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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十七章 白骨无人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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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往琰州求名医治腿为由请求与何进一同前往。何进以琰州过于危险为由极力反对,直到最后,王秋芷二话不说收拾了行李提出陪我一同前往才勉强同意。
如此一来,从小到大一直粘着王秋芷的何瑞茗也死缠烂打着要一同跟去。最后的最后,祈国的和谈使何进只得勉为其难地带着妻子儿女举家踏上了前往琰州的漫漫长路。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有祈国大军的护送,还是经历了天灾与战火双重洗礼的祈国已经衰败到连歹人都已经绝迹。一路上风平浪静,甚至连普通的小毛贼都没有遇上一只。
轮椅被放在后面的货运马车上,没有了轮椅又无法自如运用飞行器的我整整一天都只能乖乖地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下我假装口渴找了杯水,然而马车颠簸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水镜之链的力量根本无法发挥出来,我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片汹涌澎湃的茶水。
唯一可做的事情就只剩下睡觉。与当初和爷爷苏罕一起前往琰州时的痛快淋漓不同,虽然身边围绕着的是待我如亲生女儿的养父母,然而,终究还是莫名地感觉拘束。
天气一天凉似一天,回何府时还在秋风中飘摇挣扎的树叶已尽数落尽,触目所见唯有光秃秃的树干,仿佛是沾染了祈国倒霉到极至的运气,连那些光秃秃的树干也带上了难以描说的哀戚与苍凉。和苏罕一起离开东洛时那郁郁葱葱的大地已经被一片死气沉沉的荒凉土黄色所笼罩。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沉郁。
我悻悻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睑,双手绞着盖在腿上的毯子,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
“尘儿,不舒服?”温暖的手缓缓地环上我的肩膀,王秋芷熟悉的嗓音温柔地在我耳畔响起。
我微愣一下,抬头迎向她带着满满关切的目光,微笑着摇头。
王秋芷的目光稍稍缓和。
“天气凉,抱着手炉暖暖身子。”
怀里蓦地被塞了个暖暖的手炉,暖的不仅仅是手,更是心。莫名地,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我急急地抬头转向窗外。
“我要去跟爹和哥哥坐在一起!”马车里突兀地响起何瑞茗的声音,那声音里明显地带着不满。
王秋芷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偷偷地瞟一眼何瑞茗,恰好对上她望向我这边时的怨忿目光,我的心猛地一凌。她还是没有变呢,似乎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在无形中加重她对我的敌意。
车内的气氛陡然僵硬起来。
这种状况下,我最好的反应应该是沉默。然而,就像何瑞茗不喜欢我一样,我对她也从来不抱丝毫的好感。而且,旅途似乎真的是有些无聊了。难得的机会,我怎能放过。
我捧着手炉,缓缓地将手炉朝何瑞茗递去,笑容不温不火。
“啪!”
何瑞茗冷冷地瞪我一眼,接着重重地一掌将手炉打落,通红的炭火霎时从手炉中滚落出来,铺在马车上的毯子在炭火的灼烧下发出一阵刺鼻的焦糊味。
预料之中的反应,我低下头,好不容易才忍住想笑的冲动。果然,是被宠坏的小孩。有她在,我永远不会无聊。拜我所赐,她刁蛮大小姐的形象估计已经在所有人心目中根深蒂固了吧。
王秋芷立刻手忙脚乱地扯起毯子将炭火抖落到路边。
“茗儿,你这是在干什么?”王秋芷的怒吼冷冷地响彻在马车上空。
车队的脚步骤然停顿。
何瑞茗一言不发,撅着嘴巴,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何进与何瑞言所在的马车。
“尘儿,你没事吧?”
