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黛薇眉上笑

54、第五十二章 白云城主（上）

　　陆小凤眼睛透出光，“怎么说，一切都蓄势待发，就等紫禁之巅这一战了。”
　　李燕北满怀信心道，“如果消息是真的，叶孤城负伤，西门吹雪必胜无疑。”
　　陆小凤深沉道，“我不愿意他们为虚名而战，这一战，无论胜败都一样。”
　　李燕北不解说，“他们这一战可不是为了虚名，而是为了……”
　　李燕北说不出来，一个剑客，即便到达剑术的最高境界，那也是巅峰的寒冷与寂寞。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本来就是两个孤独的剑客，却为了领悟剑术的最高心法，而非要经过生死的决战。

　　陆小凤觉得疲惫，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这一战，有很多人利用来当作获得自己利益的赌局。李燕北如此，杜桐轩也如此。而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在这一战，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陆小凤忽然说，“我想我该走了。”
　　李燕北问，“你要去哪？”
　　陆小凤露出稍稍轻松的表情，起身就走，“去接我夫人啊。”
　　李燕北讶异道，“令夫人也随你来了？”
　　陆小凤微笑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夫人怎么可能不跟来。”
　　陆小凤和李燕北一起下楼，街上忽然来了一个奇怪的矮人，只有七八岁孩子的身高，五短的四肢，却张着一张中年人的面孔。矮人身边却跟着一个高人，起码是一个正常人还要在高半截子的身体，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犹如一个长在平原上扎眼的白杨树。
　　这样一个高人把矮人高高地举起，矮人牢牢的踩在了他的肩膀上，如果说这样的组合已经够引人瞩目，那么矮子扬起响亮的嗓子说的消息更加让人瞠目结舌。
　　“叶孤城对战蜀中唐门三杰，决战地点就在春华楼，想一睹天外飞仙精彩的人，速去！”

　　陆小凤从未见过江湖上出现过这样的人，便问李燕北，“他们是谁？”
　　李燕北目光宛如鹰隼一般锐利，沉声说，“他们就是江湖新晋的人物，江湖百晓生。他们说的消息从来没有出错过，但快到决战时间了，叶孤城怎么会出现在春华楼。”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想知道是真是假，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小凤从未见过叶孤城使出天外飞仙是什么样的情景，也如他一般，许多江湖人一辈子莫说天外飞仙，就是见也没见过叶孤城，更别提见过敢和叶孤城当众比武的人。
　　蜀中唐门三杰最擅长用毒，这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一绝。既然叶孤城之前就和唐门中的唐天仪交过手，并且受了伤，为何在快到九月十五这个节骨眼上还要和唐家其他兄弟动手，莫非老实和尚的消息有误？
　　街上的消息一出，散落在京城各大小客栈饭馆酒楼的江湖人闻声而至，加上那些一开始就买了叶孤城胜的人也蜂拥齐聚，一时间春华楼人头涌窜，声如鼎沸，将一栋三层的春华楼围得水泄不通。
　　李燕北和陆小凤走进春华楼却不费什么力气，一路上自然有人或殷勤或胆小地为他们让路。

　　唐门三杰坐在楼内最中间位置的一张桌子，其他一些江湖人离他们起码几丈远，只敢围在周边，无一敢坐到桌椅旁观战。唐天仪正坐中间，他面色阴沉，唇色发紫，似乎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唐天仪左右侧分别坐了他两个同胞兄弟，一个叫唐天容，另一个叫唐天纵。

　　陆小凤好不容易站在一楼一个较宽敞的地方，却见二楼围栏的雅座，坐着一个素净温婉的挺着半大肚子的少妇，少妇周围也挤满了前来观战的江湖人，和旁边人的焦躁、激动、愤懑比起来，她显得真像是来看戏的，但看的却是鸳鸯蝴蝶花前月下的闲戏。
　　陆小凤倒吸了口冷气，李燕北问，“唐门三杰看上去不过尔尔，你倒看出什么奇怪来了？”
　　陆小凤朝二楼雅座的位置指了指，“我看得是那里。”
　　李燕北蹙眉，“这年头，大肚子的女人来凑什么热闹，也不怕磕着。”
　　说罢，身边的陆小凤已经没了踪影。二楼此时发出一阵惊呼，李燕北还以为是叶孤城来了，却见陆小凤展开双臂犹如大鹏展翅一般飞到了二楼的雅座，惊得二楼雅座栏杆处围着的江湖人纷纷躲闪。那个雅座的少妇倒是没什么惊讶，反而笑得一脸温柔地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背对着李燕北，李燕北也看不见陆小凤是什么表情，像是和少妇说了几句话，便堂而皇之地坐在妇人的身边。
　　李燕北这时才想起，那少妇可能是陆小凤的夫人吧。

