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尘》深衣.

18、第十章 晓梦忽还乡（上）

　　“我随你回去。”我面对着卜忘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找个年纪大一点的暗影使来接我离开。”
　　我将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一块玉佩拿出来，递给卜忘心：“去复制一块一模一样的，到时这就是认亲的信物。”
　　卜忘心点点头，拿着玉佩从窗口处跃了出去。

　　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望着何府内熟悉的一切，我的心忽然间仿佛被一双大手捏住，说不出的窒息与酸楚。

　　来接我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锦衣老者。他自称是我的祖父。声泪俱下地将我事先设计好的悲惨身世述说了一遍。
　　我恭敬地坐在一旁，暗暗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何进默然不语。
　　王秋芷的眼眶已经红了，不住地拿手绢擦着眼泪。
　　何瑞言只是怔怔地望着我，眉头紧锁。
　　何瑞茗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可怜的尘儿啊……”那老者说着说着竟老泪纵横。
　　不愧是暗影使，演技不错。
　　老者颤抖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道具：“这玉佩原是一对的，如果不出意外，尘儿身上应该带着一模一样的一块。”
　　我众望所归地拿出了另一块玉佩。
　　那老者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嘴唇蠕动着，半天。
　　“如，如果老夫没有记错，尘儿的胸口处应该有一块心形的胎记。”
　　轰——
　　我忽然间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我胸口处的胎记可是只有我和云姨两个人看到过！

　　后来才知道，那位老者的真名竟是苏罕。乃是离国的上任皇帝，也就是现任皇帝他亲老爹。退位之后一直关在房里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出生的时候刚好碰上他出关，说也奇怪，他不喜欢小太子却宝贝我宝贝得不行。而那块被我当成道具的玉佩竟然不偏不倚刚好就是他赐给我的东西。
　　到头来，我摆了个天大的乌龙……

　　告别了何府的众人，留下一个莫须有的地址之后，我和菡蔬随着爷爷一起上了前往暗影寮的马车。
　　我本来没什么行李的，可是没走出几百步，王秋芷又带了大包小包追了上来。有衣物有首饰，甚至还有我最喜欢的糕点。
　　“无论什么时候，何府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你敞开。”
　　这句话终于还是让本来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我又一次哭得淅沥哗啦……
　　可怜流云，本来可以轻装跟在马车后面的，现在却活像一头惨遭虐待的驴子，背上驮了一座小山。
　　马车很大，大得有些离谱。简直就是一间移动的房子，我甚至可以坐在轮椅上上车。刚上车的时候我一直在猜这车会不会超过了祈国皇帝御车的大小，如果被官府发现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结果却一直平安无事。菡蔬似乎有些明白状况了，一直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
　　苏罕坐在一旁，神情恍惚地忘着窗外，似乎沉浸于久远的回忆之中。我乘机悄悄地打量着他。
　　苏罕有着和我一母同胞的那个孩子一样带笑的眼睛，不过却带上了些许深不可测的幽深感。鼻梁隆准，嘴角和眼角周围有着深深的笑意纹。这样的人天生有着让人无法漠视的耀眼光芒，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感觉莫名的亲切。
　　我根本无法想象像苏罕这样的人坐在离国御座上的样子。努力了好久都无法把他和威严霸气的皇帝联系在一起。难怪他会早早地把皇位丢给自己的儿子。
　　“爷，爷爷……”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苏罕猛地一颤，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沟壑纵横的脸上缓缓地淌下两行清泪。马车内轻轻地响起一个被压抑了的，略带嘶哑的声音。
　　“尘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我的心蓦地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攫住，鼻腔内渐渐弥漫起一股酸涩。
　　“爷爷……”
　　苏罕朝我露出和蔼的笑容，表情温和而欣慰，“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不是普通的孩子，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是寮主选中的人。”
　　我注意到他提到寮主时脸上露出无限崇敬的神色。
　　苏罕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马车的帘子忽然一阵晃动，紧接着一道白影闪了进来。
　　“报告寮主，发现跟踪者！”
　　声音很熟悉，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竟是卜忘心。
　　“跟踪者？”
　　先把卜忘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个问题放在一边，我喃喃着重复着刚刚听到的三个字。
　　“是按照惯例清除还是……”苏罕抬头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迅速地换上了一副冷竣的神情，仿佛刚刚那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的人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清除？！
　　我的手指突然一凉。
　　马车之外，流云忽然开始喷着鼻息，发出一阵又一阵不安的嘶鸣。
　　“把他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青衣男子便被五花大绑着押了进来。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我立刻呆了。
　　竟然是何瑞言！
　　“哥哥……”我惊呼一声，上前替他松绑。
　　何瑞言忽然张开双后，用力地将我搂在了怀里。
　　“尘妹妹，你不要走。”
　　温热的气息吹拂着我敏感的脖子，我立刻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往脸部汇聚。
　　“何公子，请自重！”耳畔响起苏罕震怒的大喝。
　　何瑞言置若罔闻，非但不放手，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了几分。
　　“尘妹妹……”
　　“哥哥，放手！”我终于反应过来，用力地将他推开。
　　何瑞言怔怔地望着我，眼中流露出受伤的小动物般哀凄的眼神。
　　这些年来我一直喊他哥哥，就是为了让他能够明白我们两人间的关系，然而，我也一直都明白他对我的感情不仅仅是妹妹那么简单。
　　“哥哥，你回去吧。”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
　　“要回去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情而决绝。
　　寮主可以平息天怒。那天，卜忘心如此对我说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作出了决定。有些责任是注定了不可回避的……
　　“来人，送何公子回府！”苏罕大手一挥，立刻从不知道哪里窜出两位男子。
　　何瑞言还没有说出一个字立刻就被一块手绢捂住了嘴，接着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我闻到了一股□□的味道。
　　“不要伤到他！”我朝那两位男子加了一句，两人立刻行了大礼飘然离去。

　　一路颠簸。
　　我嫌马车的速度太慢，想方设法在车上加了个巨大的风帆，可惜速度还是不理想，要不是条件所限，我真想给马车加个电动马达。我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不知道在我赶路的这段时间又有多少无辜的生命逝去了。

　　灾情丝毫没有要缓解的迹象。那些起义的百姓组成天辰军打出“尊天子，清君侧”的口号，浩浩荡荡地一路开来，所过之处，所向披靡。改革的反对派公然提出要武帝杀何进以谢天下。不管忍不忍心，何进都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了。
　　武帝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将何进押入了大牢。何府一片混乱。
　　希望何进能够撑到我办完暗影寮内的事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