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黛薇眉上笑

55、第五十三章 白云城主（下）

　　叶孤城不再说话，微微颔首过后，将目光投到了春华楼内的正中央恭迎许久的唐门三杰，问，“谁是唐天容？”
　　唐天容闻声，英俊的面容霎时僵着了表情，他还未有说话，身后方的人纷纷散开，惊恐而执着地望着叶孤城与唐门三杰。
　　坐正位的唐天仪拍案而起，恨声道，“叶孤城，你竟没事。”
　　因为唐门三杰脸上纷纷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话像是变相在说老实和尚并没有说谎。
　　叶孤城轻抬眉梢，“一点尘埃，又有何毒。”
　　唐门飞砂，江湖人最闻风丧胆的毒物暗器，可叶孤城似乎并没有真的中毒，而是唐天仪认为叶孤城受了他的毒物暗器。
　　唐天仪满面怒容，“我派的飞砂，对你竟毫无作用。”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天容站了起来，挥了挥手，唐天纵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一个骰盖形状的物件，往桌上一放。
　　这时，唐天容又说，“如果唐门飞砂对叶城主而言，只是一点尘埃。不知我派的暴雨梨花针，叶城主是否要领教一下威力。”
　　叶孤城眉宇间微微一皱，沉吟道，“暴雨梨花针。”

　　在场稍有阅历的江湖人，没有不闻之色变。众人恰时面面相觑，杂声议论起来。
　　“暴雨梨花针？”陆小凤问，“那是什么东西？”
　　李燕北面色凝重地解释说，“暴雨梨花针，乃是唐门最顶级的独门暗器，也是天下武林最忌使出的暗器之一，便是因为其杀伤力太大，在前朝起就给唐门掌门给禁了。没想到这次唐门兄弟为了战胜叶孤城，连老祖宗不让动的暴雨梨花针也给拿了出来。”
　　陆小凤自然好奇，“名字取得挺好听，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李燕北说，“你还有心情说笑，没看周围的人都走了三分之一了。”
　　陆小凤与李燕北一问一答，却没发现泉深面色惨白，紧咬下唇，手紧紧地拧成了一个拳头。

　　春华楼的人确实走了三分之一，唐天容扫了一眼四周仍旧留守着的人，抱拳对众人说，“各位，今天是我们唐门兄弟与叶孤城的私人恩怨，实在不愿意伤及无辜。待会儿动起手来，谁也无法顾虑暴雨梨花针的威力，牢请各位移步，先行离开。”
　　“还不快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春华楼上下顿时有人犹如逃命一般奔走，有些人想走却又不舍得走，一步三回头。不一会儿，春华楼就剩下原来一半的人。

　　李燕北对陆小凤说，“我们也走吧。”
　　陆小凤抱臂在胸，“怎么你也怕？”
　　李燕北说，“我害怕什么，你真不害怕暴雨梨花针，也要顾忌你夫人吧。”
　　陆小凤面上一动，转头看向泉深。
　　泉深目不转睛地盯着唐门三杰桌面的骰盖一样形状的暴雨梨花针，对陆小凤和李燕北的对话置若罔闻。
　　陆小凤温存地说，“泉深，我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泉深失神般迷离的说，“我见过暴雨梨花针。”
　　陆小凤警惕起来，问，“什么时候见过？”
　　泉深的神情如同冷雨中被雨打湿的鸟儿，冷声说，“十年前，益州万丈坑，我父母死的那一天。”
　　陆小凤深觉震惊，随之紧紧握住泉深的手，发现双手都是冰凉的，忙说，“你确定？”
　　泉深望向陆小凤，那是陆小凤从未见过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眼神。她的嘴唇在发抖，“陆小凤……如果不是这件暗器，我阿爹怎么会不是唐门的对手。”
　　陆小凤心里深深一触，搂紧了泉深惊恐颤抖的身躯，斩钉截铁道，“我们走！”
　　泉深悲凉道，“十年了，我总算再见到他们了。”
　　陆小凤心疼不已，加重了语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暴雨梨花针真有那么大的威力，今天这一战，我们必须先走。”
　　泉深又惊又痛，只死死地抓紧了陆小凤的衣袖。
　　陆小凤不分说地横抱起泉深，像极了孙秀清遇险被西门吹雪带走的那次。在许多次无助和艰难前，陆小凤都会不离不弃，张开双臂抱起她，带她离开是非之地。
　　可这次，泉深是不同的。
　　就在陆小凤才走出几步，泉深沉下心来，说，“放我下来。”
　　陆小凤愕然，“你说什么？”
　　泉深笃定的说，“你放我下来，我要自己走下楼去。”
　　陆小凤没问为什么，有些泉深坚持的事情，陆小凤没有必要问为什么。
　　泉深当真自己站定了脚步，她慢慢地转过头，重新看了一眼的对峙中的唐天容与叶孤城，目光深远而冰冷。陆小凤沉着地站在她的身后，如同一块可以撑起苍穹的坚固的巨石。
　　可她刚要迈下楼梯的时候，陆小凤伸出了一只手在她的面前，“我知道你可以自己走，但，让我在你身边。”
　　泉深也不说话，轻轻将手覆在了陆小凤的手掌心。

