻还是跑去取了下山买到的点心。
总不能真的让老师就这么干坐着。她想。
她拆开油纸，把还带着余温的孙泥额芬白糕推到张承烨面前：“师傅，请用。”
张承烨没动面前的甜糕。
他一看就知道这种咬一口就仿佛吃了块甜酪的糕点是张朝蘅从外边带回来的东西，然而他没说，只是在她看过来时迎着她的视线，用平静的表情告诉她这件事并不值得他提一嘴。他半夜过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跟她商量。
“我找你是有别的事。”他轻声说。
此时张青青端来了茶水，冒着热气的茶放在他俩中间，升腾的雾气把张承烨的轮廓模糊得更加柔和。他想起白天见到族长时的对话，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情又有点起伏。
按照计划，张朝蘅应该在一年后接受最重要的测试。
现在她应该继续汲取知识，辅以训练，为年后的测试做好准备。然而张瑞桐等不了，他代表的张家也等不了。原本他打算往后延的课程必须提前，族长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违抗，他只能连夜来见自己的学生，告诉她明天开始所有课程都会取消。
“我留给你的那些作业暂时也不用做了。”张承烨说。
“那我要学什么？”张朝蘅愣了一下。
“学能让你保命的东西。”张承烨回答。
他说话时神情如常，声音调子平稳，以至于张朝蘅没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话。等她回过神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张承烨已经走了，只留下一杯没饮多少，已经彻底冷了的茶。张朝蘅呆呆地看着对面的空座位，眨了眨眼，迷茫间拿起一块孙泥额芬白糕塞进嘴里嚼嚼嚼。
张青青拿走了她面前剩下的甜糕，说道：“您现在不能再吃这些了。”
“为什么？”张朝蘅疑惑不解。
她先前没少买这些东西，平时张青青都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干预。可是今晚一切都大变样了。师傅过来找她，说课程要重新排，要教给她保命的手段。紧接着又是和她关系亲密的侍女“没收”了她的零嘴，说不能再吃这些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青，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她拉住张青青的袖子，抬头看着她，“告诉我嘛……”
眼下屋里没有第三个人。
张青青坐在她旁边，凑近了轻声说：“您应该是要参加考试了。”
考试？她不是每个月都考试么？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新型考试？张朝蘅皱了皱眉，心里一堆疑问像气泡一样冒出来，但她没说话，等着张青青继续讲。
“家族通过一场很重要的考试给我们每个人定下今后的命运。上等人参加家族内部事务，中等人在各位贵人手底下做事，下等人离开家族到外边做杂活儿。我考核中等，到您身边侍奉实在是我之幸，我妹妹张红红考核上等，若是您以后到了藏书阁，或许还能遇到她。”
张青青说完这段话又停顿了几秒钟。
“不过，您似乎不在通常考核之列，我说的这些事帮不到您，您听听就好。至于不让您吃这些甜糕，只是我担忧您明天称重时或多或少偏离标准罢了。”
张朝蘅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都早点休息吧。”
然而她根本睡不着。
因为张承烨说要教她保命的手段。
她很清楚自己的老师并不会夸大事实，既然他说保命，那么他的潜台词就是那场为她准备的“考核”可能会直接要了她的命。可是张家人不是说她是珍贵的火麒麟么？为什么还要让她参加这样危险的甚至可能会直接把她干掉的考试？
她翻来覆去地想，忽然想起地宫初见时张瑞桐说的一句话。
他说，“这次的还不错”。
也就是说，在她之前还有很多个“火麒麟”，只不过他们中间死亡率太高，现在轮到她了，那座奇怪的地宫才把她捞了过来。所以火麒麟并不是单一的，当上火麒麟也不意味着从此以后前途无忧，这反而是一个高危职业，死亡率都比其他张家人高得多。只不过先前的各种优待让她放松了警惕，此时张朝蘅如遭当头一棒，只觉得背后发冷。
她猛地睁开眼睛。
窗外起风了，尖锐的风声从山间狂涌而至，带着搅动树枝的声响砸在窗户上。屋里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熄灭了，冰冷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弥漫，像蛇一般缠绕着她的四肢。
是死是活，全凭天定。张朝蘅在心里把这句话念了三遍。
或许是睡前受到的冲击太大，她做了个双层梦。
梦里没有现实里那么冷，张朝蘅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薄纱窗帘被风吹动时投下温柔的影子，窗台上的绿植长得很好，她走过去给植物浇水，透过窗户看到楼下花园里正在修剪草丛的父亲太叔齐和哥哥太叔朝言。不远处门口驶来一辆车，车牌号她也记得很清楚，属于姐姐太叔朝钰。母亲明和牵着家里的金毛犬从另一侧小径过来，抬头对着她挥挥手，让她下楼玩。
张朝蘅听着，忍不住露出笑容。
然而下一刻她转过身来，周围所有的东西都被黑暗吞没。无尽的空间中压抑的黑暗向更远处延伸，似乎有某种庞然大物蛰伏其中，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张朝蘅本能地向某个方向看去，只一眼就让梦里的她头痛欲裂，冷汗浸湿了衣裳。
