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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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阴一睡不醒，地宫内便黑漆漆的没有光亮。
张朝蘅闲着无事可做，于是点燃火折子四处摸索。那头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悄悄跟着，一人一兽互不打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晃动的火光照亮了墙上连绵不断的浮雕。她这才发现整座大殿都被浮雕包围，这些浮雕的内容很杂，有人，有异兽，有起伏的山脉，也有立于云顶的宫殿群，连起来仿佛能概括千百年的神话走向，里面还出现了麒麟和人类的身影。
张朝蘅举着火把，越看就越震惊。
烛阴的存在已经重塑了她对神话的认识，如此一来浮雕上那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异兽或许也是真实的存在，只不过随着时间散落在各处，早已成为逸闻。这些图画连起来就成了故事，但她无法读懂浮雕背后隐藏的信息，她只能把这些东西刻在记忆里，期待以后某个时刻参悟。
为了记住这些浮雕，张朝蘅在宫殿里待了半个月。
等她给绳子打上第十五个结时，她才猛地想起张承烨说过的十天期限，意识到自己已经延了五天。
能记住的都记住了，她该走了。
烛阴说那头狰能把她带出去，张朝蘅和狰对视，下一刻它停止舔毛，向她走了过来。
狰越来越近，头顶的角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一种玉石般的质感。
它走过来张开嘴，咬住她的衣摆把她甩到背上，然后彻底站了起来，离地近一米。张朝蘅两脚悬空，她下意识搂住它的脖子，然而这次却没有感觉到那种仿佛可以冻结一切的寒意。
狰的皮毛洁白如雪又很厚实，像棉花般柔软，她趴在狰的背上，在轻微的颠簸里感觉眼皮发沉。一道熟悉的声音不知何时开始在她耳边回荡。她想听清对方在说什么，然而越听越困，最后在狰驮着她出去的过程里睡着了。
等树梢的一捧雪被松鼠碰掉，砸在她脸上时，张朝蘅才从梦中惊醒。
此时狰已经把她带到最开始的那片雪地。
然而它没有离开，反倒继续往禁区边缘走。低温迅速包围过来，她不禁把自己往狰的皮毛里缩，以抵御严寒。
等她看到自己先前摔倒时压出的人字形大坑时，她们已经走到了禁区边缘。张朝蘅摸了摸它的脑袋，从它背上跳进雪地里寻找自己当时丢下的行囊。她找了好大一会儿，再回头时发现它还在，只能无奈地踩着积雪过去推它，试图让它走。
“不用再送了，我能自己出去。”她说。
狰一动不动。
“难道你想跟我走？”张朝蘅惊讶地看着它。
它舔了舔她的脸，舌头的倒刺刮得她脸颊微痛。
这样突然的亲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带一头异兽回去并不是什么好事，张朝蘅拧着眉，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叹息。
“我可以带你回家，但是护不住你。”她抬手摸了摸狰的脑袋，语气有些无奈。
她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只是个用着趁手的工具人。所以，与其跟她走，不如继续待在烛阴身边。
狰发出一声低吼。
它头顶的角缓缓缩回皮毛中，鼻吻部拉长，身后的五条尾巴并为一条，体型也缩水了一倍，原本威风凛凛的被《山海经》记载过的异兽在张朝蘅面前变成了一条健壮的白犬。它迈着步子走到她身边，像狗那样哈气，好像就是一条亲人的大犬，连眼神都变得清澈了许多。
“我靠。”张朝蘅说。
这简直是一场精彩的变形表演。
她摸了摸这头“白犬”，终于意识到它是真的想跟她走，甚至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不惜把外表变成普通的家犬。
现在她没有任何理由把它赶走了。
“那就一起走吧，阿筝。”她抱住狰的脖子，正式叫了它的名字。
张朝蘅来时孤身一人，走时背着一把刀，带了一头异兽。
她踩着来时的脚印，一边走一边感觉哪里不对，而后脑袋里灵光一闪，想起自己穿越前沉迷的那些升级流小说，意识到自己现在的配置好像也不比那些龙傲天男主差多少。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声，然而就在她抬头远眺的时候，她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不远处有人，而且瞧着很眼熟。
张承烨。他居然还在等她。
而且等了很久，眼睫毛上落了一层雪，整个人不动的时候像极了冰原里的一尊雕塑。就在她停住脚步的那一刹那，这个原本快要被雪埋住的人抬起头，微凉的目光就这么穿过那多出来的五天，落在她带着血痕的脸上。
张朝蘅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设想过这里没有人期待她回家，然而真的有人一直在等她时，她又突然有些惶恐，好像在恐惧自己被那种海啸般的幸福情绪淹没。
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嘴角已经有了弧度。
张承烨是真的。
这几年是假的，但眼前的人是真的。他一直在等，就好像不相信她会死一样。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她呆呆地站着，心跳如擂鼓。
