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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伤情重谧姐再染疾 ...

  •   刚过卯时,宁古塔晨光熹微,大风卷着雪片,在空中胡乱飞舞着。

      东大街上阒寂无声,街边的店铺大门紧闭,正月不开门,空阔的街上不见一个行人。

      忽然一阵狗吠声响起,伴着法喇划过雪面的沙沙声,一架暖爬犁飞驰着上了街,直奔到一间药铺子门口。一个娇小的人影跳了下来,急匆匆地拍开门,对着屋里边说边行礼,然后接着个妇人上了法喇,一路向西飞速奔去。

      冒着风雪而来的人是春舒,接回的妇人是安和,春舒急催着巴彦快快赶路,她家姑娘又病了。

      就在前一日,入关征战的科尔坤被人抬了回来。

      先前在战场上,科尔坤的马被逆贼砍了腿,他从马背上滚落,受了重伤。

      男主人负伤归来,家里顿时炸开了锅,众人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时不查,大姑娘齐布琛受了凉,打了好几个喷嚏。夏宁赶紧放下手中的事,熬了一大碗姜汤给姑娘喝,又让她躺下盖着厚被子捂汗,谁知道了晚间,齐布琛还是发起了高烧。

      王氏扶着科尔坤,刚走到西厢门口,便听屋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科尔坤腿脚并无大碍,只是因为长时间骑马奔驰,僵了身子木了腿,之前不便走路,才让人抬着回家。此时听到女儿咳得凶,科尔坤也顾不得腿脚胀痛,甩开王氏,几步迈进屋去。

      齐布琛被夏宁连人带被抱在怀里,身子向下弓起,弯着腰咳个不停,夏宁空出一只手给她拍背,低声劝道:“姑娘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齐布琛咳了好一阵才停下,伸手拿过杯子,抿一口温水,刚抬起头,便见阿玛怒气冲冲地进来,指着夏宁怒骂:“你是怎么伺候的,姑娘竟病成这样,给我滚出去领板子。”

      齐布琛心下大急,张嘴要替夏宁求情,开口却又是一串咳嗽,边咳边道:“阿玛……别……别生气,不……不怪她……,是我……自己……吹了风……”

      王氏也跟着进屋,扶着科尔坤坐到炕上,连忙过去给女儿喂水,瞪着一眼夏宁道:“你也不管着姑娘些,怪不得三爷生气。”又见女儿的小手紧紧拽着夏宁不让她下炕,便道:“现在姑娘还要你照看,这板子便先记下。若你再不仔细,定要重重罚你。”

      齐布琛心知夏宁这顿板子算是逃过了,便松开手,任由夏宁放她躺下。夏宁下了炕,跪到地上磕头。齐布琛转过身子,视线便落在了阿玛的右臂上。

      科尔坤的右臂上着夹板,一圈圈细布裹得密密实实,用巾布绑了吊在胸前。他的手摔得厉害,骨头断了三处,后来又一路骑马颠簸,妨碍了骨缝愈合,骨头一直没长好,关节也多次松脱,现下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

      昨日听到额娘哭泣,齐布琛也跟着湿了眼睛,现在亲眼看见,齐布琛只觉心里闷闷地疼,恨不得也放声痛哭一场。

      这可是右手啊!

      伤了右手,不但拉不开弓,做不了武将,也写不了字,当不成文官。

      阿玛的前途,难道竟要从此终结了吗?

      齐布琛正难受着,忽然院里一阵鞋子响,王氏叫起夏宁,让她去请安和进来,科尔坤也避回了正屋。

      安和进来诊了脉,便说是急伤风,取出芦根、茅根、葛根让人煎了三根汤来,又从药匣中取出一粒丸药碾碎,兑着三根汤给齐布琛服下。

      齐布琛也不要人哄,乖乖地喝了。那三根汤也不难喝,还有淡淡的甜味。丸药虽然苦涩,和着三根汤也不难下咽。况且她又不是怕苦的孩子,便闭着气一口吃了下去。

      安和照顾齐布琛一年,日日哺育,也有了感情。此时见她吃药很乖,更是疼惜,便抱过她拍着哄她睡觉,对王氏道:“奶奶歇着吧,姑娘我来照看。请您容我在这儿住两日,方便视姑娘的病情用药。”

      王氏自是求之不得,急忙让春舒夏宁给安和安置铺盖。安和在家里留了五日,换了几次药方,齐布琛退了烧,咳嗽也平缓了很多。

      第六日诊过脉,安和道齐布琛病势已退,只需再服几日止咳的丸药,把三根汤当水,喝到咳嗽停止便好了。

      王氏千恩万谢,送上双倍的诊金,道:“正月里本是不该请医的,只是谧姐儿身子弱,我只好去寻你,扰了你过节了。”

      “奶奶不必客气,我奶了姑娘一场,她病了我又怎能坐视不理。”安和只收了寻常诊金,对王氏道:“姑娘是不足月生的,先天底子弱,易生病,还需多多小心。”

      王氏叹道:“可不是,我已经照看的很仔细了,过了中秋便不让她出屋子。但一不留神,还是受了凉。”

      “只不出屋还不够。”安和道:“人说冬病夏养,姑娘想要冬日无恙,还得在春夏里好好调养。”

      王氏点点头,安和不再多说,收拾起自己的药匣子来。待到她辞去时,突然被一只小手拉住衣角,齐布琛半倚在炕上软软地恳求:“妈妈,您能帮阿玛看看手上的伤吗?”

      王氏燃起了希望,也跟着求道:“我家爷断了胳膊,随军的大夫说不大好。敢请娘子莫要避忌,替我家爷看看还能不能治。”

      安和却摇头:“我没有避忌,只是我不懂伤科,也没学过正骨,实在是无能为力。”

      齐布琛无力地松开手,心里失望至极。

      安和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心下一叹:这姑娘早慧,难怪那脉象竟有肝气郁结的迹象。先前她想着小孩子哪来的忧愁,只当自己医术不精诊错了。没想到这姑娘真是个爱操心的,忧思太多可不是好事。

      安和略一沉吟,便对王氏道:“等天暖了,奶奶最好带姑娘多出门走动,玩些孩子的游戏。出出汗胃口也能好些,多用饭食身子结实,晚上睡得安稳,也不容易病了。”

      王氏点头称是,亲自送了安和出门,安和便自去不提。

      北风又呼啸起来了,宁古塔再度下起雪。

      齐布琛透过半开的马窗,看着乌压压的天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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