我闭了闭眼,抬头,朝王秋芷微笑着摇头。
好不容易在一间还算整洁的客栈内安顿下来,我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空中的那道弯月发呆。
琰州和谈,离国派出的停调人正是当今太子苏辰,那个和我一母同胞的男孩。那个男孩现在已长成了翩翩少年。明明一直都是一个人寂寞地行走在离国魅影重重的皇宫内,那孩子却一直保持着和他出生那时毫无二致的干净笑容。
突然,很想面对面地见他一面。
“小姐,这是夫人让菡蔬端来的参茶,说是给小姐压惊。”菡蔬端着参汤,款款步入房间。
我立刻从床上坐起。直接从菡蔬的手中接过了茶碗。心念一动,水面立刻荡漾起一圈涟漪,接着慢慢映出苏辰的样子。他已经到达了琰州,现在正客栈内看书。说实话,他长得和我几乎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活脱脱一个苏罕年轻版。
苏辰开始狐疑地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接着他放下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我视线的方向招了招手。他的脸上带着慵懒的微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弯月牙。
他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我猛地一惊,整杯参茶都洒在了被子上。
虽说已经习惯了使用水镜之链光明正大地偷窥,但是遇到这种情况却还是第一次。竟然有人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这件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小姐,你没事吧?”菡蔬急忙拿手绢替我擦着湿漉漉的被子。
我懵懂地摇头,良久,才缓过神来。
以后的几天里,除了偶尔何瑞茗闹一些小别扭外,倒也算一路无事。
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前些天一直暖融融的阳光被头顶黑沉沉的乌云遮住,没有了太阳的照耀,本来就冷的天气更加冷得让人无法忍受。更要命的是外面还刮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冷风。
马车骨碌碌颠簸着一路向前,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着手炉缩成一团。虽然身上盖了厚厚的毯子,但是身体还是冷得不行。现在的我无比怀念何府冬日里生着暖暖火盆的凝春阁。
“吁——”
马车外传来一阵车夫的惊呼,接着是拉车的马儿急速刹车的声音。声音结束,马车前进的脚步猛地一顿。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惯性向前倾去,重重地撞在了王秋芷的身上。
“怎么了?”王秋芷扶我一把,接着皱了皱眉,掀开车帘探出头去。
车夫急急地转头朝王秋芷大喊:“夫人,小姐,请不要往外看!”
然而,已经晚了。
我已经。
……看到了。
正前方宽广的驿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那些尸体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干脆整个脑袋都被削掉,大部分都摆出临死前垂死挣扎的痛苦姿势。依稀可以分辨出那些尸体身上的衣着,代表祈国的蓝,代表彦国的黄。毫无疑问,这里曾经是祈国和彦国两国交锋的战场。
冬日寒冷的风吹拂着满地的尸体,带起一股冰冷而又刺鼻的诡异气息。天空中的浓云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
几颗光秃秃地树安静地立在一旁,那扭曲的节疤在阴冷的空气中渐渐幻化成一张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几只乌鸦尖叫着从我们头顶一掠而过。现在我眼前的景象只能用修罗地狱来形容。
虽然曾经在水镜之中看到过这样的景象,但是亲眼所见终归不同。心脏开始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收紧,收紧。冷汗不知不觉间漫上了我的后背。我想移开视线,然而,眼皮却仿佛定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别看。”一双温暖的手稳稳地挡在了我的眼前,将我的视线与外面那可怕的景象阻隔开来。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啊——”
前方的马车里忽然响起何瑞茗撕心裂肺的尖叫,我猛地一颤。
“车夫,回车,我们绕道!”是何进的声音。
马车开始后退,接着缓缓地转过身来,顺原路返回。
“尘儿,没事了。”王秋芷顺势将我拉入了她的怀里,搂住我的肩膀柔声安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泠洌的空气,胸口发闷的感觉却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突然意识到,正是天辰军和祈国大军的那次交锋成为了两国大战的导火线。而那个一手点燃那根导火线的人恰恰正是我!
努力地安慰自己,祈国和彦国迟早一战,我不过是加速了它们的进程而已。然而,无论如何那种强烈的负罪感却依然挥之不去。
之后的行程一直被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一路上,一直可以闻到那股只属于死者的气息,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然而,附近却已经没有了可以投宿的客栈,零零星星只有一些幸运地未毁于战火的民居孤独地挺立。
无奈之下,我们一行人最后只得扣开了其中一间民居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骨瘦如材的老婆婆,她提着灯,那张惨白的脸被摇晃的灯光映得说不出的诡异与恐怖。她刚刚探出头来的一刹那我甚至误以为自己见到了真正的僵尸,愣了半晌才镇定下来,何瑞茗更是毫无形象地尖叫了出来。
老婆婆狐疑地扫了一眼我们的马车,最后她那干瘪的嘴唇终于微微地开启了。
“老妪家里已经有了客人,恐怕不便照顾几位贵客。”
何进忧心忡忡地举目四望。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漆黑的夜幕下,除了这里还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其它地方尽是一片凝重的漆黑。想要找到另一个落脚点,看来并不容易。
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些恐怖景象,我忽然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挪动着身体探出了马车。
“老婆婆,您看这附近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我们要求不高,只求片瓦遮身便行。还请老婆婆您行个方便。”
老婆婆微愣,接着抬起她那双混浊的青灰色眸子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不知为何,我突然发现她眼中的光芒一闪。
“各位请进!”那老婆婆的脸上诡异地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