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道之逆向行》斯琦

15、新年气象

　　段承来到御马监，王景寒亲自出来迎接，满面笑容道：“段督主亲自降临御马监，蓬荜生辉，咱家这御马监今日倒是福神降临，督主和裴爷都亲自到来一趟，实在惶恐。”

　　段承微笑道：“哦，裴爷今日也到御马监一行，想来是御马监的风水转动，福星高照也！”

　　王景寒笑道：“好一个福星高照，承段督主的吉言。”

　　段承道：“好说。”

　　王景寒意味深长道：“督主今夜这时辰来造访，莫非与裴爷一般？”

　　段承挑眉道：“听裴爷说道王掌印这的茶水甚好，咱家别的不好，就好一口香茶，是以连夜来想尝一口御马监的茶。”

　　王景寒大笑道：“好说，好说，督主看上御马监的茶水，咱家岂敢不扫榻相迎，督主里面请。”

　　两人携手进入御马监，分宾主上座，就有人奉上杯刚刚煮泡好的香茶。

　　段承手捧着刚刚奉上的热茶，用茶盖刮了下茶叶，闻了下茶香，缓缓的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了下来。

　　王景寒在旁奉陪着看到此景，不愧是伺候人出身，很会察言观色的眼色，笑问道：“这茶不好，不合督主口味？”

　　段承含笑道：“茶是好茶，只咱家患有失眠症，晚上喝茶只怕夜里睡不好。”

　　既然知道晚上喝茶夜里睡不好，还半夜上门讨茶喝？王景寒微微挑眉道：“近日听闻督主失眠症已是大好，莫不是谣传有误？”

　　段承微笑道：“大好不见得，只是王掌印前番也知道，咱家自得司乐局一宫人每夜抚琴助眠，夜里终于好睡一夜，只近日咱家忙着东厂事宜，夜里没有琴音助眠，倒是许久未睡好了。”

　　王景寒急忙道：“呦，那可不好，督主为万岁总管东厂，是为皇上分忧排忧解难，可莫熬坏了自个的身子，督主可有请太医看一下？”

　　段承含笑道：“万岁爷体恤，早已召了太医给咱家看过，不过是多年宿疾，倒是无妨，且待闲暇时再奏请万岁爷，让那司乐局宫人夜里抚琴助眠就好。”

　　王景寒眸光一闪深，绕来绕去他还是把话题绕回到青烟身上，只得笑道：“督主说的是，只是那司乐局的宫人……”

　　“听闻这宫人前日不慎冲撞了王掌印……”

　　“哦，有这事，咱家却不知何时被人冲撞了？”

　　“想来王掌印是贵人事忙了，小事也入不了掌印的眼里了。”

　　王景寒笑道：“哦，是了，冲撞咱家的却是没有，但招惹冲撞到了皇后娘娘的却是有一个，听闻此宫女琴艺过人，却是个罪臣之女，咱家奉娘娘凤旨，正调查此事……”

　　段承神情不变，但眼神却森然冷冽：“掌印说笑了，近日皇后娘娘并未召司乐局到宫中奏乐，年尾了司乐局都在排演宫宴乐曲，那司乐局的宫人如何招惹娘娘，触怒到娘娘，莫不是娘娘在逛园子时，宫人不懂规矩冲撞到了娘娘？”

　　王景寒闻言神情微微一变，轻笑一声：“近日风雪交加，何人会冒着风雪逛园子，督主说笑了。”

　　段承曼斯条理吹了吹杯里的茶叶，含笑道：“咱家一向不爱说笑，虽是风雪交加，但不妨有心之人到园子赏梅！掌印一向在坤宁宫伺候娘娘，可知娘娘是否有风雪赏梅的兴趣？或许娘娘更喜欢听掌印的笑谈趣语给娘娘逗趣？”

　　王景寒脸色又一变。

　　段承一脸认真的笑道：“近日咱家不得闲伺候在万岁爷跟前，听闻掌印倒是为万岁爷办了几桩事甚得圣心，掌印不妨将逗趣皇后娘娘的笑谈趣语说与万岁，让万岁爷也听个乐子。”

