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20、上元灯会（一）

　　今天是上元元宵佳节，天气正好，各宫各院都准备着元宵花灯，等待着夜幕降临后点灯齐聚，和其他宫的人对比谁家花灯更精美。

　　今日是佳节普天同乐，保和殿前会燃放烟花爆竹，今晚的烟花爆竹和除夕夜的不一样，不是为了驱邪、避瘟，保佑大名国平安吉祥，而是代表与民同乐，所以不管是各宫的妃嫔，还是宫女内宦，都可以来殿前游灯观看烟火。

　　今天没有家宴奏乐，司乐局的宫人也得以休假一天自制或托人购买花灯庆祝佳节，然后一起到保和殿去看烟火吃元宵。

　　别人都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准备过节，里面却是没有青烟的身影，这种事她还是不上前去凑热闹了，得到的不过是嘲讽和讥诮而已，如今她已经被司乐局的所有人都孤立了。

　　她的炭火用度现在很充足，是以也没省着把房间烧得暖烘烘的，她一个人独自在房里看书也很自在。

　　她不知道郑絮是故意这样做给她个下马威，还是纯粹只是拿她泄愤，诚然她攀上了段承，借了他的势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没想过要踩谁一头，可是别人却不是这样想，因为借了段承的势，段承的人不时的插手司乐局的事，推不掉，阻不得，等于越过了郑絮这个尚宫的头上，她不能再轻易的使唤指使她，那种被人踩在了头上的感觉。

　　所以郑絮明着袒护，暗里挑拨，让整个司乐局的人都讨厌针对她，孤立冷落她，只是想要让她明白，就算她投靠了段承，得罪了她郑絮，在司乐局里一样没有好日子过。

　　花灯青烟没有做，也没有托人帮忙买灯，她不知道今天段承会不会回宫，有没有时间来陪她，大概是没有的吧，就算回宫他还要伺候在皇帝身边呢。

　　这样的情况下她更不爱出门去逛了，看烟火爆竹什么的，上次就为此出了意外伤了脚，还是呆在房里不惹事比较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酉时，所有宫人内宦都跑到保和殿去，准备游灯欣赏宫里的花灯和烟火爆竹，整个宿所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青烟的房里亮着灯光。

　　门轻轻的被敲响了，青烟心一跳，这时候来敲门的还能有谁，按下不自觉跳动的心，她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青衫狐裘，风雅生动，清眉秀目，俊美无瑕，段承今日没有穿蟒服，一身优雅公子的打扮，哪里是那心狠手辣的东厂督主，而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青烟愣了好半响，才微红了脸颊不自在道：“掌印，您怎么来了。”

　　段承看了她一眼，越过她进了屋，比之上次暖和了，心里才稍稍满意，看到她放在桌上的书籍，蹙眉道：“你没有灯？”

　　青烟有些窘迫道：“我没有做。”

　　段承道：“也没让人帮忙采购？”

　　青烟不好意思道：“我本来没打算出去凑热闹的。”

　　段承默了下道：“你以为咱家不会回来？”

　　“……我以为您要伺候万岁的。”

　　段承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她，道：“去把衣裳换了。”说着转身出去了。

　　这是一套大家闺秀的服饰，并不是宫女的衣裳，青烟有些怔忪，虽然她已多年没穿这种衣裳，但还是知道这种衣裳是在什么情况下穿的，段承让她换上这种闺阁女子穿的服饰，难不成要带她出宫？

　　换好了衣服后，段承就进来了，也不多话说，便拉着她坐下，再次亲自动手给她梳妆打扮，这次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从妆容到打扮，她俨然恢复了杨家大小姐的样子。

　　看着自己的装扮，她心里不可能不触动，看着段承忐忑道：“掌印，您这是……要做什么？”

　　段承好一番打量之后，才满意道：“这样就差不多了，走吧。”

　　青烟不安的问道：“掌印，我们这样子是要去哪里？”

　　段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怕咱家卖了你？”

　　青烟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有些紧张道：“我们是要出宫吗，可是我是不能出宫的。”她是罪臣之后，要受最低贱的劳役，一辈子都不能出宫的，她若私自出宫便视为逃奴，被抓到了可就地处决的。

　　段承睨了她一眼，挑眉道：“看着不笨，怎地想不开呢！也罢，出了宫你就只待在咱家身边就好，否则被人发现了，将你就地处决，那可与咱家无关了。”

　　青烟一时悻悻，但想到能出宫，心里却是惊喜交加，多少年了，被困在这看不见世界的围墙里，本以为终其一生她都没有机会再出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的，可是他不动声色间，就包办了让她出去的事情，即使只是逛一逛，看一看，她也是欢喜心满意足的。

