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40、吃醋（二）

　　青烟手里提着她和段承的饭食篮子，看着眼前这个战场上骁勇善战、杀伐果决的贺少将军，此时正满脸得意的笑容看着她，那丝得逞的笑意，和记忆中那个顽劣傲娇的少年重合了。

　　青烟看了看周围偏静的营帐，此时是午膳时间，士兵们都在用膳，只有一些站岗放哨的士兵看到是贺少将军，也就不再关注过来，所以她挑着偏僻的地方走，倒成了方便他了。

　　敢情他这是把用来对付敌人的兵法用在了她的身上了，青烟眉头跳了跳，急忙低下头行礼道：“见过贺少将军。”

　　贺都匀皱眉道：“这个时候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青烟道：“贺少将军，监军大人还在等着奴才送午膳过去，您若是没有什么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杨隐，你叫杨隐是不是？”贺都匀瞪着她道。

　　青烟硬着头皮道：“是，贺少将军还有何事吩咐奴才？”

　　“杨隐？还是杨隐隐！我都知道的，你别再躲着我了，我知道你隐瞒身份，知道你……在宫里艰难，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可是我希望你别连我都瞒着，隐隐！”

　　青烟坚决不愿承认，道：“将军，人有相似，何况同名，奴才自小进宫伺候，却是从不曾见过将军的，您真的认错人了，将军若是没有什么事，监军大人还……”

　　“你说我认错了人，难道你连这个都忘了？”贺都匀从怀里拿出了一把折扇打开，扇面上是一幅梅花图，落款却是娟秀的两个字，隐隐！

　　当年她和孟湘相好，一次赏梅后，两人都作画一幅较高下，互不相让，各自不服，然后两幅画都让孟湘拿走说是找人评比，后来这幅寒梅图孟湘送给了从军出征的贺都匀，以慰他失意之心，没想到他竟然拿来做了扇面。

　　想到孟湘，就想到她的死亡，想到她的无能为力，青烟一时失神。

　　“你还记得的是不是，记得这幅画是你亲手所画，落款也是你的亲笔所写，隐隐是你的小名，旁人不知道但我知道，隐隐，我一直盼着能把你从宫里救出来，还你自由的，我把你的画带在身边，就是要让我记得你还在宫里受苦。”

　　看着他递过来的折扇，上面那稚嫩的画笔，当年的她作为杨家嫡亲的长孙女，万千宠爱于一身，隐隐这个小名还是姑姑给她起的，隐字取意不显山，不露水，隐喻她深藏不露，做个不同凡响的女娇儿。

　　所以打小她姑姑就亲身监督，教导她不走寻常大家闺秀之路，才让她即使活在深闺中，还能保留非一般的闺阁生活。

　　青烟情不自禁的伸手欲要接过扇子，旁边一只大手却先一步夺过了扇子，置于眼前看了看，似笑非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段大人！”看他突然冒出来横插一手，贺都匀和青烟急忙行礼，都出了一身冷汗。

　　贺都匀是怕他知道青烟的身份，青烟则非常庆幸他的到来，否则她刚刚就跟贺都匀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了。

　　段承瞥了一眼青烟，淡淡道：“落笔无力，画走偏锋，有型无神，有彩无韵，这样的画功杨文书也好在贺少将军面前显摆？”

　　贺都匀一愣，急忙道：“段大人言重了……”

　　段承啪的一下，把扇子合了起来，顺手握在手里含笑道：“贺少将军，属下无礼，这等粗鄙之作不堪入将军之目，还请少将军海涵。”

　　贺都匀道：“不敢，段大人，这扇子……”

　　“杨文书，让你去取个午膳，你却在此拉着贺少将军闲谈，不知少将军贵人事忙，哪有功夫听得你胡言乱语，耽误了少将军用膳该当何罪？”段承转目训斥道。

　　青烟有些窘迫，急忙低下头做礼道：“是，是，奴才再也不敢了，还请将军大人恕罪。”

　　段承又转向贺都匀笑道：“方才主营贺将军正着人寻找少将军，想来是为耶合罗汗国议和之事，咱家就不打扰少将军了。”说着颔首一点头，也不管他什么脸色便转身离开了。

　　青烟急忙也冲着他颔首一礼，跟在段承身后也离开了。

　　贺都匀眼睁睁的看着段承把青烟带走，还顺便把他的扇子一起带走了，一口气血涌上头脑，恼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

　　青烟提着食盒跟着段承回到帐篷里，他才回身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她。

　　青烟头皮一阵发麻，窘着脸呐呐道：“督主，不是我特意招惹他的，为了避开他，我还特意避开人群汇集之处的。”

　　段承暗里叹了口气，贺都匀一个少将军，要在营地里找一个人容易得很，又岂能怪她不小心，但贺都匀再如何私下动作，贺战英迟早会发现问题，她不能再留着军中了。

　　“罢了，过两日咱家就出发耶合罗汗国了，到时你与咱家一起去吧。”

　　青烟立刻露出欢喜的笑颜道：“好啊！”

