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87、第八十六章

　　“什么？”鹰隼一样的眸子眯紧又睁大，耶律烈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烈焰被他拉的昂起了脖子，手中的头盔“铛”的一声滚在了地上。

　　“你再说一遍！君家人叫那个人什么！”耶律烈身子猛地前倾，难得失态的动作让鹰组组长不敢抬头，没有丝毫犹豫回道：“叫‘少爷’。”

　　“不可能，不可能！君家除了她来到边境，难道还有其他人也来了？不可能！不会的！她还活着吗？不然会是谁呢？”耶律烈心绪一下杂乱起来，许久不曾涌动的情绪直冲天灵，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心中好像有什么要迸发出来，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你速速回去，继续打探那个君家少爷的消息！如果边境再无所获，派人马上飞鸽传书到伏龙城，让鸽组探子无论如何也要确认那个人的身份！！他既然随石家回去，十有八九要在傲龙堡歇脚，再找不到就直接去江南君家！我要最快最准确的消息！如果信报有误，你们都不用活着来见我！”

　　“遵命！”鹰组组长见事关紧急，施礼后迅速拨转马头狂奔而去，耶律烈定定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思虑了一会儿，转回头看天边已然霞光万丈，想起了前几日做的那个梦，如果不是那个梦，真实的让人心痛，自己也不会想到送信给石家和君家的人！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离开边境之后，耶律烈一直没敢刻意去想记忆深处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身影，白天紧急的军务和厮杀让他疲惫不堪，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入骨的思念常常折磨的他无法入眠。直到耶律杰伏诛那日晚上，他终于稍稍放松了神经，却不想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中的他似乎来到了昔日与绮罗相遇的傲龙堡，还是在那个熟悉的容院，还是在那扇窗前，他不经意听到了那个令他震惊的声音，梦中的绮罗一人在屋中喃喃自语，居然哭着说要毁了他们的孩子！他顾不上判断眼前的事是真还是假，用掌风震开了窗扇，终于看见了那个让他肝肠寸断的女人！她憔悴了，也消瘦了，摔碎的茶杯落在脚边，就那样苍白着脸惊诧的看向自己，似乎触手可及的呼吸和温暖让烈多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但是梦中的自己被她伤害孩子的举动气昏了头，不但说出话来句句绝情如刀，还想用双手掐死眼前的女人让她下地狱！听着绮罗说爱自己，烈在心中不停地喊着：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可是自己好像在梦中人魂分离，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梦中的‘耶律烈’对绮罗的表白百般驳斥、充耳不闻，最终抛下她转身离去。听着身后心爱的人倒在地上，声声喊痛，耶律烈只觉得内里如万箭穿心，疼的无法呼吸，好不容易大吼一声冲出了梦魇，看见军帐内熟悉的环境，他又恨不得自己在梦中再多停留一会儿，哪怕一刻也好。颤抖着下了床，冰冷的空气激的他逐渐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双手，梦中紧掐绮罗脖颈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指尖，他恼恨的一拳捶向立柱，几个手指瞬间流出了鲜血。

　　“绮罗~”悔恨的眼泪顺着脸庞落下，滴滴渗入地面“难道我们永别时，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你是心有不甘，想要和孩子一起魂归故里，所以托梦给我吗？绮罗，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如果你真的有了我的血脉，那我的罪孽又要加上一层！该下地狱的是我，是我！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要留你在身边，你也不会遭此横祸。我舍不得你，绮罗，可是我知道你一直心心念念要回到江南，要回去君家。我这就派人通知石无痕，让他们在江南为你建坟招魂，这样你就能瞑目了，对吗？”耶律烈顾不上夜深人静，马上叫来鹰组暗卫办理此事，谁知今日却得此消息，这说明了什么？难道绮罗并没有死？大贺机遥……

　　想起绮罗遇袭之后大贺机遥的种种表现，耶律烈用长鞭卷起地上的头盔，一夹马肚迅速向大营奔去，一进营门看见咄罗奇跑过来，他跳下马背快步走进主帐，咄罗奇随后进帐刚要张口，耶律烈一扬手止住了他的话：“马上给我准备大印和笔墨，我要修书一封送到皇上手里。听封领赏的事就交给你去办，我有事要去边境一趟！”见咄罗奇目瞪口呆的看向自己，他生气的说：“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噢……不，不不，您不去皇城了？”咄罗奇被他的一句话惊回了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紧急？咄罗奇与您一向是寸步不离，您派别人去皇城吧！您一个人去边境我不放心！”

