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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因缘即会 —— 你抢了我的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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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而言,自我即为存世之理……”
静寂的厅堂在佛门高人讲经结束后一瞬间在场众僧侣都沉浸在他高超的经文中说不出话来。
“真是高僧啊!”住持大师惊叹之后,各处均响起了高低不一的赞叹声。
“过奖过奖。”挂单的一莲托生口头谦虚着,面上也是一派谦和,心里暗自吐舌,顶着个“一”字辈高僧的头衔还真不怕没饭吃,随便闲扯两句都能赢得“高人”的美誉。啊!罪过罪过,非是闲扯,而是他多年心得,心得啊 ~~
“不知高僧此次将在此停留几日?”住持大师一心想让高僧多为他这小小寺庙招来更盛的香火。
“这次嘛……”他哪有不知住持之意,不过既然是高僧,必要的架子还是要的。
奇妙的感觉袭上心来,他目光一凛,看向寺外。
“请问此间东南方向是何处?”
见他目光转为严正,住持同他望向同一方向,“那里?可是出了名的强盗窝子,我们这镇子都是因为那帮恶人近年来才破败了不少。不知高僧之意……”难道想要渡化那些恶人?
“我的行李烦劳众位帮我安置一下,我去去就回。”
还在猜想高僧会有何安排的住持眼前一花,已经没了一莲托生的踪影。
“……”
“真不愧是高人哪……”
没有硝烟,却是满地狼藉。
没有呐喊,只因皆成死魂。
一莲托生默默注视着满目的倒地之尸,更是默然地注视着站在惨剧中心的人 —— 不,是魔。
飞扬于风中的长发,周身环绕隐约的绿色魔息,在魔息当中,闪动着片断的血色之光。
“……嗜人之魂……”
一莲托生的理智告诉自己该出手,直觉却让他静站在原地。
“……佛门中人……”
魔息与血光消散于空气中,来自异界的魔物睁开的双眼竟是天然透彻的青绿,如阳光下一眼能见到底的清澈湖泊。
这个魔……
重闭上眼,将所摄的魂碎片完全消融,来自异界的魔无视于盯着他的一莲托生,一步步地向外走去。
筋!
“喂!我说你给我停下来。”
无视 ing ……
筋!筋!
身形一动,一莲托生横到了魔物面前,有效地阻止了对方的脚步。
魔的眼终于正视了佛者。
“何事?”
何~~事~~
那么透绿的瞳里全然没有杀人后的戾气与残暴,反倒是一片平和,平和得让一莲托生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和刚杀戮了数十条人命的异界魔物相对。
这个魔,不简单。
一莲托生正想开口诘问他杀戮之事,躺在地上他原以为已成死者的人口中突然发出了呻吟。
还有幸存者?
当下没有再纠缠奇特的魔者,佛门高僧连忙上前探视伤者。
“……呃?这里是哪儿?”
“你无事否?”佛者手抵背心,真力一探,即惊讶地发现此人竟毫发无伤。
不可能,在魔气如此强大的攻势之下竟有人能全身而退。
清澈的瞳映出一莲托生讶然的表情,佛心洗咒一探,此人原有身为强盗者的杀人越货之血气竟已不知所踪。
难道……
放下手中之人,一莲托生举目而望,四周原本的强盗匪徒们竞相挣扎着站起,目光所在之地均是洗去血气后的纯然魂魄。
那名魔,竟是将众人的血气都斩尽夺走了。
沭地回首,才发现静立一旁的绿衣魔者早已不见踪影。
一个魔竟会将恶人身上的血气洗尽,这台出乎一莲托生的意料了,要知道,渡化恶人这类事件可是他佛门高僧的职责。
佛门“一”字辈高僧在后来被称为“灵山”的山顶原强盗窝里跳脚。
—— “生意被抢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
……
北方的地域,大雪飘飞的日子不少,阳光明媚,温暖如春的日子少有。
四周的梅树伸展着嫩绿的枝条,充分享受着阳光的暖意。
倚靠在树下的人,不,是魔,也同样。
梅树下的青年不带任何邪气,乍看上去和一般人没有两样。
除了 ——
蹲坐在一边不断用可以用“怨念”来比喻的眼神盯着他不放的佛门“高僧”之外。
想来,这也是四周的人好奇地在一边看发展又不敢靠近的原因。
该说,此魔是佛者修行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阻碍”了。
“为何跟随?”
“为探究竟。”
“究竟为何?”
