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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病弱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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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刚明,薄衣便到了山脚。尚是清晨,风中都包裹着丝丝凉意。她抬头上望,山腰以上都覆盖着皑皑白雪。
这座山叫祁阳山,山倒不高,但山上有很多珍稀的药材,所以在这一片还比较有名。薄衣所在的镇子紧邻着此山,唤作阳山镇。
当年,薄衣的生父便是这镇上的大夫,她小时候便常随父亲一起上山采草药,对山上的路还算熟悉。
登山不过半个时辰,薄衣便到了近山腰处,抬头便看到了宝来寺朱红色的钟楼,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她低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虽然天寒,但这爬了这么长时间,也难免出些汗。
薄衣再抬头,飘着的云又遮住了钟楼,只露出朱红色一角。
看来今天雾很浓。
她在心里想着,低头认真看路。
然而,没走几步,她突然停住了。
薄衣扭头看向四周,只觉得四面的树木都是一样的,仰头看天空,云层太厚只看到太阳的光丝丝缕缕地从云后渗出来。
她瞄着太阳的方向,仰头观察着四周——太阳在那边,所以往这走是西……
方向是对的啊!可是西边不应该有一个陡坡,过了陡坡就是宝来寺了吗。怎么……这坡不见了?
她愣在了原地,不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她迷路了。
薄衣挠挠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按照记忆里的方向走。
话说这一路走来,薄衣也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总觉得这一路的树林和山路都陌生得紧。远望那宝来寺的钟楼,也总觉有些云雾缥缈之感。
带着迷惑,薄衣终于也还是找到了路。穿过这片林子,远远地,她便望见黑色的飞檐和赤红色的牌匾。
宝来寺到了。
薄衣三步作两步走到寺门前,整了整衣冠,抬袖轻轻地敲了敲寺门。似无人应。
她又敲了两声,第三声刚落下,只听“吱悠”一声,寺门缓缓现出一条缝,随之,门缝逐渐向两边拉开,一个一身粗布白衣的僧人露出了面。
他看了薄衣一眼,低头单手立掌道:“阿弥陀佛,施主。”
薄衣也双手合十,恭敬道:“师傅,打扰了。小女昨日在贵寺丢了一件随身的玉佩,今日拜访是想寻回玉佩,不知贵寺……”
那和尚头抬也未抬便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进。”
薄衣一愣,随即微微弓腰道:“谢谢师傅。”
那僧人领在前头,脚步缓缓,薄衣跟着他进了寺院内。
走了几步,薄衣抬头望向四周,却发现院内没有其他的僧人,一片寂静。
薄衣不觉放慢了步子,心中存着疑惑,看向前面带头的僧人,他依旧脚步平缓而坦然。
“师傅……”
“恩?”
“今天,没有香客来吗?”
前面的僧人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大概,时辰还太早了。”
“那今天寺内……就您一人?”
薄衣记得,平时都会有一些扫地僧和走来走去的小和尚,可今天的宝来寺,就如陷入了沉睡一般。
“自然不是。喏,人在那。”僧人向正殿的方向一指,薄衣看去,原来在正殿的大门两侧还立着两个穿着袈裟,低头拿着念珠的僧人。
薄衣移开目光,见面前的僧人要将自己引向正殿,立刻停下了脚步,喊住僧人道:“师傅……谢谢您带路。不过小女的玉佩怕是遗落在了后院,所以小女想去那后院……”
话说了一半,薄衣便瞪大了眼睛。她又环望了四周,竟然发现昨日正殿通往后院的小径居然不见了。现在那里只有一道围墙,墙上还爬着早梅。
薄衣惊诧道:“这……贵寺的后院,不是……在那个方向吗?”她抬手指了指那个方向。
僧人随她手指看去,扭过头来,脸上立即又现出笑容道:“姑……呃,施主,小寺一直都没有后院啊,是您记错了吧。”
“可我昨天去过那院子啊,就在那里……”薄衣不觉提高了声音。
“施主。”那僧人弯了弯唇角道:“施主莫急,我想施主大概是误会了,小寺乃宾来寺,施主昨日真来过这?”
“宾来寺?!”薄衣惊讶不已,她从未听说过这山上还有个这寺庙!她瞪大了眸子,环顾周围——这院子虽与宝来寺及其类似,但是细看确实比宝来寺小了一些,且宝来寺中和尚众多,从不会像这般安静。
“师傅,敢问……这宾来寺是何时有的?我在这山上住了这么久也从未听闻。”
那僧人想了想道:“也没多久,我们这寺的位置比较偏,寺前也都是小路,姑娘不知道实属正常。这,出家人修行,还是寻个僻静处好,小寺香火缘弱,姑娘能来也是缘分,不如在此坐一会儿?”