她尖叫一声，从梦里醒来。
眼前的卧室古朴而清冷，竟然也变得顺眼了很多。张朝蘅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她的动静惊动了一旁正在给她准备洗漱用水的张青青。张青青几步跑过来轻轻地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小心翼翼地问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做了不太好的梦。
“没什么。”张朝蘅摇摇头。
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在梦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不对，她自己都不知道那道恐怖的目光到底源自何处，来自什么存在。这样离奇的梦她还是头一回经历，冥冥之中有种声音在告诉她，这个梦与她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情紧密相关，梦里的生物甚至不能算是生物，它来自遥远的地下，与她的命运深度绑定。
张朝蘅带着这个秘密去见张承烨，但也没告诉他。
接着她被分到了新的“班级”，张海欣没来陪她，周围的“同学”变成了和她年龄段相近的孩子。接下来的一整年里，她都在学习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技能。练发丘指，开棺取物和破解各种精妙机关，成了她这一年里最重要的学习内容。
张朝蘅不敢有分毫松懈，在这种近乎自虐的训练里逐渐沉默。
学发丘指时，张承烨说他们可以自由选择练哪几根手指，有些孩子选了中指和无名指，有些人选择一起练五根，张朝蘅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选择右手食指与中指。至少看起来还比较美观，跟周围的张家人放一起也不会显得突兀。
偶尔闲下来时，她会记录自己手指的数据。
张海欣过来看望她时发现了那张写满数字的纸。
“你怎么还记录这个？”她好奇极了，“有什么特殊意义嘛？”
“算是有吧。”张朝蘅淡淡地笑了一下。
毕竟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痛苦到她一回想就感觉手上幻痛。饶是张家人体质强悍愈合速度堪称恐怖，新伤出现时，旧伤也还没好全，层层叠叠覆盖上去，仿佛骨头里都刻着痕迹。久而久之，她的右手已经变成了记录痛苦讯号的设备，不再是肢体的一部分。
“我练的时间比你早很多年，现在想想好像都记不清了。”张海欣说。
她拿起张朝蘅的右手，端详了一番。
“基础打得很好，现在确实难熬，但是再过几年就没那么痛了。”
所有张家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里会把过去的痛苦的记忆淡化掉？”张朝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如果这么说，那我可能还没开始淡化这部分记忆，一看到右手就觉得痛。”
张海欣听不懂。
“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变得蔫了吧唧的，你师傅都教了什么？”她捏着张朝蘅的脸往两边轻轻一扯，“天天垂头丧气的，这日子还怎么过？笑一个。”
“你刚回来？”张朝蘅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你没来上课也没来看我，是因为在外面？”
“是啊，老头子让我去执行任务，刚回来就来找你了。”张海欣说。
“不对啊，你怎么还是一副没表情的样子，越来越像你师傅了，两个没表情的人站一起对我的眼睛和心脏都不太友好，笑一个嘛！”
她做了个鬼脸，试图把眼前的人逗笑，但失败了。
张朝蘅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好像已经在某个时刻跨越了年龄段，变得更成熟。但这种表情放在她目前的外表上就显得非常奇怪，好像壳子里的灵魂和这具身体完全不匹配。
她看着张海欣，抬手去摸她的笑容。
“你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还会笑得这么开心的张家人。”张朝蘅说。
笑得这样灿烂生动，是怎么做到的？
张海欣捉住张朝蘅的手，眼眸里闪过几分茫然，再眨眼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
“人总得找到自己的活法，反正时间还一抓一大把，先肆意活过一场。之前咱们家里还出过一个话很多的张起灵呢。”她说。
“你也别每天绷着一张脸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过来找你之前专门从我爷爷那里问到了点东西，来，我说给你听。”
她凑到张朝蘅耳边轻声说了一连串，把自己从张瑞梧那里得到的和火麒麟测试相关的信息全都说给她听，没有任何保留。
说完起身时，张海欣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自信。
“放心，你会通过考试的，我有种你一定能行的直觉。”
“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偷偷下山去庆祝。”
张朝蘅注视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提前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