　　陆小凤微笑说，“你怎么来了。”
　　泉深说，“街上的人都在说叶孤城和唐门三杰约在春华楼见面，我就来。”
　　陆小凤苦口婆心，“你现在最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啊。”
　　泉深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放心，我和孩子都好。”
　　陆小凤说，“今后，你想吃什么看什么，都得我陪着你。”
　　泉深故意说，“如果你真那么担心，怎么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客栈。”
　　陆小凤无奈地说，“现在的京城，刀光剑影，我怎么敢让你出来。”

　　李燕北走上了二楼，对着泉深打量一番，走近后才抱拳道，“见过嫂夫人。”
　　李燕北一靠近，围拥的人纷纷退后，雅座立刻空出了不少地方。陆小凤笑说，“还是李燕北的面子大，这……好不容易才有喘气的地方。李兄，这位就是我夫人。”
　　泉深笑盈盈地朝李燕北说，“见过李大哥。”
　　陆小凤请李燕北入座，又重新看了一阵楼下座位的唐门三杰，说，“唐天仪的脸色那么差，倒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像是受了叶孤城一击。”
　　李燕北摇头，“就这样，还敢相约叶孤城，真不知该说他是一条硬汉还是一个傻子。”
　　陆小凤道，“我们还是静观其变。”

　　泉深远远看着唐门三杰，三杰中的唐天容转过脸，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楼上座无虚席的雅座，目光本来扫过很多的人，却不知为何，独独停在了泉深的身上。泉深见唐天容的目光朝他们这边看，只当他是在看陆小凤或者是在看李燕北。
　　唐天容那目光透着很深的思考，似乎在追忆某些久远的记忆。
　　泉深从未见过唐门三杰，但唐门的名声倒是听说过。说起来蜀中唐门和杜家还有很深的渊源，唐门前一辈嫡出的小姐便是杜仁鼎的原配。但唐氏因无子后来被休，杜仁鼎直至去世都没带他们母亲回过杜家，所以这层关系在泉深看来，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时间等了有一阵，渐渐地有人等得不耐烦起来。
　　“怎么，叶孤城还不来？”
　　“该不是真受伤，起不来吧。”
　　“胡说，叶城主是何等人物，焉能受小人暗算。”
　　……
　　李燕北听着周围人烦躁而焦急的讨论声，擦了额头上泛出汗，等待的人多，却没有愿意主动离开的，在场的人都很想亲眼目睹叶孤城的到来。
　　陆小凤忽然问，“你和杜桐轩，到底谁押得多？”
　　李燕北刚想回答，一个声音从雅间外传来，“我也很想改改这个答案。”
　　李燕北的脸上浮现出了杀气，雅间外的江湖人明显骚动起来，有人趁机下楼，有人瞪大了眼睛看，还有人在一旁悄悄讨论。但，一个斯文高瘦的书生打扮的人走进了雅间，他脸上带着笑，和气而从容，可从他一进来开始气氛变得微妙紧张起来。只见他走到李燕北面前，抱拳道，“李将军别来无恙。”
　　李燕北的绰号就叫将军，但他平日最不喜欢别人叫他这个称呼，更别提这个称呼是从杜桐轩的嘴里说出来。
　　李燕北盯着杜桐轩，问，“杜桐轩，你想干什么？”
　　杜桐轩一直不改微笑，说，“不急，你我的事情待会儿再商量。”他将目光投向陆小凤与泉深，道，“阁下，莫非就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陆小凤陆大侠，和……陆夫人。”
　　泉深静静地看着来人，陆小凤抱臂道，“您就是豪气万丈拿整个城南地盘以及六十万两做赌注的杜桐轩杜老板吧。”
　　杜桐轩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没人招呼，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陆大侠，客气。我来就是想和李将军商量一件事情。”
　　李燕北道，“想改赌注，怕输了？”
　　杜桐轩又笑出声，“不，我这次想把赌注增加。”
　　李燕北愣了愣，“你是还有东西可以输？”
　　杜桐轩道，“那你还有什么可赌？”
　　李燕北刚想说赌注，陆小凤挥手打岔，“你们二位呢，要打要杀，麻烦去旁边，我夫人还怀着身孕，胆子小，别吓着她。”
　　李燕北不明所以，但他知道陆小凤是在帮他解围。
　　杜桐轩笑着绵里藏针，“陆夫人怀有身孕，我们这些粗人确实不该在这里商量这件事情。但接下来叶孤城和唐门三杰动起来手来，可是要见血的。”
　　陆小凤站起来，叉腰道，“我夫人怎么，要你管。”
　　杜桐轩自持有修养，也不管陆小凤的无赖，便说，“那改赌注的事情。”
　　李燕北也不想管他，“那就改日再说，没见今日，不合时宜吗？”
　　众目睽睽之下，杜桐轩就这样给李燕北下了面子，着实是件难堪的事情。可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中之下，他却没有理由发作，硬撑着说，“今日一战，陆大侠和李将军一定会大开眼界。”
　　杜桐轩不受欢迎地走了。

