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仙》金金锦

14、死亡

　　臭道士，我不会嫁给你的！
　　这句既不是疑问也不是反问，而是很直接的肯定。

　　常笑生惊异地瞅着那一口咬出，惊动四方的女子，从她满脸的怒火突然想到一个大大的问题，他那修为高深的三师弟竟然没有阻挡，就连一贯冷嘲热讽的反驳也没有。平日通常对谁都冷冷淡淡，凡事漠不关心的三师弟常墨桐居然会动了神色，而最令他惊讶的是，从不直呼人名，就连朝拜长老也仅称师傅的三师弟常墨桐会竟然脱口而出那女子的名字，还一连说了两遍。
　　此刻的三师弟太过于反常，要不然怎会元神长老都要侧目三分。因此，常笑生若有所悟，说不定三师弟真的和对方有着某种关系，想到这里的他忽然记起来，上次在饭庄三师弟好像也对她有着异常的举动。
　　再往下深究，常笑生有点想歪了，
　　对方不愿意嫁给三师弟，还是一句肯定，那就证明他俩绝对有过婚约，若没有，那也肯定有着什么情啊爱的纠葛。
　　可是那又会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或是，任务在身偶然邂逅？再者，命中注定他爱她？

　　这个时候天马行空自由想象的人绝非不止常笑生一个，更何况对象又为蜀山三大杰出高徒之一，一时间倒也寂静开来。
　　就在同时，一直紧密注意着四周状况的胡翩翩欣喜的发现蜀山道士们的法阵瞬间消失，而后她顾不得抹去嘴角的鲜血，立刻转身跑到月娘的身边，迅速的将她背起，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出阵去。
　　常墨桐静静看着擦身而过的胡翩翩，没有阻止，他茫然地低头注视着自己欲出之拽住她的手，实在是没能想通今日的他为何如此迷惑。他忽然想到，师傅曾经对他说过他命中注定的‘荆棘之缘’是不是已经到了？

　　“元神长老，她跑了。”
　　这时适时出声的原甲及时让大家清醒过来，尤其是元神长老，不仅大发雷霆还发下狠誓，
　　“快去追上她！小小的凡人是跑不了多远的！记住，一定要夺得那九尾狐的妖丹！”说罢，他恨不成器的死盯着最心爱的高徒常墨桐，准备着秋后算账。
　　‘其实说白了元神长老这么积极地收妖还不是为了那上千年的妖丹。’遵照总长老指令追过去的常笑生没好气的嘲讽想到，便不由自主稍稍步伐放下，行动也就慢了些。
　　元神长老眯眼眺望那细小的身影即将要消失在远方时，他的怒火更旺，心底不断咒骂不肖的高徒们，再来已等不及的他决定施展大法，
　　“哼，胆敢阻拦天下第一正道的伏妖，你这凡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将你与那作恶多端的九尾狐一并除掉！”

　　“蜀道重天惊雷九咒！”
　　刹时，一道刺眼无比的巨大白光从天直降，并快速地劈向元神长老所遥指的位置。

　　“翩翩，放下姑姑，好不好。。”
　　沉重地趴在胡翩翩背上的月娘痛恨地闭上眼，硬是断续说道，
　　“我要你去照顾你的姑父，不要来找我，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姑姑是那么信任你。。。翩翩乖，放下姑姑，离开这里。。。乖，姑姑会去找你们的，姑姑。。。保证。。。”
　　“你不会！姑姑你骗我！”
　　胡翩翩拼命甩头，眼泪早就落得不成样，她因悲痛激动跌伤了脚，不能跑的太快，只能尽全力地一条腿往前拖着走，哽咽的哭泣声伤心愈烈，
　　“姑姑从来就没伤过凡人，那些臭道士们胡说，姑姑一心想修仙，怎么会杀生呢！姑姑，我带你回家，我们和姑父一起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这里。”

　　“翩翩，傻翩翩——”

　　月娘还想在劝阻死心不改的胡翩翩，却突然敏感察觉到后面的巨大法力猛烈冲击过来，她心底直呼危险，凝视着看似坚强仍在顽强努力的胡翩翩，下定了一个决心，轻轻地伏在她的耳边不舍说道，
　　“傻翩翩，最后再帮姑姑一个忙，你要平安回到凤凰山，告诉你娘，其实当年她喜欢的连清道长送她的青石被我藏到玄水河底，隐瞒了这么多年，真的很对不起她。。。翩翩，永别了。”

