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39、吃醋（一）

　　青烟还是在宴席上吹奏了一曲，这是嘉奖将士的宴席，当然要演奏气势磅礴的英雄战士的曲子。

　　虽然她很想直接吹奏一曲精忠报国，但最终她还是遵从了这个时代的特色，吹奏的是当年杨昭儿自做的一首曲子，将进曲。

　　那是杨昭儿当年为未婚夫送别时所作，她的未婚夫是将门之后，婚前出征，杨昭儿有感而发，在他出征时为他弹奏，亲自送他出征，期盼他驱逐敌寇，早日凯旋而归。

　　据说就因她送君出征的这一曲，让她才名远扬，而那气势磅礴，激亢振奋人心的曲子，激励了军心，那一战打得很顺利，很快就剿灭了寇匪，凯旋归来。

　　故事到此是很完美的，一女子长街奏曲、送夫出征，最后凯旋而归，是很感人又激励的故事，可是这只是杨昭儿悲剧的开始。

　　未婚夫大获全胜凯旋归来了，可是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未婚夫经历过什么青烟不知道，只知道他曾长跪在杨府门前，请杨昭儿一见，但杨昭儿只送了他几个字，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至此直到她香消玉殒，都终身未嫁。

　　而那未婚夫据说收到杨昭儿决绝的十个字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杨府，后来如何就不知道了，只是在不久后，上杨家提亲的媒人都要踏破了杨家的门槛了，而他这个杨昭儿的前未婚夫却上表请愿，远赴边疆镇守，再也没有回来过。

　　将进曲，除去背后杨昭儿的悲剧，其实真的是很激昂亢奋的曲子，不亚于精忠报国的气势恢宏，杨昭儿不愧是一代才女，她没有上过战场，却能奏出如此恢宏大气的曲子。

　　青烟一支横笛吹奏出来，瞬间就将整个宴席的目光吸引了，悠扬婉转的笛音，吹出的恢宏气势，连席间正翩翩起舞的胡姬都反应不过来，甚至跟不上节奏伴舞。

　　但一首好曲子，一个好的演奏家，无需伴舞，无需歌词，无需其他花哨的衬托，一曲独音就能勾起这些亲身经历了鲜血热汗的将士的共鸣，激励和抚慰了他们远离家园，镇守边疆的雄心。

　　****

　　宴席还没结束，段承就以不胜酒力的借口先行离开，也不理会众将嘲笑宦官果然没有男人豪气的暗讽，返回了自己的歇息帐篷里。

　　青烟随后也找了借口偷溜出宴席，要了碗醒酒汤，向他休息的帐篷走去。

　　段承正躺着床上闭目养神，青烟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看着他绯红的脸庞，青烟轻声道：“督主，我给你送来醒酒汤了，您喝了再歇息吧。”

　　段承过了一会才微微掀了下眼皮，瞥了眼她和手里的醒酒汤，淡淡道：“放下吧。”

　　青烟走到他床边坐下，捧着汤又道：“督主，趁热喝吧，喝了明天醒来头才不会疼。”

　　段承看她满脸笑意，仿佛以前在宫里特意讨好他的样子，他才微微起身就着她的手，把醒酒汤喝了，继续躺下来，道：“你还会吹笛子？”

　　青烟一怔：“嗯，会的。”古筝，古琴，笛子和琵琶她都会的。

　　段承哼了一声道：“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

　　“将进曲，是我姑姑做的曲子。”

　　“你还给陆余吹过笛子，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多月前，在玉门关前，我混在难民里，被挡在玉门关前，要天亮后才能入关，陆将军那时也在，我当时假扮成道士，他以为我是出家人，所以让我给将士们诵经祈求平安，可我又不会诵经，看到他随身带着笛子，就提议给他吹笛了，怕被他识破我的身份。”

　　段承沉默了一下，眼里还是有些不悦，道：“那你还给旁人单独奏过曲？”

　　青烟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些异样，他这算是在吃醋吗？

　　段承横眼一扫，冷漠而森厉。

　　也不像是在吃醋，青烟立刻移开了视线，想了想，点头道：“有的，小时候练琴，总是被姑姑逮着要我单独弹给她听，还有郑尚宫，她会不时的考效我们的琴技，还有孟贵人，皇后娘娘……”

　　段承脸一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青烟一顿，又道：“还有王掌印。”

　　段承呼吸一窒，眼里的寒意加重了：“王景寒？几时的事？”

　　青烟道：“那日和孟贵人逛梅园回来之后，王掌印借口皇后娘娘要听曲子，就让我们单独一个一个演奏给他听，他要选个琴艺最好的宫人，给娘娘奏乐。”

　　段承冷笑道：“王景寒倒是会狐假虎威。”

　　青烟微微一笑，能狐假虎威有什么不好，自从她攀上了他，虽然她不惹事，但别人若是要惹她，她也会借着他的势狐假虎威一番。

　　段承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什么都没有说。

　　青烟看着他微笑道：“督主，刚刚我弹的将进曲如何？”

