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尘》深衣.

9、第五章 白璧竟何辜（上）

　　那白鸽在天命的精心治疗下，迅速地恢复了元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够扑腾着翅膀跌跌撞撞地飞了。
　　它似乎非常喜欢天命，常常自来熟地落到天命的肩膀上。然而让我意外的是整个凝春阁里除了天命外，它最喜欢的人却是菡蔬。好几次白鸽兴奋地冲向菡蔬，吓得菡蔬满屋子乱窜，倾倒一片瓶瓶罐罐。
　　近来，菡蔬的眉眼间常常带着淡淡的哀怨。由于那天我曾在茶杯中看到过她露出不符合她性格的凝重而忧郁的表情。所以，虽然她极力隐藏，我还是能感觉到她完美笑容下细微的情绪变化。
　　“砰！”
　　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抬头，却见菡蔬一脸傻笑地蹲下身去拾摔破的茶壶碎片。
　　“菡蔬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如果有什么烦恼就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够帮到你。”
　　菡蔬猛地一颤，抬起头惊恐地望着我，似乎是不小心划破了，此刻她的一只手竟已鲜血淋漓。
　　我急忙推着轮椅弯下腰去用手绢按住菡蔬的伤口。
　　“我……我怎么可能有事瞒着小姐呢，呵呵呵……”菡蔬定了定神，立刻恢复到平时的模样。
　　我稍稍有些失望，拿受伤的表情望她。
　　“菡蔬姐连我也信不过吗？”
　　她又一震，眼神黯然地低下了头。
　　“我都知道了。白鸽，秘函。菡蔬姐你就是云雀吧？”
　　菡蔬，从来都不是冷酷的杀手！
　　一年多的接触让我知道菡蔬舍不得把我给灭口了，我不这么说估计她到死也不会跟我说实话。
　　菡蔬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我迎着她的目光，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窗外响起一阵簌啦啦风吹过树叶的轻响，一时间，时间静止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孩子。”菡蔬忽然伸手抱起我坐到了床沿，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眼中的神色竟是如释重负的。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对，我就是云雀。”
　　“菡蔬姐的任务是什么？”
　　“刺杀丞相何进。”
　　我抬头望着她，有些失神。
　　菡蔬苦笑：“本来你进何府不久我就该动手的，可是接触越多，我越发现丞相大人是个好人。结果就越下不了手。这么多年来，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我已经累了，是该到此为止了。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一年多来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开心的时光。”
　　“菡蔬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紧紧地抱住菡蔬，将头贴在她的胸口，“不管菡蔬姐以前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只知道菡蔬姐就是我最喜欢的菡蔬姐。我不会让菡蔬姐有事的。”
　　托着我后背的手加重了力道，有暖暖的液体滴落到我的脖子上，我知道那是菡蔬的眼泪。
　　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为了保护我，如被激怒的母狮一样挡在我面前的菡蔬。虽然我只不过是个孩子，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是，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的！

　　通过水镜之链，我很轻松地知道菡蔬所属的组织。那是隶属于祈国护国大将军韩世炎的一个地下组织。表面上是名为月满楼的祈国第一的歌舞坊，实质上却是一个专门从事间谍和暗杀活动的恐怖组织。
　　听到我要与月满楼为敌，天命微微一笑。然后缓缓地吐出五个字“交给我好了。”当天，天命就消失了。等到他再出现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份云雀和月满楼脱离关系的文书。事情简单地让我几乎不敢相信。对于这种组织来说，让一个背叛的成员如此简单地离开无异于天方夜谭。因为知道天命的不可思议之处，所以我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倒是菡蔬，自从拿到那份文书开始看我的眼神就明显不同了，虽然温暖如常，但是却多了几分探究与佩服。我头痛万分，她一定是把我当成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了。
　　望着天命如平常一般无限宠溺的笑容，我发现自己真的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似乎是和天命达成了什么协议，月满楼的人不但再没有找过菡蔬麻烦，甚至貌似连刺杀何进的计划都放弃了。
　　何府的日子风平浪静，我每天除了去书楼听黄老先生上课就是坐在湖边用水镜之链跟着天命学那些稀奇古怪的知识。虽然何瑞茗还是处处与我为敌，但也没再闹出什么大的事情来。我知道那小丫头对我的成见已深，想要化解看来颇为困难。

　　不知不觉间，一晃又两年过去了。
　　祈国武帝十四年，其中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我从天命那里知道了何瑞言的真实身份。那个温和善良的纤瘦少年竟是十四年前那场政变中惨遭灭门的太子的儿子。十四年前，在那场动乱中一个神秘人将何进刚出生的儿子与太子的儿子互换，后来又从何进手中将何进的儿子救走。
　　何瑞言一定做梦也想不到养育了自己十四年的父亲其实恰恰正是灭了自己全家的凶手。而何进也一定做梦也没想到当年自己差点杀死的那个婴儿其实正是自己的儿子。
　　我曾经不经意间听到过何进和王秋芷关于那场动乱的对话。
　　王秋芷似乎无法原谅何进在那场动乱中所扮演的角色。一直对太子一家的死耿耿于怀。当年的太子妃曾是王秋芷还是大将军府的千金时最好的姐妹，两人同时怀孕同时生产。那时曾经许下诺言，要当对方孩子的干娘。然而，那场动乱把一切都改变了。
　　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吧。
　　然而，何瑞言其实是幸福的，他享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母爱和父爱，相比较起来，最无辜的其实是那个被换掉的孩子。不但差点死在自己父亲剑下，而且还将代替别人背负其实本不应属于自己的国仇家恨。
　　看着别人的故事，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身世。那个和我同时出生的爱笑的孩子应该也已经十二岁了吧。身为离国的太子，那又将是另一重完全不同的命运。
　　水镜之链中的离国皇宫暗影幢幢，姬颜为了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无所不用其极，十二年来偌大的离国后宫竟没有一个女子生下皇子。忽然间明白相对于离国后宫内无数女子和孩子的亡魂。无论是十二年前那个差点死在她手中的孩子还是现在快乐地奔跑在离国皇宫的风中的孩子，对于她来说都不过是通往权力高峰的垫脚石而已。
　　忽然忍不住替这位美若天仙却心如蛇蝎的女子感到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