　　李燕北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也等着。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陆小凤会成亲。一个男人一生中偏偏就会遇到这么一个女人，为她兑现所有的承诺，哪怕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陆小凤夫妇走了，李燕北也走了。留下来的人都亲眼目睹了暴雨梨花针的威力，但他们中只有极少数的人见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那一夜，春华楼观战的人死伤惨重，蜀中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加上叶孤城那招绝世的天外飞仙，如龙吟，如虎啸，如一股从地狱汹涌冲出人间的狂风，震破半个春华楼。许多人被叶孤城的剑气震出了春华楼，也有人说是因为暴雨梨花针犹如疾风骤雨从四面八方袭来，细如牛毛的银针上本来就擦满了剧毒。中毒者举止癫狂，瞬间惊疯，不得不撞破门窗逃出春华楼。
　　总而言之，九月十三的那一战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只一夜，春华楼变成了一座死楼。

　　叶孤城原来没有负伤，也没有中毒，他的天外飞仙势不可挡，他在蜀中唐门的暴雨梨花针中全身而退。这些消息很快在京城中如风一般散去，刮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

　　杜桐轩在春华楼之战过后一个时辰之内，便将修改赌注的内容，送到了李燕北的第十二间公馆内。
　　李燕北没空理会，他正在和陆小凤，听手下的一个兄弟绘声绘色地描绘当时的情景，“没人能形容得出叶孤城是怎么出剑的，手一动，剑光就飞起了。当即，唐天纵就引发了暴雨梨花针，整个春华楼瞬间亮如白昼，众人纷纷逃窜闪躲，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陆小凤问，“那唐门三杰呢？”
　　那个兄弟说，“等众人回过头来，唐门兄弟抱着老大唐天仪的尸体，在春华楼面前失声痛哭，谁也没看清他们什么时候逃出来的，也没人看清唐天仪是怎么被叶孤城杀死的。”
　　李燕北沉声说，“现在的唐门三杰，恐怕叫二杰了吧。”
　　那个兄弟多插了一句嘴，“剩下两个不成气候的，唐门还怎么能在江湖上立足。”
　　李燕北瞪了他一眼，那个兄弟很畏惧地闭了嘴，抱拳下去了。

