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9 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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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和出售公寓的钱一起到严谌手里的，应该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不过我打电话给律师取消了后一项。
我对严谌到底说不出“严谌，我们离婚”这样的话。但我大概已经得到我爱的人在我生后会遂我的意的承诺。
何夕此生最后一个愿望，愿严谌拥有没有何夕的新的生活。
我所谓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宛城度过，书本里的梁山伯祝英台，罗密欧朱丽叶没有让我有太大触动，我的爱情启蒙于一首民谣。
现在想想，当初我，严谌，舒芸的关系在小叔和何灵看来应该是单纯幼稚到好笑。
我们一行人去旅行，看《印象刘三姐》的时候舒芸有意无意买了隔过道的两个双人座位四张票，何灵不在，作为存在感最低而且一路蹭吃蹭喝蹭票蹭车的人，我自觉地去了视角稍差的一边，然后大家默契地坐好，小叔坐我身边，然后是过道，严谌，舒芸。开场前小叔以我的位置太偏了不符合他的绅士精神的理由跟我换了位置。
我第一次听藤缠树。
连就连
我俩结交定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就像杜丽娘在盛春时节游园时内心思绪某一刻的迸发，听懂歌词的一瞬间我先是有些愣，然而并不知道心里的触动应该怎样去表达，只撑着头靠在扶手上出神。
严谌这时叫我，“何夕”，舞台的光在他侧颜上一闪一闪，最后汇聚在他的眼睛里。
天空中开始有雨滴掉落，我从包里找出何灵带给我的大披肩罩在身上，把严谌递过来的伞交给了小叔。
严谌后来跟我说，他因为这个被小叔笑话好久。
我没问过严谌为什么会喜欢我，《牡丹亭》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但是到最后我问过严谌如果没有遇见我会怎么样。
用严谌的话说，他在优良却又传统的家庭里长了十多年的一颗心，某天忽然发现与一个横空出世的小城里来的姑娘合上了拍。
《藤缠树》一曲，是他听过最郑重的承诺，而后他发现我也懂。
如果没有我，他也会有很好的人生，有贤淑优秀的妻子，但是有些东西，他大概不会有和契的人分享，这其实没什么，但是因为现世拥有，所以想象起来有点让人难过。
我低头玩他的袖口，“看来你这辈子遇到我，还是蛮幸运的嘛。”
严谌伸出手指拂过我的眼角，沾了满指的泪，干脆把我揽进怀里哄我，我趴在他肩上，听他说：“所以何夕，现在你听到了，不论你是否在我身边，我都可以过得很好，起码是能够让你放心的好，这样可以吗？”
我在疗养院呆的时间比想象的要久，然后迎来了我人生最重要一次分别。
那天的对话大概真的让我们两个人都宽了心，总之后来的时间，我和严谌甜蜜到仿佛回到恋爱的节奏。
出院的时候护士对我说着“恭喜”的话，我抱着她们送的玫瑰笑着看严谌和黎念收拾东西。
最后居然收拾出来一座小山。
严谌去洗了手，回来对我说，“何夕，我们回家。”
黎念别过了脸。
我跑两步过去牵严谌的手，那一刻心中是真实的欢喜。
我尽管生在C市，但我认可的故土，始终是宛城。
立遗嘱的时候，我对律师说，我要葬在宛城。律师有些疑惑，又向我询问一遍确认。
我仅剩的亲人都在C市，我的决定似乎不对，然而或许，在某些层面，这才是更好的决定。
回宛城的时候正值初秋，我执意自己收拾行李，严谌在一边看着。
结果我也收拾出来一堆小山。
我的行李箱放不下，于是打开严谌的。
翻过他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我把他的毛衣和大衣拿出来，“现在还没有很冷呢，怎么带了那么多，我们也不是去长住，再说你可以回来拿呀～所以先借我装东西啦亲爱的～”
严谌看我摆弄，并不插手，帮我锁上箱子，又仔细陪我检查有没有落下的，我到后来不太有力气了就开始支使严谌。