明明之前就想过如果能活着出来就和这个人缓和关系，重新做回关系亲密的师徒，然而现在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跳在她耳边遮盖了其他声音，张朝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熟悉到她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来的脸，只觉得内心空白一片，比眼前的雪原还干净。
直到张承烨主动走过来，她才从那种离魂似的奇异状态中回神，嘴巴不断张合，干干巴巴地喊了一句“师傅”。
“嗯。”张承烨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丝毫不好奇她身边那头陌生的白犬到底是何来历，只是淡淡地说：“走吧。”
从大兴安岭回去还要走一段时间。
入夜后，张承烨在雪地升起篝火，从脚边的箩筐里掏出几个土豆。他默不做声，烤完土豆抹点盐巴就递给张朝蘅，张朝蘅一个接一个地啃，又给身边的狰分享了几个。她有些好奇，往箩筐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几乎都是食物，除了土豆还有冻得硬邦邦的饼子和肉干。
张承烨确实是特地来接她的。她想。
那些如鲠在喉早就消失了。
这个人完全可以假装她死掉回去复命，然而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硬等五天，他对她的好是真实的，这不是谎言。张家如何她暂且不知，但张承烨对她好，他是她的师傅，师徒情分那么厚重，很有分量。张海欣对她也好，她们的友情也是真的。就算她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那也还能收获几分真情，人不能贪多，她现在觉得也还行。
张朝蘅往他身边靠了靠，然后手里被塞了一条肉干。
以为她馋肉了的张承烨说：“吃吧，都是给你的。”
张朝蘅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有点感动又突然被打断，她有点尴尬，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肉干，发现它确实很香就又咬了一口。阿筝在一旁吸鼻子，她笑出声，掰了一段喂给它吃。
之后的旅程里气氛便轻快了许多，张承烨带的食物全部吃完时，他们终于到家了。
张朝蘅顺利返回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张家。
在这之前，很多人都以为她像她的那些先辈们一样死在禁区，毕竟她看起来年纪够小，身手也没有很出类拔萃。然而她硬是扛了过来，回来的时候步伐轻盈神情坚定，似乎连伤都没有。所有人都在恭喜她，然而只有张海欣的喜悦是真的。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和友人说话，就被张瑞桐叫走了。
大堂里人出奇的多。
黑压压的坐满了平日里鲜少露面的老一代，族长，长老，还有许多许久不出世的老怪物，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张朝蘅，似乎要把她戳出无数个洞。
张家这样急切的态度又证明了烛阴的话是对的。
张朝蘅面对张家老一辈高层带着压迫感的追问，只说了一句话。她把烛阴说的那句答案在昆仑复述了一遍，却没提见到活的烛龙和狰的经历。她在赌历代火麒麟带回的消息都极少，等她说完后张家没有再问，张朝蘅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更加放心大胆地省略信息，等她应付完所有人，从大堂出来时，外边儿的天已经黑了。
张家没有夺走她带出来的那把刀，因为家族收藏的类似古兵器多得是。
张朝蘅抱着她的新伙伴回去以后屏退所有人，点了一盏烛灯，在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观察。
刀还是那样，不滴血的时候乌漆嘛黑。
张朝蘅抿抿嘴唇，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划。殷红温热的血滴在刀面上很快就消失不见，熟悉的金色纹路瞬间生发，如同流星般转瞬即逝。但张朝蘅不会再喂它更多的血，她轻轻地摸了摸这把来历不明又处处透着不对劲的刀，把它放在屋里的刀架上。
阿筝在她屋里找了个角落睡得正香，打着轻微的小呼噜。
张朝蘅看了它一眼，又去收拾自己背回来的东西。
这一收拾就又出了新岔子。
她看着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根卷轴，犹豫几秒把它拿了起来。
它是凭空出现的，像是被什么人偷偷塞进了她的包裹里。张朝蘅回忆自己丢包裹的那段记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答案。她低头端详，发现这根卷轴不像是装裱字画的传统意义上的卷轴，它没有外面的束线，外面的壳偏向某种金属材质，表面雕刻着向四周放射的树枝，整体风格非常的阴冷黑暗。
张朝蘅试着打开它，却始终没找到机关，只能把它装进木盒收起来。
这又是一个不能被张家知道的秘密。
她抬头看向窗外，神情凝重。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