　　有些事隔墙有耳，纸包不住火，并非密不透风，但多数都是瞒上不瞒下，段承之前在宫中基本上是只手遮天，有些事他知道也并不足为奇。

　　王景寒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谄媚的笑道：“万岁爷日理万机的，奴才那上不得龙案的话，还是莫要污了万岁的耳好，您说是吧，督主！”

　　段承瞥了他一眼，他的神情完全变了，再不如先去一般咄咄逼人的颐指气使，有了几分低声下气的卑微讨好之色。

　　心中冷哼一声，但也知道见好就收，此时不宜与他交恶，反将他推向裴锦华那边，乃笑道：“掌印说的是，万岁日理万机，确是不宜将这俗事打扰万岁。”

　　王景寒暗暗松了口气，也明白这是给了他个台阶，随笑道：“督主方才提起的司乐局宫人……”

　　段承挑眉道：“掌印也说了此宫人冲撞了皇后娘娘……”

　　“督主听差了，近日皇后娘娘并未召司乐局到宫中奏乐，年尾司乐局也都在排演宫宴乐曲，那司乐局的宫人如何冲撞娘娘，触怒到娘娘，冲撞了娘娘的乃是他人。”

　　“原来是咱家听差了，甚好。”

　　王景寒笑容可掬的点头。

　　段承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道：“夜了，咱家叨扰了王掌印，就不打扰掌印休息了，咱家就先告辞了！”

　　****

　　孟贵人受寒不治而亡的消息传得很突然，消失得也很快速，仿佛就是这深宫内院的一个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毕竟宫中的女人太多，皇上雨露均沾，虽受过临幸却没能受宠的贵人很多，她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兼之年尾终除夕临近，新年将至，这般晦气之事，也不好冲撞了年节，坏了皇帝的兴头，是以孟贵人的事就如同尘埃落水，泛不起一丝涟漪便平静了下去。

　　青烟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孟湘，她知道他们都不会放过孟湘，她知道孟湘会死，又是一件她无能为力的事情，心里很难受，可是她无能为力，甚至因为孟湘的死，她才能活下去！

　　那天之后她沉溺在司乐局里再没有离开过，除了在晚间段承在宫中的时候，她才会过去和他一起吃晚膳，然后在书房里陪伴他，其他的时候就呆在司乐局练琴，不惹事，不管事，不多事，直到年终除夕的到来。

　　宫里的新年从腊月二十四祭灶开始，宫中就开始准备过年了。

　　宫眷、宦官们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各宫都准备着蒸点心，存储猪肉。

　　从皇帝的御膳房开始，皇宫里所有的厨房都要开始祭灶神，然后蒸点心，御膳房只是皇帝的私人厨房，其他妃嫔各自宫中又有自己的厨房，“将为一二十日之费”。从这天开始，到正月十七日为止，宫中每天都在乾清宫前燃放花炮。

　　腊月二十四日起，皇帝停止了朝办，百官休沐准备过新年，直到正月二十才复朝，东厂也在明面上停止明目张胆的办事搜集监视，段承返回了宫中在皇上跟前伺候。

　　而自小年开始，司仪乐局开始了为新年奏乐的演练，从皇帝的各典礼宫宴司乐，到各宫妃嫔的奏乐，忙得不可开交，但这些都和青烟无关，郑絮临时没有让她随行奏乐，把她留了下来。

　　一来因为她的身份关系，尽管宫宴上皇帝和太后不一定会注意到她这个杨旗后人，但不定有些有心人作怪，大年夜宫宴上，百官家眷面前，皇上和太后虽然不能对她怎样，但打扰了万岁的兴头，整个司仪乐局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不让她出现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比较好。

　　司乐局一连数日的忙碌，只有青烟最清闲，她也乐得清闲自在，只当休着年假，自己呆在宿所里。

　　除夕年夜，宫中的年夜宫宴，朝中的所有皇亲外戚等等官员大臣都带着家眷进宫参加宫宴，这个宫里的妃嫔，内宦和宫女都到前面去伺候皇帝妃嫔和国戚了，整个后宫除了不当值留守的内宦和宫女，都空荡清冷极了。