“严谌我要带上那个。”
“好。”
“还有那个那个。”
“好。”
“啊……这个一定不能忘了。”
“好。”
“这个抱枕我还要抱着睡觉，走之前你记得提醒我带。”
“好。”
到最后我几乎搬空了家里有关我的东西。
如果可以选择，我最想带走严谌关于我的记忆。
我告诉严谌我要回宛城的那个早上，严谌也是说了好，但是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轻轻对我说：“那我以后想你了，可不可以去看看你？”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发现他指尖冰凉。“可以啊～你不要看起来这么难过嘛～想想你还有那么多朋友，你还会认识新的朋友，你的朋友总比我靠谱得多的对不对，所以不要太相信我，总去看我的话你陪你的朋友们的时间就少了啊～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特殊太头痛的问题一定要我才能解决，平时的话，晚上睡觉盖好被子，感觉要生病了就吃维C喝热水，记得健身，记得看书，你也说了你可以过得很好的对不对？”
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严谌则一直沉默，最后到我也说不下去了，他才贴心地帮我解了围，“对。”
这使得我确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亲爱的严谌，
见字如面，希望看到这个的时候你还过得好，吃得香睡得安，无事烦忧。
这封信我前前后后改过多回，照理应无纰漏遗留，但是我在写的时候正值病中，若信中仍有失误，还望你看在我是个病人的份上，不要计较。
首先，希望在这里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何夕此人，早些年受家庭的诸多变故影响形成了极不体贴的的性格，又因家族病拖累。所幸当初心肠够硬，没有留下孩子，所由一是幼年身受不完整家庭之苦，二仍是家族病，如此爱情婚姻中，何夕所能提供的，除了一份尽量认真成熟的爱，再无其他，然从中获得益处不尽，万分感激。
其次，我母亲仍在C市，尽管何家这一支到我算彻底断绝，并无后人以相报，仍望你今后能稍加照拂。
我与你相识多年，七载婚姻，因我们素来和契，能想到的除了“不必送”，并没有什么话再要留给你。不必送，死亡不是站台，世人亦不能各凭意愿买票，因而所谓送别，不过是徒增伤悲与自我安慰的混合物，好比我的列车开走后，你在站台停留，荒废的是你原本大好的人生。
严谌，我从过去到未来给你带来的影响，好的不需你谢我，因你对我的付出已足够，坏的，在此给你说一声抱歉，尽管我已从一早尽力避免，我们留有记忆的地方凡经由我挑选的俱位置偏远，本欲使将来你生活的世界不至于满目回忆疮痍，然而推己及人，伤痛注定要伴着未亡人，在此惟愿你能早日释怀。
我的一生，收到你的承诺难以计数，对你许下的却寥寥，那天偶然发现你在听《藤缠树》，让我心惶。特此对你说，不必，我不需约百年的承诺，相反，我一直以你答应我的会好好生活为慰安，以为多不过三五载，你就可以放下关于我的执念。我不等你，你不送我。《藤缠树》是美，但不是你我的结局。
所幸我走得不算晚，还足够你开始一段新生。
我们回到宛城几日后，严谌会带着我出门走走。
宛城开发了旅游景点，河道等等被修茸一新，我看得新奇，严谌走一阵就会背起我，我们看起来像一对甜蜜的恋人。
我从小生活的屋子在阿嬷去世后归到我的名下，我又在四年前交由严谌打理，我们初到的时候，严谌牵着我，倒像是比我还熟门熟路。
我们就此住下来。
到后来，似乎也没有多久，木墙上的老版日历看起来还有很厚的一沓，我靠在躺椅上享受秋天黄昏太阳最后的温柔。
严谌去隔壁人家学了高汤馄饨弄给我吃。
我被他抱上楼，习惯性地在他怀里赖一会，然后赶他去休息。
这一天我忽然想到，宛城的改造已经快要到达这条街，不知道这座房子还能留多久。
严谌看我在想事情，亲亲我的脸颊起身离开。
那是我记忆里严谌最后一个背影。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9 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