　　耶合罗投降议和以来，他就没打算带她一起去耶合罗汗国，她这几天一直想方设法要他带她一起去的，没想到因祸得福，贺都匀倒是帮了她这个大忙。

　　段承心里又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这有何好高兴的，一路前往耶和罗汗国，要翻越大漠戈壁，道路坎坷还时有风沙尘暴，你不怕？”

　　青烟摇摇头：“我不怕。”大漠西北，她又不是没去过。

　　段承道：“到时吃了苦头你可别哭，再苦再累也得自己受着，我们是不会为了你回头的。”

　　青烟嫣然一笑：“有你在，我不怕。”

　　段承耳根不由得一热，却板着脸道：“你得了，收敛着点。”

　　青烟暗里吐了吐舌头，转身把食盒里的餐食摆放到桌上准备吃饭。

　　段承看了看她明显消瘦了的身影，又看了看桌上摆放出来的餐食，和宫里精致的食物相比，实在是太粗糙了，难为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却从没诉过一声苦，还是尽早把这里的事解决了，尽快带她回京。

　　吃了饭，段承让张松进来把东西收拾了带出去，才道：“以后这些事就让张松去做吧，你就呆在帐篷里，哪里都别去了。”

　　青烟点了点头，看着他别在腰间的扇子，窘迫道：“这扇子……”

　　段承才把扇子拿出来在手上打开把玩着，瞥眼看她道：“是你画的？”

　　青烟点点头。

　　段承看着着上面的画，缓缓道：“隐隐？”

　　青烟羞窘道：“是我的小名。”

　　“隐隐！”段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行啊，贺少将军连你的小名叫隐隐都知道！”

　　青烟抿了抿唇道：“我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

　　“嗯，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青烟实在被他这阴阳怪气搞得有些羞恼了，不悦道：“我也和您说过我的小名叫隐隐的，是您自己从来不唤。”

　　段承凉凉道：“咱家也和你说了咱家的字，你不也一直叫我督主，掌印的。”

　　青烟一噎，就他这喜怒无常的脾气，那一身威严恐吓十足的蟒服玉带，她哪里敢直接叫他的名字，可是她也曾经叫过几次的，哪里像他一次也没叫过她的小名。

　　“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们这是连私相授受之物都有了啊！”

　　这锅青烟可不背，她急忙分辨道：“这才不是私相授受的，这画是当年和孟……湘一起作画比试，送给孟湘的，后来孟湘在贺少将军从军出征时，送给他的，我也没想到他会把画做成了扇子。”

　　段承冷冷道：“不是私相授受他为何要收藏你的画，还做成扇子随身携带？”

　　“我……我画都送给人了，别人拿去做什么我哪里管得了！”

　　她戴罪入宫奴役，能活得下去都是难事，哪里还想得这画的来去，段承知道这事与她无关，可是想到她亲手做的画被旁人这般珍藏，心里终究是不愉快的，看着画上的寒枝梅花，那娟秀的隐隐两字，冷笑道：“这般幼稚的画作也好意思题名制扇，也不怕人笑话！”

　　青烟一窘，脸红了红：“真有那么不堪吗，这是我第一次作画的涂鸦之作。”

　　段承冷笑道：“你可以把吗字去掉。”

　　青烟想到他对她的画的评论，落笔无力，画走偏锋，有型无神，有彩无韵，简直是一文不值，不由得也羞恼了，伸手去拿扇子道：“那把扇子还给我。”

　　段承一伸手挡住了她的手，板着脸喝道：“大胆，胆敢抢咱家的东西。”

　　若是平时，他这般板着脸青烟自然就不敢放肆了，但今天她却丝毫不觉得他的可怕：“那么嫌弃，您留着做什么，把它还给我。”

　　段承冷笑道：“还给你再送给别人？”

　　青烟一愣，有点怒极而笑的感觉，转眼古怪的看了看他阴阳怪气的神情，才慢吞吞道：“您这是在吃醋吗？”

　　段承一愣，气笑了，冷然道：“吃醋？咱家吃你和贺都匀的醋？你要点脸吧，当初是谁千方百计的纠缠讨好咱家……”

　　青烟点头嫣然笑道：“我知道，是我先纠缠招惹你的，我会负责任的。所以，画你喜欢就留着吧，我送给你私相授受了！”说着她突然倾身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段承轰的一下，整个人都像爆炸开一样，脸火辣辣的燃烧着，瞪着她巧笑嫣然的样子有些心神激动，嘴里却呵斥道：“你……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这般轻……这般行径实在是有伤风化，成何体统！你今日哪里都不许去，就呆在这里。”说着有些慌乱的起身，拂袖而去。

　　青烟无语凝噎，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身影，又好气又好笑，反应那么大，难道不是他先亲的她？

　　她突的笑了起来，想起闲暇时听到宫人曾经议论的，那些无根的宦官如何有百般的下三滥的手段折腾折磨人，那些被宦官欺辱的宫女如何的凄惨不忍睹，可是她眼前这个大宦官，年纪大了她许多，却还这般羞耻，想到他吃醋时别扭的样子，只怕让东厂他的属下们看到了下巴都要惊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