　　由始至终，泉深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陆小凤关心地问，“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回去吧。”
　　泉深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就看看是什么能大开眼界。”
　　陆小凤故意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江湖，见到那样的人，我也不喜欢。穿得斯文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衣冠禽兽。”
　　泉深微微蹙眉，“你别这样说话。”
　　陆小凤装老实，“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燕北坐在一旁听，感觉自己完全成了一个透明的人，他不好说话，也不好意思插话。

　　忽然，风中传来一阵芳香，一阵奇异的花香，说不清楚是什么花，浓郁而强烈。然后春华楼楼外起了喧哗，春华楼正门的大街上，走来六个如玉洁净无瑕的美人，她们手里提着满筐鲜花，纤手一扬，花瓣扬散半空，芬芳四溢。
　　所有的人都看向远方跳跃而近的白色身影，那人穿着白色衣袍，风中衣袍鼓吹得猎猎作响，他脚踏着六个美人手中高高举起的花篮，一步一跃，如纤尘未染足下远离了红尘的仙人，轻盈逸然地落在了春华楼的正门口。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呼，争相奔走呼告。
　　“叶孤城，真正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来了。”
　　陆小凤说话的时候，叶孤城已经走进春华楼，他和西门吹雪一样穿着洁白的衣服，面如冠玉，眉飞入并，目若寒星，眼神凛冽，气势如同率领银河天兵天将的银甲王将。所有人看着叶孤城，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华光，再阅人无数的江湖前辈，也会觉得叶孤城的神采，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样的人，难怪让人称之为剑中之圣。
　　叶孤城抬头虚虚地望了一眼，很快看到了李燕北和陆小凤的雅座，他冲着他们竟微微地一笑。
　　李燕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以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样，是个不屑对任何事物感兴趣的人，可刚刚那一笑似乎存在着客气、问好、或者是淡淡的讥讽。
　　陆小凤认识叶孤城，但并不认为他们能熟悉到，让叶孤城主动对他微笑示好，所以那一笑也让他百思不解。
　　泉深则有些困窘，她从未见过叶孤城，叶孤城也不可能认识她。但江湖上还是有人知道她是杜仁鼎的女儿，除非叶孤城还记得当年与杜家无疾而终的婚约，对她这个故人之女抱之一笑？但这个解释太过牵强。

　　叶孤城一直望着他们，随即说，“陆小凤，你来了。”
　　陆小凤笑了，“这样的场面，怎么能少得我。”
　　叶孤城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但……”

　　叶孤城话语停顿的一瞬，在陆小凤身旁的泉深感觉到，春华楼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她不由得缩了几步，将自己藏在陆小凤的身后。

　　“……令夫人身怀六甲，你不该让她为你担忧。”
　　连陆小凤也没想到，叶孤城居然会说到自己身边的泉深，于是乎，反而大大方方地牵过泉深的手，十指紧扣地将手护在胸前给众人看，“我不带夫人在身边，夫人才不放心呢。”
　　泉深将头垂得更低了，只是眸光闪烁，嘴角起翘，任谁也看得出，她内心的欣喜与羞臊。

　　知道陆小凤成亲的人不少，但这是头一回见陆小凤带自己的夫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亮相。许多人也议论，但他们毕竟是来看叶孤城与唐门三杰的会晤。

　　叶孤城不再说话，微微颔首过后，将目光投到了春华楼内的正中央恭迎许久的唐门三杰，问，“谁是唐天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