　　耶律烈低头想了想：“也好！如果真的要深入大宋，有你协助暗卫们办起事来比较方便，那就派别人去。你马上通知大军准备好行装和粮草，明日启程回皇城，接收俘虏的工作今晚连夜进行，如有异议者杀无赦！”

　　“明日？明日会不会……”咄罗奇刚一开口，看见耶律烈阴狠的眼神，只觉得脖子上一片冰凉，急忙回道：“遵命！我这就去办！”说罢立刻转身出了主帐。耶律烈抬眼看着他离开，心中喃喃道：绮罗，你到底还活着没有？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活着，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放你离开！！

　　窗外，阴云密布，点点雪花飘落而下，跳进白皙的手心里，只消一瞬便无影无踪。君绮罗叹了口气，收回双手关上了窗扇，回身见邵铁民已经整理好药碗，她轻轻问道：“都准备好了？”

　　“少爷，都准备好了。石家备了不少礼物装在车上，石夫人还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你，你的身体感觉如何？能受的了这一路颠簸吗？”

　　“我没事，休息了几天，感觉好多了，傲龙堡这次真是费心，那位冷大夫医术也十分了得，不用担心。”君绮罗摇摇头，踱回了桌边。“天气这么冷，马上河道就要冰封了，如果我们不能走水路，回家的日子又晚了不少，拖得越久，父亲越是担心。”绮罗双手捧着手炉，还是觉得浑身冰凉，今日就要启程了，想起初次来到傲龙堡时，自己曾经那么信誓旦旦、踌躇满志的对父亲夸下海口，现在……她捏紧了手炉，指尖微微泛白，看的邵铁民直摇头。

　　“你不必担心，家主不会责怪你的，很多事情……你也是迫不得已吧。”他端起药碗叮嘱说：“你的东西我都已经搬到车上了，一会要去风云楼辞行，天下雪了，记得出去时把披风系严实些。”见绮罗点了头，他推门走了出去。

　　风云楼内，石无忌端坐主位，幻儿照例站在他身侧拉着手低声说着什么；桌子另一头，石无痕偏首与站在身边的玉石窃窃私语，微笑对视。下首位，冷叔和无介商讨着牧场的牛羊过冬的事，秋雨一边听着，一边招呼丫鬟过来及时给各位换茶。大家正说着，管家通报君当家前来辞行，厅上各位都停下话头坐正了身姿，一齐向大门看去。

　　依然是一身牙白色锦袍，外系浅灰色绣着暗红梅花的厚披风，君绮罗在邵铁民的陪伴下走进大厅，众人起身相迎。绮罗向上首位拜了一拜，说道：“石堡主，石夫人，各位都在，君某今日来和各位辞行。自从来到石家，无论是在堡内、牧场还是边境，君某承蒙各位尽心相助，不但谈成两家合作之事，还多次化险为夷，各位的大恩，君某铭记五内，不胜感激，此生定当涌泉相报！他日若各位有机会到江南，只要君家能做到的，君某绝无二话！今天在此先躬谢各位，请接收君某一拜！”

　　说着话，君绮罗俯身施以大礼，石家兄弟和幻儿几人连忙伸手相扶，石无忌站在台阶上开口道：“君当家言重了，石君两家合作本是互利之事，你在我石家的护送下去往边境，不幸受难，本就和我们有关，我们尽心相助是应该的，君当家不要谈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今后石君两家就是重要的生意伙伴，往来更加密切，君当家既然来辞行，想必也是归心似箭，石某不便强留，以后若有时间再来傲龙堡，你依然是我石家的座上贵宾！”