　　翩翩，永别了。
　　“姑姑？”
　　还未反应过来的胡翩翩突然就被来自背上的一股气力给摔到一旁，而瞬间的白光也即到，狠狠地砸在刚用尽最后一口气施法来让翩翩安全的月娘身上。
　　毒辣的白光狠心而又无情，胡翩翩呆呆地望着被光所笼罩的月娘渐渐化身为雪白的九尾狐，记忆中最疼爱她的月姑姑已经不在了，最美丽善良的月姑姑永远也不会朝着她温柔的微笑，她永远也不会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顶，柔声呼唤她的名字，
　　“翩翩，我的小翩翩”

　　翩翩，你是翩翩吗？我是你的月姑姑。
　　翩翩，上次我带给你的杂记看完了吗？那些油果好吃吗？
　　翩翩，上面都是在人间的生活哦，油果也是凡人最喜爱的食物。
　　翩翩，你喜欢人间吗？凡人都是很友好的，姑姑有朋友可以介绍给你哦
　　翩翩，以后的你或许会知晓在你身上发生的事，不过不用怕，不要担心。
　　翩翩，要好好的生活，因为你的月姑姑会永远保护她最可爱的小翩翩。
　　翩翩，你会幸福的，姑姑永远在你身边。

　　翩翩，永别了。
　　“月姑姑你骗我！你是个大骗子！翩翩会恨你的！”
　　胡翩翩哭的全身都在伤心，她缩成一团，不顾脏的把脸伏在潮湿的泥土地上，拼命用手拽着身旁的草根，手指上漆黑一片，
　　“月姑姑，你回来啊，翩翩会乖乖的，会听话的，你回来啊。。。”

　　翩翩。。。。
　　正处于无边痛楚的胡翩翩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虚幻的叹息，是月姑姑的声音。胡翩翩赶紧从泥土地上快速爬起，却因体力不支而又跪在地上，她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睁大眼睛满怀希望地盯着前方。
　　一切仍没变化，雪白的九尾白狐全无声息地躺在冰凉阴冷的泥面上，胡翩翩刹那间又泪从心来，她紧紧捂住嘴，根本就不愿相信这眼前的现实。就在这瞬间，从白狐身上浮起一颗晶莹的圆珠，闪着光，好耀眼。
　　“姑姑，是姑姑的。”
　　胡翩翩吃力地抬起身子，一步一跌地蹒跚走向那里，伸长手臂用劲的想碰触到。她一点点的在接近中，快要到了，也就在她即将差一点要拿到珠子时，一阵清风拂过，白色身影从她顶上跃起，白光扫过，珠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臭道士！”
　　胡翩翩见到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男子背对着她正在随身的白包里放珠子，白衣白包，又是蜀山臭道士，她终于如同发泄全身怒火般朝天大吼，
　　“你们这些枉杀好妖的蜀山臭道士一定会遭到报应的！我胡翩翩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怒声炸开，白衣道士挺拔的身形稍一微震，他迟疑回身见到满脸黑泥双眼通红的胡翩翩，微微一笑极温和，

　　“这位姑娘是？”

　　胡翩翩神色若有恍惚，眼前的这个蜀山道士她没有见过，年纪倒是和那惹她心恨的臭道士相似，约莫二十上下，丰神如玉的面容也比那臭道士还要好上几分，而他的眉目间却隐然有说不出的空灵之气，整幅纤尘不染与世隔绝的修仙气宇。

　　“月姑姑……”
　　胡翩翩颤抖地指着对方白衣道士的包，委屈而又抱有期望的看着他，跟其他道士给她的冰冷感觉不同，他的眼睛很温暖，是在亲切温柔地冲她微笑。
　　“这九尾狐是你的姑姑？”
　　清极似的声音响起，白衣道士疑惑地仔细看了看胡翩翩，半晌继续道，
　　“你是凡人，最好不要碰得妖物，会伤身的。”