薄衣双手合十道:“谢谢师傅,不过小女还要去宝来寺寻玉佩,改天再来拜访贵寺。”
那僧人一转身,便拦住了薄衣的去路,阿弥陀佛了一声道,“既然姑娘有事,小僧也不多留,只是我看这天色有雨将至,小僧还是给姑娘找把雨伞去。姑娘在这稍等片刻。”
薄衣还未开口,那僧人已经低着头退去,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殿前的走道。
薄衣抬头看了看天,好像是有些昏沉,她心想这宾来寺虽是有些奇怪,但这里面的师傅人还是很好的。
殿前有长条的石台,她便坐下等着,扭头再看那刚才的殿中,穿着袈裟念经的两个和尚已经不见了,只能看到一缕缕香炉的烟缓缓地飘出殿外。
宾来寺,宝来寺,名字如此像,寺院结构也如此像,来时的路也这么迷惑人。
薄衣现在越想越觉得无比怪异。现在,整个寺院中也没了人影,背后的穿堂风略过衣领,她有些起鸡皮疙瘩。
她不禁怀疑,自己难道是在做梦?!
薄衣咬了咬唇,看周围没人,便慢慢地从厚厚的衣袖中伸出左手,捋起右臂的棉衣袖,在手背上一掐……
“救命啊!”
“来人……救命啊!”
一声喊叫突然打破了寺院的平静。
薄衣惊得一个哆嗦,连忙从石台上起了身,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走道尽头突然跑出了一个小个子的穿着蓝色短棉袍的小厮打扮的人,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啊,我家公子快不行了!”
小厮直直跑向了薄衣,薄衣还愣在原地,便被他一把拽住了袖子,薄衣被他拉着往走道那头跑。
“小……小兄弟,你拉我做什么?发生了什么啊?”风迎面刮来,薄衣有些不知所措,又力气太小,甩不开他的手,只好被他带着狼狈地跟着跑。
那小厮跑在前,也未回头,只听见他声音有些少年的稚嫩,又带着焦急道:“我家公子快不行了,快去救他!”
薄衣哭笑不得,喘着气道:“我……我不是大夫啊,你别急,我帮你找庙里的师傅……”
“不用,你跟我来就行了。”小厮也不再多说,带着薄衣从走道尽头一拐,又见几间屋阁。
小厮终于慢下了步子,将薄衣带到了一扇房间门前。
薄衣看了看门,扭头看他,“你们住在这庙里?”
小厮没回答,只将她推进了房门,他稚嫩的声音又响起:
“公子就在里面,快看看他!”
薄衣已经踏进了屋子里,然而小厮越推她,她倒越是不敢往前走了,两个人在门口推搡了起来。
今天的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敢再往前走,不知还会碰到什么奇怪的“公子”。而且,这屋子里更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觉,还有很淡的血的味道。
“你别推我啊……”薄衣也有些急,“你,你找过寺里的师傅了吗?”
小厮和她差不多高,看着她又瞟了眼屋里的床铺,含糊道:“恩,你快去啊,人命关天啊……”
看他着急的表情,和这一句人命关天也让薄衣心一软,她手上劲一松,小厮将她一把推得向前跌了好几步才稳住。
她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步子一深一浅地缓缓地往床铺走去。那床上还挂着黄色的帐子,遮着里面,她只能看到帐子里躺着的人的轮廓。
她紧张地看着帐子里的人影,鼻尖的血的气味也加重了些,不知觉中也未听到屋子门缓缓合上的声音。
“呃,公子?公子你还好吗?”
屋子突然静了下来,只有薄衣的声音回荡在屋中。不一会儿,帐子里传出了一声咳。
薄衣吓了一跳,待帐子里又没声后,薄衣才伸出手撩开床帐。
随着纱帐缓缓掀开,她先看到一床锦被,她缓缓拉开床头的帐子,床上人的面容缓缓出现在她眼前。
床上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白色的里衣领下透出白皙的颈,颈上粉色的血管都看得分明。他的脸微微侧向里侧,从侧面也见得面如傅粉,眉若墨画。他嘴唇有些发白,又带了些血色,唇色如那初放之莲一般。初看惊人,再看都如吸人魂魄一般。
少年眉头一动,微微侧过头来。眼睛缓缓睁开的瞬间,薄衣手指一紧,仿佛有些紧张一般,直到少年漆黑的眸色投到薄衣的瞳孔中。
她整个身体莫名地轻颤了一下,从手脚传来一阵麻意,像是那种久坐久站之后突然的起身或回头。
细细的,如蚂蚁啮咬一般。
然而,转瞬间,少年眸子中的凛冽和孤傲都一闪而逝,眼睛轻轻垂着,倒真添了几分病痛的滋味。
薄衣愣过神后,才有些结巴道:“公子……你怎么样了?”
少年眉一皱,脸上也里面带了痛苦之色,他又“哎呦”了一声。然而,垂下的眸子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像是孩童要与你开玩笑,又像是要立刻吃你血肉摄你魂魄一般的清冽而调皮的笑意。
外面天色已经放晴,宾来寺大殿中,佛祖像慈严的面容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慢慢地,佛祖唇角竟轻轻地弯了弯。
据说,狐魅,惑人心神者。
金光万丈下,哪还辨得出你,是佛,还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