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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章 拭泪藐清空(下) ...

  •   自从得到了水镜之链之后,我就一直想着要看看自己的从前。但好几次拿出水盆又忐忑着缩了回去。想到云姨每次提到我身世时那凄惶的眼神,我就忍不住心脏收缩,十指冰凉。云姨并不是那种个性执拗的人,她下定了决心要隐瞒的事情,一定有着非常残酷和不可告人的理由。我的身世决计是不可能好到哪里去的。
      我喝了口茶,盯着茶杯内残存的琥珀色液体。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慢慢地在水中浮现出来。金属壳体的古怪房屋,飞翔于空中的甲克虫状小车,如幽灵般穿墙而过的人,天空中似乎永远不灭的淡绿色天光,时不时可以看到几个调皮的孩子翻着筋斗从空中一掠而过……
      这是我最喜欢看的景象,第一次看的时候我以为那便是传说中的仙界。而天命却说,那是他曾经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处于平行宇宙的另一个世界。
      每当提到那个世界,天命的眼中便会带上满足和欣慰的微笑,仿佛那是他的一个已经长成的孩子。然而那柔和的表情不多时便会被另一种带着浓浓哀愁的表情所替代,又犹如一个思乡的游子。
      一直觉得天命的身上带着无数我无法理解的谜团,那些谜团一个套一个,让我有一种永远无法彻底摸清的绝望感。
      看着水面上仙界般不可思议的世界,我的思绪竟又一点一点绕回到了自己的身世上。平静无波的水面忽然泛起一层涟漪。等到我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水面竟已换成了一副华丽丽的宫殿景象。
      现在收回视线还来得及,我听到自己脑中有一个声音响起。
      该面对的无论早晚总要面对,不断地逃避只会加重内心的恐惧。脑中的另一个声音如是反驳。
      我咬着唇,拧紧了拳头。手心缓缓地冒出阵阵冷汗。视线却再也无法移开了。

      ……朱漆的柱子,层层叠叠的粉色纱幔,镶金错玉,精致到几近奢华的摆设,恭敬地垂手立于两侧的侍女……
      就算是从未见过皇宫的我也猜到了那是什么地方。
      视线一点一点拉近,画面中出现了一位盛装的紫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貌,下巴尖细,肤如凝脂,面若冠月,特别是一双眼睛,顾盼间带着摄人心魄的无穷魅力。
      此刻,她正低头看着婴儿床上包着一红,一蓝两色襁褓的两团粉嘟嘟的肉球。
      似乎注意到了她的靠近,那裹着红色襁褓的小婴儿立刻张着小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而蓝色襁褓的婴儿却只是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紫衣少女。
      紫衣女子伸出晶莹如玉的手,缓缓地抱起那个蓝色襁褓中的婴儿,紧紧地贴在胸口许久许久。然后,她的脸上忽然间露出狰狞的神色,将婴儿放回到婴儿床上,然后双手按在小婴儿的脖子处,一点一点抽紧,一点一点抽紧。
      那婴儿不哭不叫,却只是露出一副无限哀伤的表情,用一种不该属于婴儿的眼神失望地望着那紫衣女子,渐渐地,小婴儿那双乌黑的眼睛终于失去了光泽,缓缓地闭上了。
      紫衣女子探了探那婴儿的鼻息,眼泪立刻嘀哒嘀哒地滑落下来,她重重地将身旁的一个茶杯摔在了地上,忽然间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来人啊……太子没气了……”

      还是那个大殿之内,一个身着玄衣蟒袍的俊秀男子静静地立在殿中。脚下跪着黑压压一片侍女宦官。我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云姨的脸,那是的她还只是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身着一身粉色宫装,低眉顺目。
      紫衣女子从人群中膝行着爬到那玄衣男子的身旁,拉扯着玄衣男子的衣袍。此刻的她衣发散乱,满面泪痕,于刚刚画面中面目狰狞的样子盘若两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刚刚丧失了爱子的可怜女子。
      “皇上,你一定要替臣妾作主啊。”声音凄婉哀怨,声声泣血。
      那玄衣男子蹲下来紧紧抱住了那紫衣女子,咬牙切齿地盯着一动不动的婴儿,仿佛发誓般开口道:“姬妃,寡人答应你,一天不找到凶手,寡人就一天不上朝。一定要给皇儿讨还公道!”

