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冰记（天涯明月刀OL）》萧八

8、八．抬出来的礼物

　　唐十三并没有追问安歌，为什么她会认定是司空泉、韩真和素心老人这三个人。
　　他也没有追问安歌，在青衫男子脸上动刀的手法，到底来自哪一个人。
　　只有初出江湖的愣头青，才会把这些话问出口。
　　这些话对于解决眼下的问题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唐十三低头想了想，才道：“司空泉、韩真和素心老人，都没有收过徒弟？”
　　安歌摇头道：“我不知道。”
　　唐十三道：“不知道？”
　　安歌道：“我不止一次派人去查探过，可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唐十三道：“直到现在？”
　　安歌道：“直到现在。”
　　她慢慢接着道：“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们的手艺，并没有像他们的人一样，也化做了黄土。”
　　唐十三又沉思了一会，才道：“无论是司空泉、韩真，还是素心老人，都有一身好本事，以及一双能做出很多神奇巧妙事情的手。”
　　安歌道：“不错。”
　　唐十三道：“在江湖中，往往本事越大的人，脾气就越怪。”
　　安歌笑了笑。
　　唐十三道：“怪人教出来的徒弟，很可能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安歌有点笑不出来了。
　　唐十三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毕竟瑶环夫人也和那三个人一样，也有一身好本事，以及一双能做出很多神奇巧妙事情的手。
　　幸好唐十三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凝视着安歌，突然问道：“如果一个八荒弟子，跪在地上向你哭求三天三夜，你会答应替他易容吗？”
　　安歌道：“绝不会。”
　　唐十三道：“如果那名八荒弟子，其实已走投无路，愿用一身本事交换一张面皮，从此效力青龙会呢？”
　　安歌道：“这……”
　　唐十三道：“还有一种更简单的关系，那名八荒弟子的三叔母，恰巧是你的八姑妈。”
　　安歌迟疑着道:“能加入青龙会的人，背景关系都早已被组织详细调查过，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纰漏。”
　　唐十三道：“今晚发生的事，就是一个纰漏。”
　　安歌不说话了，脸上带着沉思的神色。
　　唐十三道：“那三个人的徒弟，也是人，不是神仙，更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他慢慢踱到桌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继续道：“ 如果他们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一个不用请求就肯出手帮忙的人，你也不会一直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安歌那一双美目显得更亮了，喃喃道：“死去的六名用剑杀手，在青龙会中的身份地位都不算低。即便是这样的人来找我，我也不会一点条件都不讲，就出手帮忙。”
　　唐十三道：“可如果他们还有朋友，还有亲戚，还有同情他的人在旁说情，局面很可能就会变得不一样。”
　　安歌道：“有时候光是这样的关系还不够。”
　　唐十三道：“最可靠的方法，就是请动龙首出面，哪怕你有一千个不甘心，一万个不情愿，也还是会听命行动。”
　　安歌道：“是。”
　　唐十三道：“你说，孟吴越会不会就是他们的龙首？”
　　安歌道：“会。”
　　唐十三道：“为什么？”
　　安歌道：“因为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孟吴越和青龙会有仇。”
　　唐十三道：“就算以前和青龙会没有仇的人，说不定也会被他的勇气和信心所折服。”
　　安歌道：“更不用说那些和青龙会仇深似海的人了。”
　　唐十三道：“甚至连青龙会的人，都有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
　　安歌忍不住又看了看昏睡在地的青衫男子。
　　唐十三道：“这个人又傲慢，又狂妄，以为会使孟吴越的杀人剑法，以为别人认不出自己易容后的脸，就把青龙会的人都当成了笨蛋。”
　　安歌笑了，缓缓道：“敢把我们当成笨蛋的人，其实他自己才是一个大笨蛋。”
　　唐十三道：“不过，有时候为了把更多的笨蛋引出来，我们也得当一回笨蛋。”
　　安歌道：“怎么当？”
　　唐十三道：“带这个笨蛋回总坛。”
　　安歌吃惊道：“带他回去？”
　　唐十三道：“就算我们不带他回去，以孟吴越的脾性，也必定会跟过去的。”
　　安歌道：“可我们并不知道他们会来多少人。”
　　唐十三道：“如果孟吴越想去总坛，他早就应该去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安歌目光闪动，道：“十三少的意思是……”