　　石无痕看大哥说完了，接口道：“君当家，无痕失责让你在边境蒙受磨难，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说罢拱手施礼，君绮罗忙闪到一边不敢受礼，摇头说：“二堡主，您和二夫人为寻找君某费尽心力，还身受重伤，君某一直心中内疚不已、寝食难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大意所致，与二堡主无半点关系，请二堡主不要心内不安。”转身看向石无忌“石堡主，此次来去匆忙，未得重礼相酬，君某让铁民准备了一些薄礼，用以答谢各位堡主、夫人还有冷总管的款待，希望石堡主不要见笑。”说罢看向邵铁民，铁民一招手，屋外陆续进来十数人，抬着礼担，端着锦盒，在大厅内站成几排。君绮罗走到众人之前说道：“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以后君某再来傲龙堡时，定当带着江南的特有名产登门拜谢！”

　　苏幻儿见状走下台阶，来到君绮罗面前开口说：“君当家，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你怎么能准备这么多东西呢？这个我们万万不能要的！”

　　“是呀！君当家，你这样太见外了。”玉石从无痕身畔走了过来，与起身前来的秋雨站在了一起，轻声说：“你之前经受了那么大的磨难，多买些补品养好身体才是最关键，我们对你出手相助，也是因为我们有缘，你的精明果敢、坚韧不拔让我们敬佩。虽然你和我一样也是女儿身扮男装，可是你比我做得更好，做到了许多男子都达不到的高度，我们愿意结识你，帮助你，正是因为你是你，名动江南的第一世家当家！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们，那就把这些东西收回去，以后多来几趟傲龙堡，多给我们带些江南的特产，讲些新鲜的风土人情，让我们也能足不出户的怀念家乡景色，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

　　“君当家，我们姐妹都是来自江南，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了娘家人，如果真的有世家君家做我们的后盾，那我们也算是有娘家来往的人了。”秋雨半是玩笑半是安慰的说道。

　　听着这一句句明事知礼的话，看着眼前一张张真诚的脸，君绮罗心中酸楚，眼眶湿了又湿，险些落下泪来。抬眼见石无忌兄弟赞同的目光，她哽咽着对幻儿几人说道：“君某何德何能，受到几位如此厚爱？虽然我们之间不通血脉，可是你们比我那些旁支家人还要亲切。君某之前一直对几位处处谨小慎微，你们还能如此豁达大方，真让我觉得惭愧。礼物我不能收回，就算是君某给石家几位大哥和嫂嫂的礼物，如果你们不收，我只当你们没有真心接纳我。”见幻儿还要开口，君绮罗说道：“石夫人，如果你真的是让君某走而无憾，就请收下我的心意，算是我结识几位的见面礼，他日有缘我必会再回来与各位叙旧，君家就是几位嫂嫂的娘家，只要你们不嫌弃君家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石无忌走下台阶，来到妻子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如此，我们石家就交了君当家这个朋友。此去江南千里之遥，天气寒冷，君当家和邵护卫要多加小心。我已叫无痕、无介传信给各地掌柜，如果有需要你可以随时找到石家分铺寻求帮助。”

　　“君当家，你放心吧，我大哥都安排好了。之前你定好的马匹，我已经差人护送到江南，如果有什么饲养的疑问，你随时可以写信给我。石家的马匹还要靠你大力推介啊！”无介走上前来说道。

　　“好！没问题！再次感谢各位，君某就不再叨扰大家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外面天寒地冻，几位堡主和夫人请留步，君某就此告辞，各位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君某祝愿几位公子小姐身体康健，傲龙堡生意兴隆！”说罢，长身施礼，走出了大厅。

　　石无忌等人送到门外，见她的身影消失在照壁之后，石无痕慨叹道：“没想到她来之后，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哥，这下我们该平静了。”石无忌轻嘬嘴唇，摩挲着扳指说道：“平静？谁知道呢？但愿从此平静吧！”

　　一辆古朴的马车，在两列护卫的护送下，慢慢驶离了傲龙堡。车帘微动，君绮罗掀帘回首望去，洁白的雪花中，巍峨的城门更显深沉大气，金色的“傲龙堡”三个字苍劲端正，随着马车的晃动渐行渐远。君绮罗静静的看了很久，素手轻落，放下车帘再无半点声音。

　　雪，渐渐大了。雪地上，零乱的马蹄印伴着两道车辙延伸到远方，为着身后的人，指明了追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