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放野·碧海蟾宫篇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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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春天还是太短了。
张海欣本以为往南走就能看到姹紫嫣红开遍，结果黄昏时一阵冷风冷雨把好不容易捧出来的一点儿春天给打了回去。她站在窗边瞧着街上行人穿袄抄手，摇摇头往室内看。
张朝蘅在屋里坐着喝茶。
张海欣靠在窗边的栏杆上看着她，抿了抿嘴，忍不住问道：“书本里的京城原来是这副模样。不对，你怎么都不好奇？难不成你来本家之前就是京城人？”
火麒麟来自家族之外并不是秘密。
但没人知道张朝蘅冠以张姓之前来自何处。
“算是吧。”张朝蘅笑了笑，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她身边，往窗外随意一瞥。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可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她熟悉的地名和建筑物都还未出现，正如她原本的时代依旧在未来等候。可这里却又让她觉得有些莫名的安心，百年的时光扎根土地，她知道这里以后就是她的故乡。
“那你家中父母呢？要去见一面吗？”张海欣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告密的，你想回家就回，拉我一起去我也不介意。”
张朝蘅被她的话逗笑了。
她确实想回家，可是她的家在几百年后的北京。
现在她只能看着并不熟悉的百年前的家乡，抬头时看那片似乎永远不会变化的天空，期待遥远的未来中她的家人也会在某个时刻抬起头来，看看她曾经在时间洪流中看过的风景。
“还是不了，我都姓张了，”她摇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
“哦，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跟张承烨似的，干什么都一本正经。”张海欣耸耸肩。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干正事？”她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吃了一块点心，脸颊鼓鼓的像只正在囤粮的仓鼠。
京城的点心也比一般的地方好吃。她想。
“明天傍晚。”张朝蘅说。
第二天，两人进了一处隐蔽的小胡同。
胡同里面比外面荒凉破败，房屋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缺边少角，还有几块已经半边悬在空中，似乎只要风一吹就会掉下来摔得四分五裂。最靠里的屋最破，外面摆着水缸，然而缸里堆满了土，似乎很久没被使用过。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住人的地儿。
张海欣盯着房门瞧了半晌，轻轻摇头。
她听不到里面人的呼吸。
“不过也不一定，如果对方也练过屏息呢？还是敲门吧。”她又说。
门没锁。
张海欣轻轻一敲就把那扇破旧的门推开少许，积累的灰尘一时间如雨落下，她侧身躲开，用袖口掩住口鼻。
难不成里面真的没人？张家本家也会给出错误信息吗？张海欣带着疑惑进入室内，然而就在她想回头叫张朝蘅进来时，有人在黑暗里锁定了她俩的气息。
她给张朝蘅打了个先别进来的手势。
然后一步步稳定地往后退。
就在她退回到门外时，一道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出现。穿着黑色长褂的老头拄杖站在屋里，抬头时一双眼睛呈现无神的灰白色，似乎已经目盲许久。然而无论是张海欣还是张朝蘅，她俩都能感觉到老人的“目光”，他能觉察到她俩的位置，是练家子。
张朝蘅提着打包好的点心匣子走到门口。
“您是重遇春老先生？”她向老头行礼，“晚辈不请自来多有冒犯，还请前辈见谅。”
老头没反驳。
他重新回到黑暗中，又发出一声沙哑的笑：“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也是碧海蟾宫？”
“这鬼地方到底有什么好，能让那么多人不要命地往里冲。如果你们真想知道，那就进来说话吧。”
张朝蘅眨了眨眼睛。
现实的重遇春和资料里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截然不同。当年进碧海蟾宫的人大多是道上有名的人物，能人异士众多，重遇春在这之中又是佼佼者，所有人以他为尊，他身手最好，脑子也最灵光。然而就是这样一群人，进了碧海蟾宫后死伤惨重，重遇春活了下来却元气大伤，从此失去踪迹。也有人说他也跟着死在海底那座奇诡华丽的地宫里。
她动用家族人脉扒到他的行踪，确认他还活着。
还好真的见到了人。
