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尘》深衣.

5、第三章 故人新相识（上）

　　每天重复着凝春阁和书楼间两点一线的生活。不知不觉间迎来了祈国武帝十一年，我九岁了。
　　曾经从书上看到，圣心女皇在九岁那年遇到了她命定的辅臣流云。
　　圣心女皇，每当看到这四个字我的心都会忍不住一阵阵战栗。
　　圣心女皇，原名慕野，曾是中原某小酋长的女儿，以绝世美貌为天下所闻。十四岁被父亲作为礼物送给当时最大的部落联盟首领寻赤。十六岁以女儿之身得到部落联盟首领之位。十九岁一统天下，传说登基时有金凤乘七彩祥云衔流光溢彩的贺书而来。三十九岁时因病逝世。她的第一辅臣流云。传闻乃是天神下凡，容颜三十年不老，女皇薨后，带着女皇的遗体飞升而去……
　　如今纵使是在帝位只能为男性所继承的祈国和离国依然保留着每年年节祭圣心女皇这位帝之始祖的传统。
　　她的人生感觉就像是一出被精心设计好的神话。每一个瞬间都透着让人无法逼视的耀眼光芒。
　　甚至，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如梦似幻。
　　她的面目模糊地仿佛是被上天选中以彰显天命的傀儡娃娃……

　　合上书，我重重地打了个冷战。
　　史书记载，圣心女皇临终留下的最后的文字便是写在明黄绢布上的“天命”二字……
　　天命……
　　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张被我无数次捏在手心的纸条。
　　重逢之日……

　　这些天，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无处不在的窥探的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我。
　　春日的阳光暖暖地从窗棂处射进来，我推着轮椅出了凝春阁。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只有在阳光照耀的空旷之地才能得以缓解。于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在花园里看书。花园是最适合看禁书的地方。
　　还记得有一次黄鼠狼黄老先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看到我在看机关之书时露出的诡异表情。我好不容易才蒙混过关，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怕。
　　为了不再被当成妖孽，我的手边总是带着两本书，一本是插图版的故事书，另一本才是我真正衷情的机关之书。
　　祈国机关术并不发达，为了防止百姓因沉迷机关术而忘耕，祈国律法规定只有特定的阶层才能拥有机关之书。幸运的是，何府书库恰恰是祈国机关术之书最全、最系统的藏书之地之一。

　　我合上书，在脑海中勾画出水力巨石城门的每一个部件，每一处机关。不由自主地对发明者的巧思发出阵阵赞叹。
　　“小冶……”
　　风呼啦拉地从耳边吹过，我似乎听到了某人温柔的呼唤。
　　小冶？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耀眼的阳光已经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我愣了一下，猛地将书藏到了身后。
　　逆光下，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正含笑望着我，那笑容干净若山顶之上最纯净的泉水。
　　我抬起头怔怔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有着如雪般纤尘不染的肌肤，如墨般漆黑的秀发长长地披下来，一直垂到腰际，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闪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神祗下凡吗？
　　“小冶……”
　　小冶是谁？
　　我呆呆地望着那双魅惑人心的漆黑眼眸，有些懵。
　　那年轻男子一点一点俯下身来，一点一点俯下身来，忽然间托着我的后脑，在我的额上印下浅浅一吻……
　　捏在手中的书啪的一声落到地上，浑身的血液如汹涌的潮水，急速地向脸部汇聚。我伸出手来，重重地一掌朝那男子的脸上挥去。
　　“啪！”
　　一阵猛烈的风从花园的中心袭来，带来夹杂着樱花花瓣和淡淡尘土气息的古怪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眼前那双魅惑人心的漆黑眼眸泛起小动物受伤般幽怨的涟漪。
　　没有想到一个孩子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你是谁？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我瞪着他，满脸通红。
　　黑曜石般的眼眸急速地收缩，线条优美的唇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难怪这么久都不联系我，原来竟真的是忘了……”他拢一拢被风吹乱的乌发，无比凄然地笑了，“以前一直就抱怨什么事情都记在脑中，想忘也忘不掉……”
　　“这样也好……”
　　他优雅地朝我行了个礼。
　　“初次见面，在下天命。敢问小姐芳名。”
　　天命……
　　我盯着他愣了半晌。
　　“尘……”
　　不知怎的，舌头有些打结。
　　“尘埃的尘。”
　　“尘，你好。”天命朝我露出一个灿若星辰的微笑，接着伸出手来。
　　圣心女皇时的古老礼仪，相传初次见面的人需要握手，我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一大一小两只手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轻轻一握。
　　“该回去了，不然云姨会担心。”
　　天命忽然转到我的身后，推着我就往凝春阁的方向走。

　　凝春阁。
　　云姨一见到我，立刻迎了过来。
　　“小姐，你回来啦。天护卫，你的房间我已经整理出来了。”云姨似乎与天命早已熟识。
　　天护卫？！
　　我紧紧地捏住了天命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对云姨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是申请做了凝春楼的专职护卫而已。”
　　“你的目的是什么？”面对这个美到有些妖异的男子，我总觉得内心深处不断地隐隐冒出不安的感觉。
　　“你猜啊。呵呵呵呵……”
　　某人淡淡地望着我，笑得云淡风轻。

　　就这样，凝春楼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人。
　　随着一天天的相处，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人。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他应该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而已。
　　每次我看书看到无法理解的地方，他就会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身后，然后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自言自语般轻描淡写地解答我的疑问。接着在我提出他为何会知道之前飘然离去……

　　我曾经缠着他下过几次五子棋。我全败。那是一种面对着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峰的巨大压迫感和失落感，在他的面前，我感觉自己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为了确定到底是不是何瑞言水平太差，我曾经跟黄鼠狼黄老先生下过，结果大出我的意料，我竟然三局两胜，让黄鼠狼惊了好久。
　　天命似乎对五子棋相当地不以为然。忽然提出要教我一种新的玩法。他说那叫围棋。361个点，黑子181颗，白子180颗，对弈双方以黑白两色棋子争地，争地多的为胜方。同样是黑白两色的棋子，那围棋与五子棋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说五子棋是两个小孩间的搏击，那么，围棋则是真正属于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每一步都带来无尽的变化，每一步都显示着无尽的可能。
　　然而当我沉迷其中的时候，天命却当头泼了我一盆凉水。他说，励智尚可，深究不必。还说，我永远不可能参透围棋的奥秘。
　　我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曾经问起天命，他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众人忘记《临别赋》事件的。他微笑不答，只是让我小心不要再在众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特殊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