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放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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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黑色虚无环绕时，张朝蘅就知道自己又在做梦。
她很少做梦，然而只要做梦就会梦到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清醒以后那些抽象恐怖的片段还牢牢固定在她的记忆里。
就像一种来自高维度的启示。
“睁开眼睛”就被黑暗包围的瞬间，她立刻明白自己又被某种神秘存在拉进了梦境深处。然而对方没有显现真容，她在这片寂静到极致的黑色虚无里往前走，寻找它的踪迹。衡量标准在梦中失去了意义，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察觉到前方黑暗中的某种气息，张朝蘅才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到底是什么呢？
它是想和她说点什么吗？
她抬手，准备触碰面前的黑色虚无。
“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别摸。”黑暗中有人笑了一声。
“烛阴？”张朝蘅皱了皱眉，“是你吗？”
是她把她拉过来的吗？
“是我，但不是我把你拉进来的。在前面等着你的东西很危险，如果还想活就离它远点。不对……它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你。张朝蘅你听好，现在立刻后退，不要想与之有关的任何东西，立刻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定要醒过来。它在阻拦我，我……”
烛阴的声音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最后一句话像是被掐断了信号，再也听不见了。
就在这时，她发现黑色虚无像活物一样动了一下。
张朝蘅心里清楚这种感觉很荒谬，但她在梦境里确实和这个神秘恐怖的东西建立了链接。它想隔绝烛阴的声音，但碍于某些规则的制约做不到完全隔绝。她共享了它的情绪，焦躁和无法遏制的饥饿感在她心头如病毒般扩散。张朝蘅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这种仿佛饿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感觉并非来自她本身，她被黑色虚无影响了。
下一秒，张朝蘅低头看向手臂。
她现在居然觉得自己的血肉很好吃，莹白的皮肤散发着难以形容的香气，这香味在梦中变成了实质，疯狂催生她的食欲，着魔般的饥饿感让她舔了舔嘴角。
有点想咬一口自己的血肉。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张朝蘅在梦里被吓出一身冷汗。她赶紧听烛阴的话集中精神，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她要从梦里醒过来。
饿。饿。饿。
无法形容的声音在她耳边轰鸣。
黑色虚无蠕动得更明显了。
烛阴的声音彻底被吞没，整个空间开始扭曲。
张朝蘅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字：胃。
胃通过蠕动研磨食物，如果这里是一个黑色巨胃，那她就是食物。胃要消化她，在她“逃跑”之前加快了进度，要把她困死在这里。然而“食物”又和巨胃共享情绪，它想消化她，却又和她间接融为一体，变相地消化自己。即使这样它也不愿放过嘴边的食物，吞噬的欲望盖过了其他，这简直是个失控的怪物。
张朝蘅感到一阵恶寒，拼命地想苏醒。
黑色虚无放大了她的感觉，周围空间不断变形挤压，强烈的压迫感让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那些看不出由来的东西在怒吼，震得她灵魂剧痛。
忽然，张朝蘅脚下的支撑消失了。
“啊！”
她从失重的惊惧中睁开眼睛。
一只素白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这只手是温热柔软的，指尖带着某种柔和的香味，如同一个锚点，把她定在现实里。
张朝蘅松了口气，背后出了一层冷汗。阿筝察觉到她的情绪靠了过来，她摸着白犬柔软的毛，神情里还有几分惶恐。
“怎么啦？”张海欣的声音把她从惊慌中拉回现实，“脸色这么差，是做噩梦了吗？”
张朝蘅闻声抬眸。
今天的光线好得有些过分，她和张海欣面对面坐着，只见眼前的年轻女孩被笼罩在灿烂的阳光里，白玉似的脸颊饱满而明亮，连发丝儿都蒙着一层金棕色的光。窗前融化的雪表面凝成透亮的硬壳，在阳光底下有一圈碎钻般的光。现实和虚幻在此刻完成割裂，确定自己真的回到现实以后，张朝蘅眨了眨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没事，刚才我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而已，这不就醒了。”她摇摇头。
