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病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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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赵榆睁眼时已是旭日升起，朝阳蓬勃。脖子有些僵硬，正欲动上一动驱散不适，却感觉到脑袋上还压了个沉沉的东西。淡淡的宁谧的药草方向叫她知道，那人是谁。
眉眼之间溢出笑意，也不去管什么僵硬不僵硬的脖子了，当下只维持着这一个姿势。这个呆子，竟也不知道唤醒自己，真就如此陪了她一整夜。
“二位姑娘，不好了！先莫厮磨了！”可这喜爱逗弄人的老天，丝毫不顾赵榆这难得来的柔情，才不过一会儿，喜空便急匆匆的过来大吼大叫了。
这一叫，让赵榆觉察到慕舟和惊了一惊，整个人触电般的立了起来，面容之上还带着些许惶恐惊吓，眼神里却是不知所以然的茫然困惑。
一下子，她的脸便沉了下来，理了理衣袍的褶皱，随着慕舟和起身，扭头冷冷问道：“何事？”
喜空一见赵榆算不得太阴沉的脸，心却是微颤了一颤，双手合十对着她弓了弓身子，老实道：“客栈外已涌了少说数十人，都是送家里得了病的人来的。”
“唔——”慕姑娘这时方回了些神智，她正做了个十分可怕的梦，喜空那一声“不好了”更是令她活活惊出一身冷汗，捏了捏拳，手心也湿漉漉，“这便去。”她轻飘飘的道了句，显得整个人分外没精神。
“阿弥陀佛。”喜空道了句佛号后，识趣的走了。慕舟和说去，定会尽快去。在这点上，他一直相信，慕姑娘绝对是个百里挑一的靠谱的好姑娘。
见着喜空锃亮的光头消失在视线里后，赵榆才颇有些忧心的问道：“你可还好？”她怎么听着这呆子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过去人虽然娇小柔弱，可看着还是有股熠熠生辉的精气神在，怎的一晚上过去，这股子精气神竟像是从哪里漏了呢。
慕舟和闻言，下意识的点一点头，回神过来，又摇一摇头，对上赵榆不解的眼眸，她张了张嘴，解释道：“做了个噩梦，还有些缓不过来。不碍的。”她没说她的梦里，是很多很多的鲜血，多到好似有鱼沉谷那汪湖那么多。而这些血全来自于她想保护的人。更可怕的，她想保护他们，他们却为她而死。而那个想要杀她的人——是奕欢。
如此一想，她把脸埋进双手里，垂首用力吸了一口气。胸中隐藏了许多梦中不曾流出的泪水，梦醒之后，想哭，却也哭不出来了。
赵榆一听慕舟和只是做个噩梦，起先也没多想。但又见那一向没心没肺快乐的呆子的状态当真并不太好，不由软下性子，揉了揉她的长发，轻声唤了句：“呆子。”细细回想起来，她这还算不上太长的一生里，只做过一个噩梦。便是她父皇突然驾崩的那一个晚上。诸王蠢蠢欲动，她守着那一片看也看不到的万里江山惴惴不安，以至于花一炷香的时间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而那之后，便连梦也再不做了。引得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安慰，何论她本身就是个不善安慰的人。
慕舟和呼出一口郁气后，好了不少。她稍稍眯起眼睛，眼前那人被自己无端的打量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板着张清冷绝艳的脸，唯有那耳根渐渐泛起的红意拆穿了她的伪装。她不信她会杀她，就算真如此，她愿赴死，不要保护。
“啵”的一声，慕舟和踮起脚尖，在赵榆的侧脸上脆脆的亲了一口后，不由分说的执起她的手，运了轻功向下落去。
赵榆还在郝羞之际却被那呆子无端端亲了一口，脸上好像还有些湿湿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不待发作，手已被一片温润所包裹，整个人往下坠去，她忙提了气，免得自己落地不稳。
她还是十分要面子的。
“奕欢，你一路风尘，昨夜又不曾好好歇息，我让王惠为你烧些水，你且去好好睡上一觉吧。”脚上感受到来自于地面的踏实感，慕舟和转身，糯糯的同赵榆说着。
赵榆原想去前门瞧上一瞧，稍一思量又觉得不当，她的身份到底尴尬，还是越少在人前露面越好。况且，身上也的确不适，于是又点头：“好。”
慕舟和紧了一紧握着的那只清凉的手，指腹在赵榆光滑的肌肤上，划了一个又一个圈，不得不放手，偏偏又舍不得。倒是赵榆先挣开了她，睨了她一眼后别过脸去，说道：“呆子，你先去吧。”她可不会说慕舟和画的那一道又一道就像是直接画在她的心里，挠的她直痒痒。
心这种东西，变得坚硬处处设防并不容易，从一块寒冰化作春水更是难上加难，可真的做到了，却是无论如何也对那个令它融化的人坚硬不起来。
慕舟和用她的一颗真心，五分呆愣，十分真诚和十二分的倾城姿色，成功的让这一切的不可能成为不争的事实。
穿过一段小小的廊道便是客栈大堂。这个客栈，算不得太大。过往在丹阳城内也是排不上号，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也包括了各类小爬虫。而此时大堂里却是挤满了人，或站立或躺着或坐着，大多都是妇人老人，如此你一眼我一语综合起来就像是炸开了锅，也称得上是人声鼎沸了。