　　段承淡淡道：“不如何！”

　　青烟一噎，有些委屈道：“看来还是我的技术不好，还要加倍练习才行。”

　　段承瞥了她一眼，无语道：“你何以不认为是曲不如何，反而觉得是自己琴技的问题？”

　　青烟一怔：“督主是觉得曲子的问题吗，曲子不好？”

　　段承肯定：“不好！”

　　青烟想了想，点头道：“的确不好，这曲子是姑姑当年给她的未婚夫编作送他出征的曲子，可是他凯旋而归时，却是带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回来，我们杨家的女子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的，不管这身怀六甲的女子是什么身份，有何苦衷，又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次背叛，百次不忠，不是一心一意的人，我们宁愿不要。”

　　段承目光有些异样的看着她。

　　青烟缓缓转目看向他，道：“我们女子所求，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段承呼吸又一窒，耳根子有些发热，他看着她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轻咳一声，沉下脸斥道：“这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该说的话吗！”

　　青烟瞥开了脸垂下眼眸，心里也有些委屈，还不是看他一副不爽要吃醋的样子，才跟他表明态度的，就怕他心里不顺回头拿别人来撒气。

　　段承心中滋味难言，但甜蜜却是盖过了一切，看着她垂着头轻轻煽动的眼睫，煽得他心里痒痒的，想要做些什么，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嘴唇上，有些唇干舌燥，突然很想再品尝她嘴唇的滋味。

　　他伸手轻轻的抬起了她的下巴，看到她惊慌羞赧的眼睛，一触即分，但好歹没有挣开他的手，他低头向她的唇角落下。

　　“督主，贺将军有请！”外面突的传来张松的声音。

　　段承一顿，目光森戾的看向帐外的人影，森然道：“何事？”

　　“……耶合罗汗国派了使者来议和，贺将军有请督主过去。”

　　段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一贯冷静从容的样子，看了一眼满脸窘迫的青烟，默了下道：“咱家过去看看，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

　　耶合罗汗国大概也知道以他们剩下两国的兵马，是不可能再撼动大名国地域了，是以决定和大名议和。

　　对大名提出的议和条件，使者都表示接受，只一条，就是希望名国也能派遣使者到耶合罗汗国去，亲自和他们的汗王签订条约，耶合罗愿臣服大名国，永不侵犯！

　　本来这等事只需派遣一名使臣即可，但段承出于其它某些思虑，却决定亲自前往耶合罗汗国走一趟，贺战英等人虽然强烈反对，但段承一意孤行，众人也无法奈何他。

　　作为段承的“翻译秘书”，青烟本应随他一同前往，但想到一来路途遥远，耶合罗汗国所处之地环境恶劣，需要翻越大漠，段承不想让她吃苦，也就打算把她留下来，自己走一趟即可。

　　可是当贺战英之子，贺都匀缠在青烟身旁时，改变了主意要将她一起带上路。

　　青烟没想到在这西北边陲之地，还能重遇故人，小时候的玩伴贺都匀，就是当年孟湘的那个中二的表哥。

　　那时的贺都匀是个中二傲娇的少年，和孟湘俨然欢喜冤家般互怼成习惯，又是顽劣的纨绔子弟，经常作弄着孟湘这个和他做对的表妹，因而对表妹的闺中蜜友杨青烟，也假以辞色。

　　中二傲娇的少年，明明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但偏偏总是戏弄她，以博人家的关注，直到杨家落难，眼看着青烟没落入后宫奴役，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思。

　　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他没有能力救她出地狱，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他不再做纨绔，而是跟随父亲从军行伍，直至今时今日他成为贺帅之子，数年来贺少将军立下了大小军功，还想着以自己的军功，换取她的自由时，却在这西北边陲之地与她重遇了。

　　本来他打死都不敢相信，她如何从皇宫内院跑到了西北，又成为了段承身边伺候的内宦，可是那天她吹的曲子，让他认出了她。

　　将进曲他并不陌生，杨昭儿当年在三军前为未婚夫抚琴送行，他也曾羡慕过，能够演奏此曲的只有杨家人。

　　他认出了杨青烟，少年时期他心悦的姑娘，几年不见她长大了，如果不是那首曲子，他根本认不出她来，此时她装扮成宦官混在军中，伺候着大宦官段承，他不知道段承知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怎么会以宦官的身份混到段承身边，他如今只想和她相认。

　　青烟对这认出她身份的贺都匀是避之不及的，对他在战场上的奋勇，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意气风发，骁勇善战的将军，和当年那中二纨绔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可是因着她如今的身份，因着孟湘之死，她都不想和他牵扯上关系，她很后悔那天宴席上为什么要吹奏将进曲，精忠报国多好，至少不会再有这样的麻烦。

　　为了避开贺都匀，她基本都是躲在段承的帐篷里，不和他打照面的，可是他似乎无所不在，简直是个侦查高手，只要她一离开段承的帐篷，他就马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