确实只是个梦。蠕动的黑色巨胃没能吞掉她，她醒了。
“行吧。”张海欣放心了，继续低头剥炒熟的松子。
她带了一小盆松子，刚炒好的松子松香味很浓，又被太阳晒得暖暖的，莫名有种要把人催睡着的意味。
张朝蘅又想打哈欠。
她刚才确实有点困倦，然而做了个梦却差点把自己做死。现在她不敢睡，靠在椅背上抬手覆盖住自己的眼睛，等了一会儿才真正从那种死亡的恐惧里抽身。
等她放下手，眼前多了一盘剥好的松子仁。
“吃吧，我刚剥的，特别香。”张海欣说。
“对了，我今天找你，是想来问问你开春放野的时候要不要和我组队？”
她说完便抿着嘴盯着张朝蘅看，神情有点扭捏，然而眼神和语气又藏不住期待。
放野。
张朝蘅愣了一下。
这是对张家人来说非常重要的一项考核，包含在张青青说的那场非常重要的考试里。年满15岁的张家人要离开家族独自寻找古墓，这个年龄象征一道极其重要的关卡，张家人通过放野建立属于自己的名声，在规定时间内带回信物，而后便是确定自己以后该在的位置。当然，放野的高风险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有些人会自动放弃，用家族的话语权换取生存。
现在轮到她做选择了。
“自然，没问题。”张朝蘅点了点头。
放野并不意味着单打独斗，组队也是常见方式之一。和张海欣组队是她想到的最佳选择，两个人长期相处，知根知底，又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确实是最合适的搭档。只不过她还没说，就被张海欣抢先提了出来。
也挺好。说明她俩的交情不错。张海欣组队时第一反应就是来找她，她有点小小的开心。
“那就说定了！”张海欣笑起来，露出小虎牙，“我回去跟我爷爷说一声，咱们可以从现在就准备起来了。”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张朝蘅问。
现在不是那么太平，她把快忘光的历史知识扒出来复盘了两遍，却也没想起来什么细节。真正的历史巨轮还未碾过，然而距离一切天翻地覆的时刻也不远了。
“没有，先看着吧。”张海欣耸耸肩。
“放野需要的东西还不少，我列个单子，到时候一起置办方便些。”
“好，那就拜托你了。”张朝蘅点头。
确定搭伙放野后张海欣就走了，张朝蘅把她送出门，回来喝了杯茶又起身去找张承烨。她本来想问问放野的事情，然而张承烨却也在收拾行李，她一进门就看到堆放的各种御寒衣物，愣了一下，转而问他这是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西藏执行任务。”张承烨说。
哦。原来他也要走，甚至比她走得还快。张朝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要去多久？”她追问道，“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或许能。也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张承烨把箱子扣好，起身看向她，“你要去放野了。”
他用的是陈述句。
“对，我和阿欣一起。”张朝蘅点头。
“嗯。”张承烨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一时间再也没人开口，两双眼睛对望，只能望到回旋的寂静。
好像也确实没什么能说的了，张朝蘅想。
她本来想问问他年轻时放野的经历，然而现在她突然又不想问了，只觉得应该点到为止。至于分别前的交谈，他们的相处模式本来就是只说有用的话，那些所谓的温情根本不会出现在他俩之间。张承烨性格内敛，她也不习惯表露情绪。她过来一趟只是告诉老师开春的时候她就会离开张家，现在通知也通知了，她该走了。
只不过，走之前她若有所思，回头时发现张承烨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背影，好像在送别。
哈。张朝蘅在心里笑了一声。
“早点回来。”她轻轻说着，关上了门。
眼下需要她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张承烨不能再继续教她，他出发前往西藏执行保密级别很高的任务，张朝蘅和张海欣跟着新的张家人学习野外生存技巧，同时推测各地可能有的大墓，敲定了几个地方。
等到初春，气温还很低的时候，放野开始了。
有人问她要不要一起，张朝蘅拒绝了很多人，而后站在那扇大门前，看着无数和她同龄甚至更大一点的张家人背着包裹走远，等来了身后那道轻快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直到张海欣走到她旁边时，她才浅浅地笑了一下。
“走吗？”她问。
“走！”张海欣笑着握住她的手，“我们去南方。”
张朝蘅看向远方。
她终于暂时脱离了这个可怕又古老的家族，然而广袤的天地同样陌生又危险。可她现在没有其他选择，还好她身边有信得过的同伴。
“走吧，属于我们的故事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放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