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86、第八十五章

　　朝阳穿透铺陈在天边的层层浮云，于缝隙之间洒下万道金光，令人不能直视。连绵不绝的深蓝色山脉，在天空中勾勒出起起伏伏的线条，一直延伸到目力所不能及的远方。山脚下，光秃秃的树林里升腾起一层烟雾，笼罩在伸向天空的树梢间，在朝阳光辉的映射下，如轻纱，似烟罗，飘渺不定，显出微亮的光华。

　　寒风凛冽的山丘上，一人一骑面对这壮丽又不失华美的晨色，久久屹立不动，马上之人战甲寒如玄冰，双眸亮似鹰隼，仿佛是在这方天地之间称雄的王者，目光中充满了令人胆寒的凌厉和霸气，只需一眼便让人不得不俯首称臣。

　　感觉到胯下战马的动静，马上之人拍了拍它的脖子，开口说道：“烈焰，你冷了，是吗？入冬这么久，也该冷了。可是这天再冷，也冷不过我的心，我终究还是孤身一个人。”名叫烈焰的战马，轻轻甩了甩头，又把脖子弯向侧后方，端坐马上的主人，苦笑着看着它说道：“你还回头看什么呢？在我的身后，已经没有人在等我了。”铁甲主人摘下头盔，一头披发散在身后，正是奉命率军平逆已久的北院大王耶律烈。

　　冷风越吹越大，乌黑的披发迎风而起，飘忽不定，几根银丝从他的鬓边偷偷探出，显出不应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沧桑。身后传来马蹄声，耶律烈转身看去，见是鹰组的首领一人前来，稍稍放松了警惕问道：“什么事？”

　　“回主子，遵主子令，德王妃已押解回皇都，不过据说她开始一路叫骂，后来在马车中扬言绝食要追随杰少爷而去。侍女们给她灌了汤水，里面放上安神的药物，估计回到皇都是没问题了！”
　　耶律烈闻言大怒：“她想死让她去死好了！！自己的儿子起兵谋逆不但不劝阻，还唆使耶律杰借用我的名义！！她不但想离间皇上和我，还妄想引入外敌造成部族之间相互厮杀，血流成河，她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她到底有没有慈母之心？她到底配不配做人！！”铁腕一挥，长鞭直落下地，“啪”的一声在冻得硬实的地面抽出一道深深的沟痕，惊得鹰组组长大气都不敢出。

　　耶律烈勉强压下怒火，沉声问道：“还有什么？耶律杰的尸首呢？”

　　“回主子，杰少爷的尸首已做好冰藏，此去皇都应该问题不大。我们没告诉德王妃他的尸首在队伍后面，就怕德王妃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鹰组组长头压得很低，耶律烈闻言哼了一声：“那个叛逆死有余辜，还要累我回去向皇上负荆请罪。以后称呼他时就叫他叛军首领，什么杰少爷！！他根本不配进耶律家的祖坟宗庙，等皇上下旨示众之后，随便找个地方处理了吧！”想起之前的血腥厮杀，耶律烈心中烦闷。亲弟弟假借自己名义起兵，亲生母亲居然助纣为虐，在幕后策划！即便这次大义灭亲，皇上和长老们也对自己有了更大的嫌隙。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女人心,父王生前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虽然游牧民族对亲情的看重不如汉族人深刻，但是人性中生来对亲情的渴望是无法泯灭的，想起弟弟临死前血污的面孔，还有母亲被捕后恶毒的诅咒，耶律烈心中更加烦躁，曾经也是亲密和睦的一家人，如今为了权力互相残杀，这名利两字让多少家庭破碎，让多少亲人成仇？今后，自己的北院王府更是冷清的不想回去了。

　　回想起此次征战的艰辛，耶律烈心中一片冷然。皇上对自己是半信半疑，在皇都与大军会和时，见自己只带了五十个亲兵前来，等待已久的副将们松口气的表情至今还历历在目。一路厮杀直到与耶律杰交手，期间无数次被敌人辱骂背信弃义，明明答应和耶律杰一起起兵，现在居然倒戈相向。耶律烈根本不屑和他们解释，直接用宝刀和长鞭让这些人永远闭上了嘴！与耶律杰正面交手那天，对方已是穷途末路，强弩之末，却还妄想在阵前说服自己支持他反叛，还抬出母亲来一起劝说！耶律烈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说的每一个字，还有耶律杰狂妄的表情——

　　“烈大王？哥哥，别来无恙啊！弟弟在此恭候已久了，怎么让你带兵来增援，你怎么反而用自己人的血，为自己建起军功来了？”

　　“别废话！死还是降？”耶律烈满脸怒气看着对面的弟弟，曾经被自己在马蹄下救出，说要用一辈子报答哥哥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丧心病狂？

　　“我们耶律家的人从不会说 ‘降’字！这是父亲告诉过我的，可是为什么我和你一样优秀？他的目光却永远对你充满了赞赏？我做的再努力，北院大王和耶律族族长的头衔还是由你一人来继承？为什么他永远看不到我！！”耶律杰满面狰狞，恶狠狠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嫉妒，像是要把耶律烈的身体灼出洞来。