张朝蘅和张海欣小心翼翼地进了门。
这座像危房的老房子内里还套着一间屋。
重遇春转动机关，掉渣的土墙转了一圈，露出里面干净整洁的内室。内室只够一个人住，床铺和桌椅都很简单，唯独卡满那一面墙的架子有些不同寻常。张海欣一眼就瞧见架子上陈列的东西，她留意了一下，发现好东西还真不少。
“能找到我，你们也是费了一番功夫，”重遇春坐在椅子上，手指摩挲扶手，“你们想知道什么？想让我带你们去？我目盲二十多年，一身旧疾暗伤，已经走不动了。”
唯一从碧海蟾宫活着回来的人，也献出了一对眼睛和健康的身体。这座极其神秘，终日于海中飘荡的古墓的危险性需要重新评估。
“我们想知道碧海蟾宫在哪，以及当初在地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张朝蘅说。
重遇春愣了一下。
“你们真想知道？”他的笑容有点古怪，“那可不是神仙殿堂，那是地狱。”
“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可以讲，就当它是个故事吧，亲自经历的人大部分都死完了，只剩我这个老头子还在喘口气。”他叹息一声。
二十多年前，有人说碧海蟾宫内藏着惊世宝物，他们确实如资料里那样集结，又租了一艘大船出海，带着一张藏宝图寻找那座只会在特定时间出现的海底地宫。然而这趟寻宝从一开始就不顺，路过海底暗礁时有大鱼撞船，落到海里的人还没呼救就成了一团又一团的血雾。等他们终于抵达地宫可能会出现的地方时，人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可惜啊，可惜。那么多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尸骨无存。”重遇春说。
几天后他们终于等到蟾宫现世，进去的时候又丢了几个人。
重遇春的小徒弟也失踪了，等他后来逃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小徒弟被做成了漂浮在海水中的守墓尸，惨白的脸上还带着死亡前那一瞬间凝固的惊恐。其他几个失踪的人也是如此。
“碧海蟾宫里有东西，它比我们所有人都狡猾残忍，我带队进去的时候，总能眼睁睁看着它把我的人拖走，无能为力。”
还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影响进去的人，他们都变成了没有人性的怪物，好不容易走到中途的人死于互相残杀，只有重遇春因为过度谨慎逃过一劫。他没办法再往下走了，可就在他往回逃命的时候，一道绿光闪过，他只觉得眼睛剧痛，打滚时意外打开了通路，进入大海。
“那时候我的眼睛还没瞎。”他叹息着。
等他回到陆地上，重遇春的眼睛就出了问题。开始时是剧痛，然后他发现眼睛里开始布满鳞片，等到那些鳞片长满双眼时，他就再也看不见了。
“这或许是诅咒。碧海蟾宫在传说中曾经是一位神明的行宫，我们冒犯了她，所以要么死，要么付出很大的代价。就算这样，你们也要去吗？”他指着自己那双灰白无神的眼睛，对着张朝蘅说道。
“去。”张朝蘅说。
“初生牛犊不怕虎，”重遇春哈哈大笑，“来！我来告诉你！”
他终于说出大墓的具体位置，又告诉她们遇到不对劲的情况就立刻掉头，不要贪进度。两个小孩答应下来，放下点心离开了他的家。
外面又下了雨，张朝蘅和张海欣合撑一把伞匆匆赶回客栈，点了几份菜送到房中吃了，才开始商量事情。她俩把图纸摊到地上，一人在一头，拿着炭笔继续圈圈画画，时不时还要回忆一番重遇春的经历继续分析。
张海欣指了指几个被反复圈出来的地方。
“海域的暗礁会撞沉船只，这片海还有大鱼，重遇春那时候路过损失了不少人手，估计掉海里的人都被鱼吃了。海里的大鱼是个问题，鱼特别大的话我们在水里吃亏。”
“还有这几个地方，断魂点，明明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却老有人出事，我怀疑他们内部不和，有人出于私心使了手段。看来这次我们不能带其他人，万一在海上出点事就难办了。”
张朝蘅瞄了一眼，点点头。
“还有这里，”张海欣看着图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点不太好，“海上的传说也多，邪性的东西也不少，我们要不要提前做点准备？”
“嗯好，不过海里的东西和地上的不一样，糯米带和不带都行，铜镜和铜钱我们都有，明天买完朱砂就走。”张朝蘅说。
说到这里其实也没有别的能讨论的了，她看着旁边趴着的好友，忽然问道：“你说我们这次去能带回多少信物？”
要是什么都没有呢？
“那就换地方。”张海欣说。
“再说了，当初你力排众议选了碧海蟾宫，那或许是老天在提点你呢，这座大墓应该不会什么都没有。我们这次去多注意多留心，应该没问题。”
她拍了拍张朝蘅的肩膀，又笑着说道：“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奔波呢。”
“也是。”张朝蘅把图纸收起来。
她爬上床盖好被子，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放野·碧海蟾宫篇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