　　唐十三道：“这个笨蛋既然知道我是唐十三，就不会不知道总坛的位置。”
　　安歌又笑了。
　　她明白了唐十三的意思。
　　凭这个笨蛋和孟吴越的关系，想必早就将总坛的位置告诉了他。
　　孟吴越只敢在分坛生事，却迟迟不去总坛，显然还是对青龙会有所顾忌。
　　他不是没有实力，只是他的实力还算不上庞大，还不能与青龙会正面相抗。
　　一个人要对上青龙会这样的组织，光有勇气和信心，是远远不够的。
　　唐十三道：“现在距离小瀛洲还有多远？”
　　安歌道：“照这个速度，再过一刻钟，就算不想到，也该到了。”
　　唐十三道：“锥子。”
　　锥子道：“在。”
　　唐十三道：“你和菱叶、惜惜一起，回拥翠园，把园子毁掉，毁得越干净越好。”
　　锥子什么话也没问，干脆应道：“是。”
　　唐十三道：“假如园子里还有碍事的人在，就立刻走。宁可什么东西都不带，也要立刻走，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锥子道：“是。”
　　唐十三道：“高渠和胡老虎都是识水性的，就留在船上，配合其他人，盯着这一带的动静。如果到明天早上还没人追来，你们再走。”
　　高渠和胡老虎齐齐应声。
　　唐十三道：“我要你们都留着性命，届时回到总坛，一个个向龙首报备情况。情况知道得越多，就对我们越有利。”
　　众人道：“是。”
　　唐十三点点头，继续道：“安歌。”
　　安歌道：“在。”
　　唐十三道：“你和我一起——”
　　他的说话声突然停顿。
　　他听到了来自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从船舱外传来的声音。
　　声音很响，很脆，每一个吐字都很清晰。
　　“江南凤尾帮莫潜山，前来拜访安歌姑娘。”
　　江南凤尾帮，十二连环坞。
　　他们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他们是不是也和孟吴越有关系？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很严肃，很不好看。
　　唐十三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眼睛里也不禁闪现出一丝惊异。
　　他从桌上抓起一个青铜面具，罩在脸上，对安歌道：“出去看看。”
　　画舫已停下。
　　一艘小船横在画舫前方不远处。
　　船头站着一名大汉，头戴斗笠，一身短打布衣，腰上别着两支峨眉分水刺。
　　唐十三跟在安歌身后，眯着眼打量那人。
　　那人也在打量唐十三和安歌。
　　安歌嫣然一笑，道：“我就是安歌。”
　　她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向来人露出笑容。
　　她笑得又纯洁，又温柔，就像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
　　像安歌这样的美人，不想多看两眼的，根本算不上是个人。
　　那名大汉自然还是人。
　　他那双眼珠子似乎已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给缠住了，线的末端就系在安歌身上。
　　安歌又笑道：“不知阁下来找安歌，有什么事？”
　　过了很久，那人才道：“在下奉主人之命，特来给安歌姑娘送上一份礼物。”
　　安歌道：“礼物？”
　　那人道：“是，主人说这份礼物安歌姑娘一定会喜欢。”
　　安歌道：“你就是莫潜山？”
　　那人道：“正是在下。”
　　安歌道：“你的主人是谁？”
　　莫潜山道：“主人想请安歌姑娘先收下礼物，再来问这个问题。”
　　他说完这句话，就立刻低下了头。
　　安歌沉默了片刻，道：“好。”
　　莫潜山当即转身，朝船舱里喊道：“把礼物抬出来！”
　　居然能用上“抬”字，看来这礼物的分量算不上轻。
　　只听得吱呀一声，舱门打开，走出来四名大汉，抬着两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两个人。
　　两个人一动不动，面色铁青，呼吸全无，身上还染着血。
　　两艘船本就离得不算远。
　　唐十三甚至嗅到了晚风中夹带着的血腥气。
　　新鲜的血腥气。
　　那两个人看来并没有死去多久，很可能还没超过一个时辰。
　　莫潜山忽然伸出双手，分别朝两具死尸前胸抓去。
　　那两具尸体生得高大健壮，一人少说也有百来斤，此刻被他一手一个，抓着前胸衣襟拎起来，却仿佛只是两只死鸡，两只加起来不过十来斤重的死鸡。
　　莫潜山大喝一声，一甩手，两具尸体已“砰”的飞上半空，跌在安歌面前的甲板上。
　　安歌用团扇轻轻遮住口鼻，低呼一声，道：“这是什么？”
　　莫潜山道：“这就是礼物。”
　　安歌道：“这就是你家主人要送给我的礼物？”
　　莫潜山道：“是。”
　　安歌道：“可是我并不认得这两个人。”
　　莫潜山道：“这两个人，都是镇远镖局的趟子手。”
　　安歌显得很惊讶，很莫名其妙：“镇远镖局的趟子手，和拥翠园有什么关系？”
　　莫潜山道：“他们和拥翠园没有关系，他们只和青龙会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