“你之行事原因。”
“我亦想知。”
难道是个脑子坏掉的魔,可是对答之中思维细密,不像啊。
“你之名为何?”
“他人之称?”
“然也。”
“鸠盘神子。”
“因嗜人魂而被称为鸠盘?”
“此解也可。汝之名子?”
“一莲托生。”
“各留半座乘华台,到我阎浮同行人。”
“哦?”他可真没想到,此魔竟博闻佛典。
“汝有执念。”
“佛门无执。”
“渡人之执。”
“此乃我入世之修行。”
“执者情烈。”
“端看执之程度。”
“吾夺魂为取执情。”
看过来的眼神不太对哦。
“汝想要我之魂。”就是所谓魔欲噬佛。
“汝无痛苦。”
在那种干净纯粹的眼神进逼下退后半步,让他怕的倒不是相互动手,而是自己根本不能对这双眼睛的主人动手。
脑筋急转的佛者说着辨词,“失魂,吾便不再是吾。”
魔者闻言止步,现出思考之容,“不再自我?”
“不再自我。”佛者心稍定,旋即脱口而出,“若为执情,汝不妨入世为人,一试即知。”这,就是所谓急中生智的佛欲渡魔,“吾会相帮。”
让一莲托生挫败的是,他这位著名的(至少是有名的)佛门高僧难得提出的相助竟让那魔清澈的碧瞳中浮现出了疑惑之色。
啊!!!
被魔质疑他的人格,耻辱啊!
自相识后十天,他一直跟随在入世的魔者身后,随着时间的增长,佛者的郁闷也与日俱增。
这个魔,这个鸠盘神子实在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大劫数。
论身世,他是魔界中人,而且看起来(因其未曾和自己开打过,所以一莲托生也只能从他不经意流露的招式来判断)级别不低。身为魔界中人,却对魔界之事漠不关心。淡漠的神情,淡漠的处世,连鸠盘自己也言正是为了尝试“执情”而来。
碧生生地瞳,平凡普通的外貌所不能掩盖的,是天性中的傲。干净利落的招式,针对的,却是佛者一心想要渡化的人性贪欲。一莲托生绝不是个只要对方是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拔刀砍过去的人(说实话吧,就算砍过去也不一定赢)。在没有任何证据说明鸠盘神子有害世之举千,他能干的,也只有在一边监视了。在发现对方的博闻才辨不在自己之下后,佛者更是找到了难得的辨禅对手。一路行来,好胜的佛者与好思辨的魔者就事就物就人不知论了多少回,回回平手,让一莲托生身为佛门第一“骗”,哦不,是佛门第一辩的自信心直线下降。
老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一莲托生用手在地上画沙子,不经过思考,一篇佛典就随手而成。
得想个办法才行。
—— 咻!
长箭破空钉在僧人刚刚挪开的位置上,射入石中,直没箭杆。
“……”
“……”
碧眼的魔睁开眼,看着十多个手持武器找上佛者的武林人士。
从马背上跳下来,看似是领头人的壮汉挥刀代指指向佛者。
“你就是那个骗我家的和尚?”
一莲托生轻摇其头,“吾是佛门中人不差,只不过与贵府素为平生,何来骗这一说。”
壮汉一怔,眼前之人样貌年轻,身着佛门装扮却未曾削发,眼中精光一闪,找到了可以确认的目标物。
“一莲托生!就是你!”大刀重新指回佛者鼻尖。
僧人的背囊上绣着非常简单明了的四个字(因佛门出产的统一包裹太过类似,为了方便辨认防止拿错,所以都绣上了各自的法号)。
看来对方不是找骗了人的和尚,而是找骗了人的一莲托生。
“正是贫僧。”一莲托生潇洒地立于路旁,“敢问这‘一莲托生’骗了你家何事?”
“哼!”听他承认身份,壮汉与同来之人皆露出鄙视的表情。
“你这个骗财骗婚的无赖,今日我要替我家小姐讨回公道。”
“……”
当场变成木鸡的佛门高僧似乎听到了想象当中乌鸦幸灾乐祸的叫声 —— 以及以他的耳力绝不可能听差的从身后树下传来的一声压抑过的轻笑。
他人生最大的失败,终于出现了。
《灵山野史》载:是年,野出奇人,以辨禅辨理为乐,游于四方,渡化强忍,十日之内,山谷二十三处匪巢尽破,人皆从善。由此,匪山易名灵山,崇佛向善。
莫者言:世人不知灵山之匪灭概因佛魔之“抢生意”是也,可叹,可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