　　陆小凤说，“好一招天外飞仙。”
　　李燕北点头，“这一剑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陆小凤说，“如今，我更加想找到西门吹雪。”
　　李燕北说，“西门吹雪从未败过，但今天一看，他的胜算……”
　　陆小凤问，“怎么样？”
　　李燕北顿了顿，说，“我会尽快帮你找到西门吹雪的所在。”
　　陆小凤说，“他一定到了京城，但他一只不露面，我也实在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燕北想起今日泉深的失态，问，“是令夫人着急了吧。”
　　陆小凤想了想，说，“我夫人说，唐门今日使用了暴雨梨花针就是当年谋害我岳父的凶器。”
　　李燕北诧异道，“原来传说都是真的，蜀中唐门和杜家当年可是姻亲，会下如此毒手，除了因为嫡出的女儿给杜家休弃之外，还是因为《医经》吧。”
　　陆小凤问，“连你也知道《医经》？”
　　李燕北说，“唐门和杜家有几代人的渊源了，一个制毒一个解毒，一个害人一个救人，一正一邪，本来就是死对头。杜仁鼎这一代娶了唐门的女儿，也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谁曾想会引来灭门之祸。说到底就是因为杜家的《医经》是天下制毒的克星。”
　　陆小凤想起大金鹏王那一案牵扯关于杜家命案的那些人和事，听起来和李燕北说的不是一个版本，也不晓得江湖上到底还有几种灭门说法，索性也不提大金鹏王的事情。
　　“我夫人说，她从未见过唐门中人，但今天唐天容好像认识我夫人。”
　　李燕北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杜家灭门的时候，你夫人多大？”
　　陆小凤沉吟，“只有六七岁，西门夫人貌似也差不多。”
　　李燕北忽然想起来，“你当时让我查那位送进秦相府的姑娘姓杜，莫非也是医侠杜仁鼎的女儿。”
　　陆小凤点了点头，“是我夫人的长姐，当年也就一十三岁，让阎铁珊救下后送到了京城秦相府。”
　　李燕北拍案道，“那就对了，如果灭门之人想要得到《医经》，从一个豆蔻少女嘴里问，总比两个奶娃娃强。”
　　陆小凤摊开双手，“可是秦相府和唐门之间表面上并无联系。而且，我一直想不明白，阎铁珊为什么要把杜家的长女送到京城秦相府。他的理由更像想是巴结权贵多过于想得到《医经》，而且杜家的小女儿是由峨眉派独孤一鹤养大的。”
　　李燕北对大金鹏王一案也略有耳闻，知道阎铁珊、独孤一鹤、以及被上官木毒死的霍休都是大金鹏王的遗臣，同时他们和医侠杜仁鼎也是曾经的好朋友。
　　“按你这么说，大金鹏王的三大家臣应该都收养了杜家的女儿，那么霍休怎么没有收养令夫人？”
　　陆小凤说，“三大家臣初到中原，是由我岳父所救。如果三大家臣是为了报恩，并不需要分开抚养她们姊妹，这样倒显得想掩人耳目一般。我夫人之所以没有被霍休收留，是因为她当年和她兄长为逃过追杀，一起掉下了山崖。她的兄长死了，而她也从此沦落市井。”
　　李燕北很是沉痛，扼腕道，“一代医侠，一家竟受到如此残害，唐门真是狠毒！”
　　陆小凤摇头，缓缓道，“杜家的案子实在有太多的谜团，也说不清蜀中唐门究竟是不是残害我岳父一家的元凶。我夫人当年年纪甚小，记忆也很模糊。可有一点，我从一开始认识她，她就从来没提过报仇之类的话，一句也没有。”
　　李燕北微微发怔，不可思议般的神情，又陷入了沉思，追忆起当年的往事，“杜仁鼎老前辈当年名声比谁都响亮，靠的不是医术也不是武功，而是一颗仁义无双的侠义心肠。”
　　陆小凤叹息，“这样的为人处世的胸怀，也许是由我岳父言传身教的吧。再也许，我夫人想要的，就是问清一个真相，而不是要一场你死我活的结果。”
　　李燕北由衷道，“一代医侠之后，难怪有如此胸襟风骨！”
　　陆小凤承认，“我虽未见过岳父，但也十分敬仰他老人家的名声。”
　　李燕北忽然问，“你怎么会娶得到医侠后人？”
　　陆小凤笑了，“我运气好呗。”
　　李燕北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个油腔滑调没半点正经的陆小凤，怎么会让杜医侠的后人看得上眼。”
　　陆小凤又笑说，“我夫人眼光好呗。”
　　李燕北也大笑起来，笑完之后，说，“凭你的聪明才智，如果能帮杜仁鼎老前辈查出当年的真相，那比你之前查的所有案子都会有意义。”

　　这个道理，陆小凤如何会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