　　此时整个宫里的人都到保和殿去了，整个后宫都静悄悄。

　　一辆马车停在巷口前，张松就在马车旁伺候着。

　　段承先轻飘飘的跃上了马车，然后张松便在车辕旁跪下伏地，摆平了背脊。

　　青烟一懵，她不是不知道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伺候人的下人，不就是给人当牛做马吗，别说她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低于人前的伏低做小，就是没有，要她踩着一个认识的，比她年纪还小的人的背脊爬上去，她是做不到的。

　　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眼皮动都不动一下的段承，青烟抿了抿唇，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段承静静的看了她两眼，啧了一声，最终还是伸手拉住她的手，一发劲便将她拉上了马车。

　　张松眨了眨眼，瞥见掌印将青烟拉上马车后，便自动的爬了起来，然后伺候在旁跟着马车出宫。

　　掌灯时分宫门的规矩就是只进不出，段承的马车来到宫门时，守卫的侍卫们虽然都认得东厂督主的车辆，但庄严肃穆的宫门前，他们还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上前恭敬道：“段督主，可有出宫令牌？”

　　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线，一块梅花令牌晃了一下，段承漫不经心的声音道：“开宫门。”

　　“是，是，属下马上开宫门。”侍卫们冷汗津津，以往段督主出宫都只是晃一下令牌，今日督主还开口说话了，那声音听着都让人胆战心惊，哪里还敢去搜查他的马车，急急让人打开宫门让他的马车出去了。

　　马车终于离开了皇宫，离皇朝越来越远，青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心情愉悦了起来。

　　段承看在眼里不置可否，却能理解她的心情，一入皇宫深似海，谁愿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自由自在，而甘愿留在宫里到老至死的，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离开了皇宫，马车驶入了天子脚下的国都大名城。

　　对大名城青烟并不陌生，自她出生以来就一直生活在这大名城里，每年节日父母家人都会带着她们出来大名城踏春游玩，至今也有三四年没有再见大名城都的繁荣昌盛。

　　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了，段承先下了马车，想到青烟不愿踩着别人下车，只得无奈的亲自将她扶了下来。

　　此时华灯初上，夜幕早已降临，整个城间街巷里张灯结彩，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好不热闹。

　　只见花灯悬于闹市，人声鼎沸，有携家带口的一家人；有结伴而行的男郎们，还有上元幽会的年轻男女，手里都提着花灯，边走边行，笑笑闹闹的，穿梭在那六街三市中，观不尽的铁锁星桥，看不完的灯花火树。

　　眼见青烟一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神情，段承伸手拉住她走进酒楼，淡淡道：“先去吃些东西再去赏灯，灯又不会跑，可别饿坏了肚子。”

　　“哦，好的。”青烟有些讪讪，乖乖的跟着他进来雅房。

　　这座酒楼的位置很好，在雅房里邻窗望去，观不尽的彩灯火花，星星点点的绵延不断，道不尽的繁荣景象。

　　这一顿饭是少有的珍肴佳稀，却吃得最索然无味，青烟挂念着要去赏灯，心不在焉的连味道如何都无暇去品尝，只是在段承给她剔鱼刺时，才感慨一句道：“若是海鱼就好了。”

　　段承剔鱼刺的手一顿，瞥了她一眼，又将剔好鱼刺的鱼肉放到她碗里，道：“海鱼如何？”

　　青烟道：“海鱼刺少肉鲜，就不用掌印这般麻烦的剔鱼刺了。”

　　段承似笑非笑道：“哦，你如何知道，你吃过海鱼？”

　　青烟：“……”

　　段承自他刚刚给她剔好鱼刺的碗里，夹起一块嫩鱼肉放入自己嘴里吃了，慢斯条理道：“又是你四叔从海上带回来的？”

　　青烟摇摇头道：“不是，是书上写的，我也没吃过的。”

　　他书桌上多是一些讲述记录海域国家的书，她借的几本书都是关于这一类的，也不算说谎。

　　段承也没再多言，两人吃了饭，歇了一下，实在无法忽视她想要去赏灯的欲-望，他只好带着她赏灯去了。

　　在酒楼上居高临下的观看，只觉得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的，可是当他们走在闹市街道上，人群虽然依然喧闹，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拥挤，但为了不被人群挤丢，段承还是牵住了青烟的手，带着她一路赏灯。

　　雪花灯、梅花灯，春冰剪碎；绣屏灯、画屏灯，五彩攒成。核桃灯、荷花灯，灯楼高挂；青狮灯、白象灯，灯架高檠。虾儿灯、鳖儿灯，棚前高弄；羊儿灯、兔儿灯，檐下精神。鹰儿灯、凤儿灯，相连相并；虎儿灯、马儿灯，同走同行。仙鹤灯、白鹿灯，寿星骑坐；金鱼灯、长鲸灯，鳌山灯，走马灯，万千家灯火楼台，十数里云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