喜空和王惠就像是店小二般的来回在人群里穿梭，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王惠只是打打下手，喜空已累出了一身汗，一个光头油光发亮，活活是面反光的镜子。
慕舟和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直到喜空抽空喘了口闲气儿方发现了她的存在，忙跟遇到救星似得冲她用力招手，脚步也没停下，小心翼翼迈过一个又一个躺着的病人，向着慕舟和而来。
慕舟和挑了一挑眉头，又抿了抿嘴，粗粗扫了一眼大堂，这估摸着，得病的得有个二十多人了吧。
“慕儿慕儿，你来的正好！”几个呼吸的功夫，喜空已至眼前，浑不介意的用宽大的袖摆拂去那一脑袋的汗，喘了几口大气，“这——小僧治不了。”他叹了一叹，又摇头。
慕舟和也蹙眉，她也只长了两只手，二十多人如果尽皆用针灸术，岂不是要活活耗干她？
“这城里，病了的，到底有多少人？”看来她还是得另作打算，看看药物有何良方。
还有那神医门——想想就是叫人头疼的很。
“大师！大师！”还不等喜空作出回答，就听得一声急急的呼唤。定睛一看，正是昨夜那农妇，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浑身水肿的不像样，手脚都有些溃破的迹象，反倒显得萎缩，此时他的口中正不断向外涌着白花花的沫子，整个人僵直如同死尸，唯有一双眼睛翻着黄橙橙的眼仁儿。
慕舟和见状，也顾不得再问些什么，快步走过去，从农妇的手里接过孩子，平放在地上，一手搭脉，另一手从怀里摸出了金针。脉仍是雀啄脉，只是要更微弱。
“病了几日？”她一边下针，几进几出，速度飞快，也不看农妇，出声问着。
农妇抽噎了几声，认得慕舟和的脸，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回答：“五日了。”
此病七日为限，这孩子，竟是病了有五日，难怪比小乞丐要严重了这般多。
“多大年岁了？”她继续问着。
这孩子的身上肿的厉害，不好下针，因此慕舟和所选之穴，大多位于头部。原打算着，病重者以针灸施救，如今看来，也不是什么好法子，到底还是自己考虑的不够周到。这一切，哪里有她想的这般简单。
“十四了。”农妇又是回答。
“和尚，拿块绢布给我。”慕舟和头也不回的说着，末了觉得绢布可能有些不好寻，又补了一句，“随便什么布，干净即可。”
话音刚落，便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布匹被撕裂的声音。慕舟和的身侧递过来一块略有些灰色的棉布。
慕舟和内心挣扎了下，还是咬牙接了下来。她认得，这是喜空身上衣物的布料。这和尚还真是够偷懒的，明明要干净的布料，他的僧袍也不知几日未洗了，雪白的布料竟已成了浅灰。
留针的功夫，她为孩子拭去嘴角的白涎，她须得尽快想些法子出来。
“和尚，在这些病者中，为我寻七人。非别为第一至七日染病者，我去写个方子来。”她“嗖”的站了起来，长至膝间的发丝抖了一抖，身形晃了一晃后，有些头晕，却又立即站稳了，不动声色的去写方子。
喜空的注意力一直落在病者身上，是也不曾注意到慕舟和那转瞬即逝的异样，他也不抬头，只连连应着：“好好，小僧知道了！”
离去前，慕舟和唤了王惠过来，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只见的王惠稍稍点头，抬腿便往后院走去。
这时，慕舟和才发现，一早起来就未看到云兮。四周寻了一圈，云兮像是出去了。
在柜台处找着了纸笔，咗着笔尖忖了一忖，提笔落下一方：消石、太阴玄精石、舶上硫磺、五灵脂、青皮、陈皮。她不曾写下药物的剂量，这上面几类药材，青皮陈皮一类倒是好说，可其余的便是有些难得。一番细想一想后又觉不妥，这些药一时之间怕也寻不到好的，于是又拟了个方：栝楼根、茯苓、薯蓣、附子、瞿麦、金钱草。
写完后，拿着这一张薄纸递给喜空，“和尚，这方子上的药材，买的越多越好，第二方中的药都是好寻的，至于这第一方，能寻便寻些来，寻不到，也罢了。”跑腿这些事，还是交由喜空来做罢。他自称行走江湖多年，这些小事，他该是会做的很好。
喜空一见那方子，顿时两道眉毛拧成了一团：“这舶上硫磺——”慕舟和还不曾告诉他，五灵脂须得要五台山的。紧要关头，也是能简便简了。
“你尽力一试吧。”慕舟和也是无奈的叹了一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她空有一身好医术。
“慕儿放心即是。”就在慕舟和叹气之时，云兮笑意吟吟的踏进了大堂。
那一声白衣似雪花白，周身淡淡的笼着一层云雾，饶是慕舟和也看不太清她了。她忽觉得，一夜之间像是许多东西都变了。她，奕欢，云兮。可仔细掰扯却又什么都没变。她们，仍是她们。
“云兮此话怎讲呢？”不动声色的按捺下心中涌动的不安，慕舟和含笑问道。
云兮无奈着摇头，却不点破什么，只顺着方才的话题道：“慕儿只需开方，会有人把药材送至城门处。届时去取便可。”她也想让人送进城里来，但，神通广大也需要个限度，欣帝的圣旨和真真切切威胁性命的疫病到底明晃晃的摆在那里，能做到如此也实属不易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病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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