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尘》深衣.

31、第二十章 运命唯所遇

　　后来，我才知道陈漠杀的那个人是祈国仅次于大将军韩世炎的镇北将军。
　　自己竟在无形中帮助杀了我方将领的敌国统帅逃跑，这个发现让我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三日后围攻祈国大军，一举歼之。”
　　祈国大军的确是陈军于琰州的西郊，如果彦国大军发动突袭，形势不容乐观啊。彦国的目标看来真的是想吞并祈国了。一旦彦国悔约发兵，那么连离国也将不得不卷入战事。如此，天下必将大乱。
　　彦国果然是彦国。
　　我紧盯着药罐上冒出的氤氲蒸汽，神色凝重。现在的情况下，暗影寮是不是是时候该有些行动了。如果是天命，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又会怎么做呢？似乎应该去找苏罕谈谈了。
　　不过在此之前……
　　“菡蔬姐，你想办法把这个东西交给何进，但是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是你给他的。”我朝专注于煎药的菡蔬扬了扬手中的那封信。
　　“没问题！”菡蔬抬头，朝我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虽然就算有所准备，两国的军力依然不是在一个档次上的。不过，还是应该先通知一下何进。

　　喝完药，让菡蔬去送信，我一个人摇着轮椅往苏罕的房间行去。
　　进门的时候，苏罕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架离国的双筒望远镜。见到我，似乎微微有些吃惊。
　　“尘儿啊……”他放下手中的双筒望远镜过来迎我。
　　“‘三日后围攻祈国大军，一举歼之。’我不巧看到了彦国的一封密函，爷爷那边也应该有些消息了吧？”我抬眸望他，一字一顿。
　　苏罕抓着我轮椅的手一滑，“彦国真的打算动手吗？是三日后吗……”
　　我朝他点了点头。
　　“我来是想问一下爷爷，我们，要不要做什么干预？一旦开战，作为和谈发起者的离国也决不可能作壁上观吧。”
　　苏罕沉吟半晌，转身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他那雪白的胡须在冰冷的寒风中轻轻地飘动着。
　　我静静地抬头望他，期待着他的回答。
　　“彦国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拿下混乱中的祈国对它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不过……”
　　苏罕顿了一下，突然回头，朝我咧嘴一笑，眼中露出被侵犯的猫般冰冷而凌厉的光。
　　“不过，我们离国决不是彦国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对付。和离国开战，彦国就必须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有胆量就来尝尝我们的火流炮吧！”
　　苏罕朝空中舞了舞拳头，语气义愤填膺。
　　“爷爷的意思是……”我不解地偏头望他。
　　苏罕怔了一下，忙不迭地朝我挥了挥手，“我刚刚只是打个比方。战争，如果不是必要，当然还是避免的好。你看看现在祈国南部，都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里，苏罕的神色霎时凝重起来。我低下头，冰凉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脑中缓缓地浮现出来来琰州一路上看到的白骨遍野的景象，那里已经算是北部了，战况最为惨烈的南部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前额垂下的发丝挡住了我的脸，我垂眸望着自己的十根手指，莫名地感觉四周寒气四溢。
　　“我会尽力阻止。”
　　沉默半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内响起，声音带着微颤，然而却决绝。
　　是的，我会阻止……
　　死者已矣，就当是为那些依然还驻扎在冰天雪地中的活着的人。
　　我咬了咬嘴唇，摇着轮椅出了苏罕的房间。

　　雪，依然在下。
　　已经是第四天了……
　　树上，屋上，庭前的水缸上，到处都是雪。
　　白色，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颜色。盯久了，让人有种行将窒息般的眩晕。四周是一阵阵微不可闻的蚕食般的沙沙声，静谧，凄冷。
　　我朝冻得通红的手指呵了口气，不自觉间加快了轮椅的速度。无论如何，还是温暖的房间里最舒服。
　　这样的天气，绝对不适合打仗。

　　“尘妹妹，你怎么出来了？”
　　身后的拐角处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何瑞言的声音。
　　我回头，身后的男子身着米黄色常服，静静地垂手立在我身后，那衣服明明如此单薄，他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站得笔直如松。
　　“哥哥，我来见见爷爷。”我朝他淡淡一笑。
　　何瑞言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他忽然脱下了外衣，温柔地盖在了我的身上。带着他体温的衣服暖暖地落下，将刚刚还长驱直入的寒气阻在了外面。
　　“外面凉，出门多穿件衣服。”他直直地注视着我，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我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
　　“我马上就到了。倒是哥哥，应该多穿些的人是你吧。”
　　我朝何瑞言淡淡一笑，摇着轮椅离开。每次都是菡蔬提醒我多加件衣服，这次是她先出的门，结果我就真的没加衣服。说起来，还真的是挺冷的。
　　其实有个何瑞言这样的哥哥，还是蛮不错的。

