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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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球场，纪南悦正在打球，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网球衣，浅蓝色的网球裙上是深蓝色的几何涂鸦，左下方有一个浅黄色的三角形，中间墨线勾出一张笑脸，像是刚学画的幼童画的，还不懂得怎么控制线条。
“啪”，球出界了。
“不打了，不打了。”左蓉蓉扔下了球拍，向休息区走过去。
左蓉蓉是纪南悦的同学，她们关系不错，大一的时候还都在网球社。早晨看过姐姐之后她在办签证的地方碰见了左蓉蓉，她看见纪南悦背着网球拍，便想和她一起来打球。
“你说这条裙子是你姐姐送给你的？真特别。”
“是我姐画的，她喜欢弄这个。”
“你姐这么有才啊，不愧是你姐姐。”
纪南悦在人才济济的A大也算是拔尖的人物了，才貌双全，而且家里条件不错，运动也好，简直是完美的人生。而且是学生会国际交流部的副部长，下学期系里推荐两个人去哥伦比亚大学交换两年，其中一个就是纪南悦。
其实她大二的时候就可以去，但是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她放弃了，别人抢破头的名额她不要，整个信管学院惊掉了下巴，今年不知道怎么又愿意了，只是大四去交流两年的话，毕业就要推迟一年，在A大来说虽然这样的情况也不少，但是刚毕业的两年对于他们来说毕竟很关键，不过嘛，对纪南悦来说应该无所谓吧，母亲从政，父亲是学校外院的教授，在左蓉蓉看来纪南悦就是推迟个十年毕业也没什么大碍吧。
而左蓉蓉去办签证只是打算暑假全家去澳洲旅游，明明是同学，但想想自己和人家的差距，左蓉蓉感叹：“真羡慕你啊。”
纪南悦笑得有点无奈：“谢谢你羡慕我啦。”
唉，人长得美头脑聪明性格还好，左蓉蓉觉得自己快爱上她了，性别算什么障碍！
“你没提过你姐啊，你亲姐？”
“不是啦，是我舅舅的女儿。”她是独生女。
“漂亮吗？漂亮吗？有你漂亮吗？哪个大学？央美清美？”
“我姐她啊，生病了，在住院，原来是D大的。”
左蓉蓉有点失望，D大在上海不在北京，虽然也是名校但是和国内顶尖的A大还是不能相比的，但一般北京人很少考到外地去。
“为什么去上海读大学啊？你姐学经济吗？听说那学校经济不错。”
“额，她读中文。”
“看来是文青呀，怪不得画画这么好呢。不过还是没你强啦。”左蓉蓉拍拍她。
纪南悦苦笑，声音有点低，几乎是喃喃自语：“不啊，我姐她……是天才呢。”
大二开始有一阵纪南悦在筹备学生会的活动，结果那一学期成绩很糟糕，第一次没有拿到奖学金，而那个活动也因为赞助方的问题取消了，好像人人都在等着看纪南悦发脾气或者沮丧，可是她却似乎没有受一点儿影响，那种什么“女神的骄傲和自尊”之类的东西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过，因为她是跟顾晓然一起长大的。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成长的过程中都有一个名为“别人家的小孩”的童年阴影，顾晓然就是纪南悦的阴影，那是她爱恨不能的表姐。
因为两家都是独生女，而且纪南悦和顾晓然的父母都很忙，所以有记忆以来的日子，纪南悦一半以上是跟顾晓然一起度过的。在姥爷家的二层小楼里，可以说是顾晓然带大了纪南悦，但实际上顾晓然只比纪南悦大两岁而已。
那些年，纪南悦的乐园是姥爷家的花园，顾晓然的乐园则是姥爷的藏书房。
当纪南悦和别的小孩一样开始读青少年版文学名著的时候，顾晓然已经开始看卡尔维诺，弗洛伊德，奥威尔，海德格尔。顾晓然是文学青年吗？或许是吧，但是她当然不可能只是个文学青年。
顾晓然看起来一直很从容，赢也从容，输也从容——如果年级第二和因为睡过错过国际奥数大赛预选赛算是输的话。
哪怕是她在跟家里说那件事的时候，也很从容，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后来，顾晓然住进那家疗养院后，纪南悦想，顾晓然几乎不拿第一，也输掉比赛是故意的吧，顾晓然从来都知道站在顶点的诱惑与危险，可是那诱惑对她而言不值一提，她其实又何尝不知道？
可是她选择了在顾晓然睡觉、看小说、画画的时候拼命做题，拿下一个又一个满分，想努力地去证明自己不比顾晓然差，成为最优秀的最好的，可是在顾晓然进入那家疗养院之前，顾晓然除了不是那个第一，从来没有任何事情上有所缺失，任何快乐和值得骄傲的地方。
仅此而已的话，顾晓然也还只是个早慧和比较聪明的人罢了吧，顾晓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顾晓然只是假装成这样一个人。
这是这三年来，纪南悦每每想起她，想了又想，反反复复，又认识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之后明白的。
顾晓然的真相，是一张薄薄的诊断书，轻飘飘地落在舅舅舅妈面前，随着一句话，同样的轻飘飘，清醒而淡定：“我知道没有这个你们是不会相信的。我已经办好了休学。”
原来这个世界让她亲爱的姐姐如此痛苦，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一切都清晰了，为什么顾晓然高考失利，非要报一所远在上海的学校，她看到那张诊断书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响起来顾晓然曾跟她说过的某句话：“悦悦啊，幸亏你不像我。”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太阳很温暖，姐姐坐在窗台上看书，她从花园里跑进来，满手都是泥巴，姐姐靠着窗户看着她笑，然后跳下来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那是多美的一个下午，就是多疼的一个伏笔。
手机的震动声把纪南悦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左蓉蓉推了推她：“想什么呢，快接电话。”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她突然有点不敢接，这种感觉又再次降临了，那种恐惧排山倒海般的向她扑来，就像五年前姥爷去世那天晚上，她在晚自习上被手机震动声惊醒；就像三年前那个早晨，她站在舅舅家门口。
她不敢接电话，但是她不得不接。
“妈，怎么了？”
“明天陪我去逛街吧，我们去给晓然买些新衣服，她要出院了。”
纪南悦觉得这一刻她想大喊不要，可她只能说好。
如果这个世界让你如此痛苦，我的姐姐，我宁愿你不再回来。
她挂了电话，对左蓉蓉说：“蓉蓉，我家里有事，要先走了，抱歉。”
左蓉蓉愣了愣，说好的。她觉得，好脾气的纪南悦好像，生气了。
纪南悦走出网球场，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管医生，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