      画面转换,这次出现的是另一个布置素净的大殿,一位身着凤袍的绝色女子神色倨傲地站在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士之前。
      “他真要抓我?”那女子的语气绝望而哀怨。
      “那天就只有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蓝儿去过姬妃的锦兰殿。皇后娘娘,你敢说自己与这件事情毫无瓜葛?”
      “哈哈哈哈……”
      那女子忽然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大笑,接着拿起一个酒杯,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我是离国的正宫皇后,容不得你们如此污辱。”
      那女子冷冷地扫一眼正要向前的卫士,凌然不可侵犯。她凄然一笑,踉跄着退到了大殿的椅子上,嘴角不断渗出殷红的鲜血,眼睛却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卫士。
      “替我转告皇上,我漠盈这辈子,除了认了姬颜为妹妹之外,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情。还有,替告诉姬颜,她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就不怕到时她自己的孩子从地府爬上来找她索命吗?”

      “娘娘,娘娘,死的不是太子,宫女笨手笨脚换错了襁褓,蓝色襁褓中的是小公主。”一个老嬷嬷举起红色襁褓中笑得天真无邪的小男婴。
      那个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惺惺作态地流着泪将那孩子紧紧搂在了怀里……

      我实在没有办法再看下去了,抓起茶杯重重地朝墙上扔了出去。
      至深至深的寒意从脚底一点一点漫上来,漫上来,无情地将我淹没,我在轮椅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曾经有个无数种假设,仇人也好恩人也罢,但从来不曾想到那离国的姬皇后竟是我的母亲,而我的亲生母亲恰恰正是那个想将我置于死地的人。
      眼泪不住地从我的脸上滑落下来,冰冷而苦涩。
      忽然,一双大手抄着我的腋下将我从轮椅上抱了起来。我怔了一下,揉揉眼睛一看,发现正是天命。鼻尖酸涩的感觉越发浓重了。我紧紧地抓住天命的衣襟,将头埋入他的胸口之中,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兰草的清香,隔着薄薄的衣服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胸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为了那个女人,不值得。”
      天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他伸手轻拍着我的后背。
      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可是,她是我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权势难道真的比我的命还重要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尘……”天命温柔地唤我,双手抱得更紧。
      我紧紧抓着天命,任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不知不觉间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枕边放着一大包我最喜欢的花生巧克力。而云姨则眼睛红红地坐在我的床前。
      “小姐,你怎么了?吓死奴婢了。”云姨拿手绢擦着我脸上未干的泪痕,满脸忧虑。
      我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又干又涩,好不容易才发出的声音也沙哑得让我自己都心惊。
      “没事,只是看了本伤心的故事书,忍不住就哭了。”
      我伸手拉住云姨粗糙的手,强压住内心的酸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云姨的手,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吧。我没有母亲,不过,我有比母亲更好的人。姬颜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但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却是云姨。如果没有云姨,或许我早已成为了深埋于地下的一堆白骨。
      心,忽然没有刚刚那么痛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渐渐从我的胸口漫上来。不管那是仇恨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会再脆弱了。
      我擦干眼泪,嘴角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力量让姬颜后悔她当时的抉择。

      “扑辚辚——”
      一团模糊的白影忽然降落在我的窗口,我眯起眼睛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只白鸽。那只白鸽的一只翅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上面似乎还沾着殷红的血迹,黑珍珠般的眼睛微闭着,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它站在窗口摇晃了几下,接着砰的一声栽落到了地上。我注意到,它的脚上似乎还绑着什么东西。
      云姨没等我开口,立刻朝窗口奔去,将那只奄奄一息的白鸽捧在了手心。

      我曾经从天命那里学过一些急救和处理伤口的知识。用清水给那只白鸽洗了伤口,矫正了骨头的位置,接着又上了药,缠上厚厚的纱布。
      不知是由于筋疲力尽还是失血过多,那白鸽给人的感觉是随时都会休克过去。我一边按照天命所说的最能促进头部血液回笼的姿势横抱着鸽子,一边祈求着天命快点出现。
      天命曾说过,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我想见他,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只一眨眼的工夫,天命就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天命用注射器给白鸽打了一针,那白鸽的状况立刻好了许多。
      云姨已经把绑在白鸽腿上的东西解了下来。那是一封秘函,内容是催促云雀快点行动。如果再这样怠慢下去,老鹰将会派人采取猎杀行动,除掉没有用的废物。
      我皱着眉,满腹狐疑地望向天命,而他却只是甩给我一个宽慰的微笑。
      我苦笑。
      不知不觉间,原来何府竟也开始暗流涌动了。位高权重的丞相之家终究不能安于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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