　　如何有效而快速地使彦国的十万大军丧失战斗力，还不能伤到人。
　　这的确是个问题……
　　我坐在窗前，定定地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出神。如果归心在就好了。他总有奇奇怪怪，力量强大的药。
　　门“吱呀”一声开了，菡蔬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走进屋内。
　　“小姐，信送到了。”
　　我忽然眼前一亮。菡蔬以前可以月满楼的人啊。
　　我目光灼灼地望向菡蔬，“菡蔬姐，有没有什么药能让十万大军在一段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
　　菡蔬怔了一下，狐疑地望我一眼，“十万大军……”
　　“我必须阻止一场战争的发生。”
　　菡蔬没有多说什么，以手支额，沉思良久。
　　我用充满了期待的眼神望着她。
　　“对了！我忽然想起在琰山暗影寮总部的时候曾经看到一种有趣的药，感觉有意思就向那边的人要了一点。不过，十万大军，这个似乎不太可能……”菡蔬犹豫了一会，面露窘色，似乎对于无法满足我的要求有些歉疚。
　　我朝她淡淡一笑，“没关系。那个药能给我吗？”
　　菡蔬这才想起了什么，开始在自己的包裹里翻找起来。片刻之后，她的手中出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淡紫色水滴形玻璃瓶。
　　我接过玻璃瓶，细细地打量起来。
　　上面有个小标签。
　　“强力瞌睡药：每粒药丸能让一个普通人昏睡十天，这期间雷打不动，醒来后一切如常。”
　　我转了转瓶身，看标签的另一面。
　　“注意用量：三颗以上即能使人长眠不醒。同一个人一辈子如果重复用药，可能引发间歇性瞌睡症。”
　　看完标签，我激动得差点叫出来。这个，简直完美！
　　瓶子里估计有五十几颗药丸吧。
　　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放倒全部十万大军，擒贼先擒王，只要放倒了彦国大军的几位统领，彦国大军的战斗力也就彻底瓦解了。将军以上的将领全部一睡不醒，这个就足够惊天了。
　　比我想象中的要简单的多呢。
　　剩下的，就只要等三天晚上去下药了。好期待陈漠一觉醒来发现无将可遣时的表情啊。
　　心情一时间大好。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已经是傍晚时分，然而笼罩着大地的皑皑白雪却将那最后一点日光放大到了最极限，整个世界依然保持着让人目眩的白色。就算不点灯，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书上的每一个字。
　　菡蔬在认真的绣着些什么，我捧了一大堆书趴在窗口慵懒地翻看着。
　　琰州不愧是三国交通之处，连科技文化都博采众之所长。这里的书总能让人看到一些独到而大胆的见解。其实除了那些特别新的书之外，其它的书我都从水镜之中看过，不过捧着纸制书的感觉却远非盯着水面上幻觉般虚浮的影像可比。
　　看书久了，腹中有些饥饿。恰好菡蔬不久前刚从厨房拿了盘糕点过来，整齐地码放在一起的桃心酥上放着一块绿豆糕。我不假思索抓起绿豆糕，一口咬下去。然而入口的不是酥酥软软的绿豆沙，却是一片韧韧的纸张。我忙将吃到一半的绿豆糕全吐了出来。
　　不出所料，被我咬得面目全非的糕点残骸里夹着一张小纸片。
　　“想要你女儿的活命，今日亥时在女皇台西郊皇宫遗址大柏树下等。不准通知别人，一个人来。如果出现第二人，后果自负。”
　　盯着手中的这张纸，我愣愣地瞪大了眼睛，半天反应不过来。
　　女儿？
　　“菡蔬姐，这盘糕点本来是不是应该送到何进那里去的？”
　　我突然想起何进最喜欢吃的糕点就是绿豆糕。难道说何瑞茗真的出事了？
　　“是啊。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菡蔬从绣活中抬起头来望向我，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直到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纸条上才恍然大悟。
　　“菡蔬姐，何瑞茗现在很可能已经被人绑架了。”
　　我将纸条递给菡蔬，接着为自己倒了杯已经冰凉的茶，目光直直地盯着水面看。
　　果然，何瑞茗不顾雪大风疾，偷偷一个人溜去梅园看腊梅，结果被一伙白衣人抓了个正着。此刻的她，正被那伙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的身边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祈国大将军韩世炎的女儿，韩秋。
　　那伙白衣人毫无疑问正是彦国人。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破坏和谈。

　　愣愣地盯着水镜之中何瑞茗孤苦无助的表情，我的心忽然有些发紧。虽然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遇到危险而无动于衷。
　　告诉何进的话，以他的性格，虽然明知道是陷阱他也一定会不顾自身安危一个人跑去救女儿的。要是他被抓了，那麻烦就大了。
　　算了，还是由我替他去吧。
　　我长叹一口气，转头望着菡蔬：“菡蔬姐，帮我去找套何进的衣服来。”
　　菡蔬从来不会置疑我的判断，径自出门去了。
　　晚饭时间，大家终于意识到了何瑞茗的失踪，一时间驿馆乱成一团。除了我和菡蔬以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去找她了。
　　亥时将至，我换上何进的衣服，带上何进的帽子乘着夜幕飞上了天空。雪依然在下，整个大地被一片梦幻般的银白色所笼罩。从高空望下来，地上皆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茫茫，不辨东西。我在寒冷的空气中飞了良久，凭着琰山定位，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纸条中所说的大柏树。
　　我飞到大柏树下，拍了拍身上的积起的厚厚雪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泠洌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