　　掌灯时分，整个皇宫挂着的五颜六色的彩灯也都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皇宫。

　　青烟独自在房里看着从段承处借来的书，也不知段承是一向都对游记感兴趣，还是其中有什么目的，他的书桌上摆放的都是此类的游记书籍，她问他借些书籍来看，他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拿，她也就顺从的拿了他摆放在桌上的海域游记。

　　咚咚的两声，有人叩响了房门。

　　青烟怔了下，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走过去开门，心中暗暗奇怪着有谁在这时候来此敲门。

　　她们这住所里一个房间住着三个宫女，此时正是除夕年夜宫宴举行的时候，与她同房的两个宫人早已经前往大殿为宫宴奏乐去了，整个司乐局的宫人都不在这住所里，宫宴没结束她们肯定都不能回来的。

　　昏黄的灯笼光照耀下，那身张牙舞爪的蟒服，清俊冷淡的相貌，着实吓了青烟一大跳，惊讶道：“掌印？”

　　段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越过她走进了她居住的房间。

　　普通宫女居住的环境好不到哪里去，但胜在收拾得整洁干净，房里阴冷，并没有点炭火。

　　段承微微皱眉：“如何不点炭火？”

　　青烟道：“奴……我们宫人的用度有限，一般要三个人在的时候才会点炭火。”

　　段承看了她一眼，道：“去点上。”

　　“……哦。”他大驾光临宫女的宿所，是不能冻着他的，青烟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出她们三人的炭火，生火烧起了炭，这三年的奴役，她这些粗重的活她早已得心应手。

　　很快她就把烧起来的炭火端进房里来，猛的看到房里的小桌上摆着几道饭菜，愣了一下。

　　桌上还放了两只酒杯一壶酒，段承一边往酒杯里倒酒，一边说道：“杵在那干嘛，不饿吗，过来吃饭吧！”

　　“哦！”青烟洗了手回来走到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段承举起酒杯，道：“天寒地冻的，除夕年夜，喝杯屠苏酒吧。”

　　青烟急忙也拿起酒杯相敬，笑道：“辞旧迎新之岁，青烟祝您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如意风顺！”

　　段承看了她一眼，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嗯，你也一样！”

　　青烟有些无语，哪有人大过年的这样祝酒的，在皇帝面前他也这般矜持寡言？但他是大爷，她无言的微笑着将酒喝了下去。

　　大名过年都有喝屠苏酒的习惯，两人一起喝了一杯屠苏酒后，便开始吃饭。

　　他吃饭的动作似乎比之前都快了些，仿佛赶时间一样，不过说来身为皇帝跟前的心腹红人，东厂的督主，是挺有分量之人，他不是该在前面伺候着皇帝吗，怎么有空在这时候过来和她一起吃饭？

　　思及前后，大概是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过除夕，连个一起吃年夜饭说话的人都没有，特意抽空带了饭食过来陪她一起吃个年夜饭，青烟的心中一时滋味难言。

　　食不言寝不语，他还是没有在吃饭的时候主动说话，青烟不知道他是有这样的习惯，还是以为她有这样的习惯而迁就她，但她承了他年夜仍惦记她的情，此时此刻她忍不住想要跟他说话：“掌印，今日大殿里的宫宴可热闹？”

　　段承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没见过？”

　　青烟摇摇头：“没有，以前还年幼，家人甚少带我进宫的，后来在宫中奴役，也是没有机会到前殿去的。”

　　段承打量了她一下，道：“你今年多大了？”

　　青烟回道：“十六……十七了，马上就翻年了。”

　　段承心中了然，后三年她没入宫里奴役，没有资格到前殿，往前三年，正是燕王攻打盛京三年，步步紧逼，周延哪有心思设宫宴。

　　“也就那般吧，人多一些。”

　　“还有其他的吧，歌舞奏乐，烟花爆竹总有吧？”

　　“你想去看？”

　　“……想听一听。”

　　“这又不是话本宫外说书的，没什么好说的。”段承吃好了，看到她意犹未尽的神情，有些无奈道：“你若想看，晚些时候再带你去看看烟花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