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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8 心坟 ...

  •   那天被严谌拿走的那本杂志那个故事,当然不是因为低级趣味,它的结局并不好,女主病故,男主思念以致于近乎病态,现如今网络发达,我在读之前就是知道的。
      事实上,这时候的我读这个故事,没有什么不好。

      结婚第二年,我二十四岁,在严谌家过中秋的时候在饭桌上突然有些反胃,不知情的小婶还笑问我是不是怀孕了,我看向严谌,看到他骤变的神色。
      只是胃癌一期,连化疗都不被需要的程度,我做完手术出来,嗓子因为刚刚仪器的深入很不舒服,对严谌用手指了指嗓子又比了V字,示意他我没事,他愣了几秒,到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没看懂的时候,突然走上前,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仿佛抓到浮草的溺水者。

      人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记得曾经看过一个故事,一个顽劣少年,突然得知自己患有重症,终于顿悟,用仅限的时间寻找生命的意义,过去的污点抹不掉,最后以舍生取义的方式赶在病魔前结束了性命,如此的结局反倒叫人释然。

      只是我有严谌了。
      舍生取义不是难事,但我需要为了我的爱人筹划,借用别人的故事,让我站在一个相对冷静的角度,做出我余生所有至关重要的决定。
      我有严谌了,所以,我想要有什么可以在我离开的时候可以稍稍宽慰他,想要做什么让我在据说濒死的回忆里只保有最小的遗憾。

      我与严谌,八年爱情长跑,实际上过得争分夺秒,我们不吵架,有矛盾总有一方低头,我们旅行结婚,在世界各地过我们的一个个纪念日,看遍无数人不曾看过的世界,我们对彼此的领域保留一分关注,我可以跟他聊起传媒界的新闻,他可以在我消极怠工的时候对着我的电脑帮我修改论文的尾巴。
      我们从未分别。

      我二十八岁这年,再次住进这家疗养院,还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很新奇,一个医院怎么可以像花园一样讨人喜欢,直感慨何灵可惜了没享受上这待遇。
      这次我再不能像四年前,精力还够充沛可以把严谌支使得团团转,大概可以无暇伤悲。

      在这年春天,似乎毫无征兆地,我离院出走了半天。
      这时我的状况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尽管小叔和一众专家正就我的手术方案忙得死去活来。
      如果我要走,只有这个机会,开刀后的状况不在我能预测和控制的范围,我只有这几天了。

      我的陪护主要来自严谌,母亲都来得很少,所以那天,严谌走后,我甚至是化了一个鲜姸的妆才出门。

      黎念对我的病是不知情的,我才又住院不久,距离上次碰面的间隔也与以往的频率符合。从上学到毕业,严谌都没有把我们分开,我和黎念逛街,看电影,吃饭,分别之后坐在出租车里我忍不住想揉一把眼眶里的不舍。

      严谌坐在医院的走廊里,面上并没有找我找疯了的神情踪迹,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最近的一扇门是我过几天要做手术的手术室。
      小叔站在一旁,看到我仿佛松了一口气,却没责怪我,对严谌说:“欸,人回来了,别难受了。”

      严谌走过来轻轻环住我,头搁在我肩上。
      我在他耳边说:“我回来了,严谌。你看我只是半天不在你就这样,如果以后呢。”

      严谌少年老成,除了这样的时候,还真是鲜有机会我能教育他。

      严谌说:“我最近每天你睡午觉的时候就来这坐五分钟,也不能太久,毕竟你是在病房,我怕你睡不安稳,我已经提前开始适应了,想象接下来不能由我陪着你的所有时间不过都是一个个五分钟的和,可是我总是想着这五分钟结束就可以去找你的。”

      十天后我从手术里缓过来,对严谌说:“我在手机里给你留了话。”
      严谌说:“我知道,可是何夕,你不能让我在还不是罪有应得的时候就给我宣读判决书。”

      尽管治疗一直仿佛顺利继续,我每天还有精力对着手背胳膊上的针孔给严谌扮可怜,但我最终还是一直在疗养院住了下来。

      小叔和专家们在讨论下一次手术的方案。

      我窝在严谌怀里,小口地喝着莲子粥。
      过了一会,小叔进来,严谌看到便要往外走,我叫住了他们。
      我曾经翻过何灵的专业书,被里面的术语弄得头昏脑胀,这时再听到,仍然是陌生且高能的。不过严谌好像听懂了,我也听懂了,是从小叔的语气态度中揣度,他并不建议继续手术。

      在我生病后,关于严谌,我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足够好的方式去面对。
      我有精力的时候可以闹他,吃个药都不肯安生,仿佛没心没肺,然而这还不够,当我没有精力的时候,守在我身边的严谌,让我在梦里都心焦。
      这是对两个人的精神折磨。

      严谌身上穿着我买给他的衬衫,据说是某种定制料子,呈现一种自然的旧白色,配他很好看,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串菩提珠串。
      这个人在外面呼风唤雨,这时的样子专注又柔软。

      我想我生病后情绪应该是很讨人厌的反复无常,我一边尽量心硬,一边抑制不住心软,一边坚定,一边又流连。
      但是好在有些主意,我一直提醒着自己,没有变过。
      我对严谌说:“严谌,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像是领悟了,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珠串,揉了揉我的头对我说:“妈上山求的,老人都信这个,我就戴着了,不要多想。”
      我说:“不是,这件衬衫是去年的,你以前并不穿旧衣服。”
      他有些惊讶,想说什么被我打断,“我生病是不是花了好多钱啊,我把何灵留给我的公寓卖了,过些天会有律师联系你,你记得注意下电话。”
      “何夕……”
      “严谌,我曾经想,你喜欢我,是不是有出于我家世的怜惜,但是当时我的身体还是很好的,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爱我我会很开心,如果真的可以这样下去,大不了我对你再好一点好了……”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疾病对任何一个家庭都是毁灭性的灾难,原本严谌应该像平常人一样,请一个护理,饭菜也是由保姆做好送来,他尽量挤出些时间陪陪我,偶尔掩盖不住疲惫,然后由我劝他去休息……
      我并不抗拒死亡,但是如果我的离世,把严谌的心也带进一座坟,那么和严谌在一起会成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从前有个人,他住在绿地上,从未见过沙漠,有天他机缘巧合走到了绿地边缘,见到了沙漠里的一个人。他为了那个人走出那块绿地,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沙漠也不讨人厌,绿地也不是那么珍贵。但是沙漠如果走不出去会死人的,和沙漠里的人在一起,不知不觉绿地上的人也回不去绿地了。沙漠里的人越来越虚弱,绿地上的人很难过,说你坚持一下啊,我要带你走出这里去看绿地,从起先牵着她走,最后甚至不得不把她背在身上。直到有天,沙漠里的人终于想明白,绿地并不属于自己,他们虽然在一起,但是最终只能由那个人回到绿地的。并且沙漠待久了,就绿地上的人也有伤害,她于是请求两个人的分开。”

      严谌当初的毕业论文是寓言。
      “她请求绿地上的人放下她。严谌,沙漠里的人死在沙漠,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绿地上的人可以为她伤心,哭泣,可以在未来不远千里前来吊唁,但是,她一定一定不可以死在绿地上的人的背上,这样,那个人一辈子都不能走出沙漠了。”

      “严谌,我们在一起八年,我总有办法的,沙漠里的人只给了绿地上的人一条路,就是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apter.8 心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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