　　“月姑姑是好妖！她曾经想修仙，早就发誓不再伤害任何凡人了！可是，可是那群臭道士还要收她！我告诉他们，他们都不相信！”
　　胡翩翩吐出话语又急又快，满是怨言。

　　“我们蜀山派的首要任务就是平魔证道，你的姑姑虽然生平并无重大过错，但她还是犯了罪，下咒害了人。”
　　“那是有原因的！”
　　“世间万物归为一法，无论那人有再大的错误，都要依法而定，不得只因自己为妖，有妖法就可以为所欲为。”
　　“法又是谁定的呢！难道是你们蜀山派！”
　　“蜀山派只有执法的权利。”
　　“好啊！就算你说的有理，但是姑姑既然已经赎罪了，那你还拿她东西做什么？快点还我姑姑的珠子！”
　　“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你所谓的珠子乃妖丹，道行极深的妖丹是会伤到你的。我只是将它带回蜀山，放在雪缘顶殿，让它吸收蜀山仙道之精华，再来千年，必可修道成仙。”白衣道士极有耐心的解释道，微微一笑倾人城。

　　“修道成仙？真的会实现姑姑的愿望？”
　　胡翩翩听到白衣道士的一席话欣慰的又开始哽咽起来。
　　“姑娘，你的姑姑只是为情而苦，这仅是她的情劫。人生难得，道法难闻，有缘众生若能放下执着，除却魔影，活在当下，见自真心，就可领悟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奥妙。”
　　白衣道士继而从包里掏出依旧璀璨的妖丹，放置在手心里，让落日的余晖最后一刻轻柔地覆盖上去，
　　“十世修道，千年成仙，人生其实就在不停的轮回。姑娘，你别太伤心了，你姑姑的妖魂仍然还在这里，若是你依旧悲伤如故，你姑姑是不会放心闭神修道，抛却不了凡尘之事，自然也就无法得道。”

　　随着白衣道士的话语落下，本在妖丹上环绕的白烟也悄悄退去，
　　“翩翩，别哭，姑姑不舍。”
　　舒缓的女声轻轻地，低低地，就像怡人的微风那样温柔。
　　“姑姑，翩翩不哭，翩翩答应姑姑一定会完成姑姑的嘱托，翩翩一定会幸福的。”

　　“姑姑，翩翩不哭。”
　　胡翩翩在努力抑住心底的哀恸，拼命压下自己一点一点地抽噎，随后她展开笑容，一蹶不振的消沉似乎溶于这浅澈的微笑。
　　白衣道士突然察觉到手中的妖丹一阵颤抖，晶莹的亮光又聚浓了一些，他释然地望着胡翩翩，却发现对方的笑容其实有着些许的苍白，有着说不出的迷离与疼痛，这应该就是渗进悲伤的笑。
　　“姑娘，你的姑姑已经入了道境，沉入千年。”
　　他蹲下，轻柔地抱起躯体已经僵硬的九尾狐，慢慢踱步来到一直呆呆望着他的胡翩翩眼前，将它径直放下。白衣道士弯着腰，干干净净的笑容一澄见底，他伸出手，
　　“姑娘，你已经跪在地上很久了，会着凉的，还是快些起来吧。”

　　那个时候的她是仰视，他是俯视。而这个人的笑容，同阳光一样的耀眼，忽然就让她感觉到了温柔的幸福，温暖了她麻木的身体，动容了已冷却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
　　胡翩翩小心问道，生怕唐突的问题会惹前方的道士生气。
　　白衣道士愣了愣，习惯性的嘴角边露出好看的弧度，胡翩翩突然觉得那一笑，就是书中所说的风华绝代。但之后的他口中道出的话语却划出一道堑，将她拒之千里，那是一种看似很近其实又很远的距离，

　　“我是蜀山派的大弟子，常苏仲。”

　　蜀山派大弟子。。。
　　天地霎时间洪荒不止，胡翩翩顿时心底绞痛，她脆弱的想着，
　　‘好高啊，好像够不到。。。’

　　恍如隔世，
　　此刻远在的凤凰山的狐狸她娘忽然坐在镜池边伤心地痛哭起来，镜池中闪着若有若无的光辉，五颜六色，那就是妖命。
　　“相公，我们的傻翩翩终于找到了她今生命中注定爱的人。”
　　“那不是很好吗？”
　　“镜池里只是偶然显示出她的命格，不多。”
　　“既然是她命中注定的人，翩翩会很幸福吧。”

　　狐狸她娘最后没有说话，而是哭的更响了。
　　镜池里一片模糊，颜色忽然黯沉下来，一片死寂。

　　我的傻翩翩，命中注定你爱他。
　　傻狐狸，命中注定你爱他。。。
　　傻瓜，只是你爱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