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尘》深衣.

12、第七章 回风动地起（上）

　　十八岁，正是祈国男子的适婚年龄。何瑞言奇货可居。祈国无数的贵族千金开始频频向相府抛出了示意的信号。
　　何瑞言的婚事终于正式被提上了何府的议事日程。然而事情的主角似乎对父母的决定相当地反感，完全不愿配合。

　　某天，何进忽然把我叫进了书房。那个书房自从八岁那年的《临别赋》事件之后，我就再没有进去过。在相府，书房几乎是一块禁地。
　　虽然对书房没有什么好的记忆，我还是不得不忐忑着推着轮椅进入了书房的大门。
　　何进正在翻看着什么资料，见到我进来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工作。
　　“爹叫尘儿来可有什么事？”我淡淡一笑，迎向何进的目光。
　　何进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关于言儿。”
　　虽然早已猜到这个原因，但听到何进亲口说出来我还是有些发愣。
　　“言儿啊……”何进痛心疾首，“他竟然提出这辈子非你不娶。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你毕竟是他妹妹。这，成何体统？”
　　“爹要尘儿如何去做？”我盯着何进的双眼，一字一顿。
　　何进似乎没有料到我是这样的反应，愣了良久。
　　“我早就觉得尘儿不简单。好！好！”他忽然笑了。
　　哪里只是不简单。
　　你还曾经惊慌失措地喊我妖孽呢……
　　我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悬在墙上的剑，冷笑。
　　“尘儿应该知道韩夏吧？”
　　我点头。脑海中逐渐浮现出那个斑驳阳光映照下的白衣少年，虽然后来曾多次见过他，但那个白衣少年的影像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记得他三年前刚娶了武帝的掌上明珠弄玉公主为妻。何进在这个时候提他做什么？
　　何进低头望我：“自从四年前初见，他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弄玉公主三年来一直无所出，皇上已经准许他纳妾了。他倒是不介意你的双腿。”
　　我冷冷地盯着他，原来您打的是这个主意。
　　好个一箭双雕。既可甩掉一个烫手的山芋，又能笼络自己的门生。
　　“尘儿你的意思呢？”
　　“听凭爹作主。”
　　我垂下头，双手绞在了一起。我有得选择吗？

　　推着轮椅从何进的书房里出来，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府，终究是不能再留了吗？
　　幸亏有水镜之链，我对外面的世界还不至于一无所知。

　　天命，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知道了何进把我许配给韩夏为妾的消息，何瑞言反应奇大。不但公然反抗何进，甚至还提出要带着我私奔。云姨更是义愤填膺，当即收拾了包袱要带我走。只有菡蔬一脸镇定，似乎已经认定我早已有了应对的策略。

　　我的确并不着急。
　　因为两天前，何进曾经联合一干大臣上书请求武帝改变。那份改革的秘折我曾经看过，是关于建立议事院和实行重商主义的一些改革。
　　武帝虽然非常支持这次改革。但是，这次改革明显损害了大贵族和一些当权派的利益，能够顺利地实行下去的希望渺茫。
　　虽然，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我总觉得相比于天命的那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发展速度明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快得有些不可思议。天命的那个世界用了5000多年才从最初的部落联盟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然而，这个世界只用了500多年就已经处于封建社会的末期。科技方面的发展更是快得有些离谱。
　　但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何进有些操之过急。虽然，彦国和离国早已有了类似的机构和法令。但封建势力雄厚的祈国到现在为止还不具备进行这种改革的基础。然而，按照何进的个性让他中途放弃，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以预见，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何进将疲于应对政敌的刁难和来自各方反对势力的压力。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再去考虑像儿女的婚事那样的问题。
　　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来应对将要发生的一切。

　　三天后，正在考虑着离开何府后的人生规划的我出其不意地在湖边遇到了韩夏。
　　那个阳光下笑容清逸俊雅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高大英俊的男子。
　　考虑到那个让我感觉别扭的婚约，气氛有些尴尬。
　　“尘……”他用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丹唇轻启。
　　我的心猛地一缩。这个称呼，我从来只从天命的口中听到！听到他如此唤我，忽然有些不适应，然而面对着他热切的目光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唯有苦笑。
　　“今天还是在看鱼吗？”韩夏微微一笑。
　　我望了望湖面，扬起嘴角：“不，我是在看水。”
　　“水……”
　　“为什么鱼能生活在水中，而人却不行？”我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韩夏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想的东西还真特别。”
　　“彦国的女智者子晗曾经说最初的生命都是从水中诞生的，从水里到地上，料想一定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如果不慢慢来，一下子把还没有做好准备变成陆地生物的水生生物从水里提出来，它一定会死得很惨吧！”我一边把玩着从头顶上方垂下来的柔软的柳枝，一边幽幽地说道。
　　韩夏微愣：“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人也一样啊，不过人会反抗。如果有人要强行改变自己生活地很舒适的环境，一般人都会拼死反抗吧。到时候，死的说不定是那个贸然想要改变环境的人。”
　　我折断柳枝，伸手将残枝狠狠地丢入水中。柳枝落到水面上，激起一阵经久不息的涟漪。
　　“你……”韩夏没有说下去。
　　“何进的改革，你也有参与吧。不是泼你冷水，我不是很看好这次的改革。因为时机不对！”我推着轮椅缓缓地转身，然后对着韩夏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
　　“彦国女智者子晗……”
　　我听到我身后传来低声的喃喃。我狡诘地一笑，事实上，她现在还是彦国甘泉学院的一名学生，昨天才刚发表她的那篇论文。
　　“帮我劝劝何进，如果他想要善终，最好还是选择妥协。我不想看他成为这次改革的牺牲品。”我顿了一下，忽然开口。
　　虽然知道劝解对何进无用，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说出来，毕竟父女一场。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听到韩夏发出一句疑问。
　　“你觉得呢？”我回头，朝他嫣然一笑。
　　韩夏停下了追逐我的脚步，只怔怔地望着我，那目光，沉若深潭。
　　我不管他，自顾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