　　“我的地位，是靠自己拼命得来的！我在死人堆里喝马血、吃生肉时，你在干什么？我在狩猎场为了保护皇上身中数箭昏迷不醒时，你在干什么？我在部族叛乱中杀的只剩下一人一骑坚持到援军到来时，你又在哪里？我拼命让自己站的足够高，高到可以让皇上和父王看到我，父王子女那么多，我不是最年长的，也不是最会邀宠的，但是我必须让自己做到最优秀，才能在王府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你不过是将眼光盯在了比文采、比骑射上，你何曾为了王府立过功勋？”耶律烈见弟弟依然执迷不悟，又看见他身后马车上那个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不禁怒火中烧：“你说父王的眼里没有你，可是你却让别人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你身上，甚至不怕与国家为敌！你这个疯子！耶律家没有你这种逆贼！大辽更不能容忍你这种狼子野心的家伙！”

　　“哈哈哈！人人眼中的狼之子居然说我有狼子野心，真是天大的笑话。”耶律杰仰天长笑“耶律烈，你可真是悲哀，自己的母亲和亲弟弟都对付不了，还差点穿我的破鞋娶了我的女人，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活该被人抛弃啊！你命中注定是天煞孤星，所有的亲人都会离你而去，纵使你站得再高又如何？永远不会有人为你停留！”

　　“耶律杰！”烈闻言勾起了多日不敢触及的心底之痛，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执鞭厉声怒喝道：“你什么意思？说！她是不是你杀的？”

　　“她？她是谁？”耶律杰愣了一下，见哥哥愤怒的眼神，心里好笑“你身边阿猫阿狗死了，也要找我负责？你还真看得起我！我不知道你说的她是谁，不过如果真和我有关，那我只能说声对不起了。我们兄弟俩的趣味如此相似，经常看上同一件东西，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抢不到的，我就会毁掉！不过死个人而已，以前又不是没死过！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怎么？这回想要我赔了？哈哈哈哈！”

　　耶律烈听罢怒不可遏，扬起长鞭挥向耶律杰，耶律杰悴不及防被他抽中手臂，霎时鲜血直流，伤口深可见骨，身后传来德王妃的一声高喝：“啊——杰，我的孩子！耶律烈！你这个心狠手辣的狼之子，你要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吗”

　　耶律杰趁机忍痛挥刀向哥哥砍去，兄弟俩打的不可开交，兵刃相交之际耶律杰阴狠的看着哥哥说：“不管怎样，看来你又失去了一个心爱的，我的好哥哥，我真为你感到悲哀。不过做弟弟的不忍让哥哥从此孤独一生，我就来做个好人，让你和那个她九泉之下作伴去吧！”说罢用暗藏尖刺的靴尖狠劲踢了一脚耶律烈的坐骑烈焰，握紧长刀砍向耶律烈。

　　烈焰吃痛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却硬撑着没有倒下去，耶律烈被迫晃了一下身子，眼看刀在近前，他拼命用宝刀架住了迎面而来的刀刃，与耶律杰胶着起来。眼看弟弟因为用力而鲜血迸流的伤口，耶律烈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忍，想要架开他的刀将他生擒，交给皇上发落，冷不丁旁边射来一只响箭，正中耶律杰眉心，鲜血瞬间流满他的脸，身子一歪倒在马下，德王妃见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耶律烈迅速回头，见咄罗奇维持着射箭的姿势不变，弓弦还在微微颤抖，恼怒地说：“谁让你射死了他！”

　　咄罗奇翻身滚下马，跪在地上说：“主子，属下见主子遇险，知道主子宅心仁厚不忍手足相残，生怕您被叛贼迷惑有生命危险，属下情急之下出手，所有责任由属下一人承担，是杀是剐愿受主子责罚！！”

　　耶律烈低头见尘埃中的弟弟早已气绝，死不瞑目，黯然下马为他合上了眼睛。罢了，留他在世终究是个祸害，自己实在不忍心下手诛杀手足，他这样也是咎由自取，如果真是他害死了绮罗，就算是为绮罗报仇吧！！

　　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耶律烈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回首见鹰组组长还在身后，不耐的问道：“还有什么事？”

　　“回主子，之前您令鸽组的人乔装商户去边境傲龙别馆，通知他们君公子的死讯，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鹰组组长见主子没有出声，忙继续说道：“我们的人到了别馆外，本来想通报之后留下书信就走，谁知门口的守卫说，石家的人已经走了有些时日了。”

　　耶律烈一听轻蔑的说：“果然是商人重利轻别离！还没得到她的确切消息就放弃了寻找，傲龙堡就是这样无情无义之辈！！哼！那君家的人呢？君家的人不会也早早放弃寻找回去复命了吧？”
　　“我们怕引人怀疑，当时没敢再多问，后来收买了别馆里一个采买的下人，据他所说君家的人是随石家人一起回去的？”

　　“什么？”耶律烈眯起双眼，“君家的人居然真的放弃了寻找？难道君家这么快就放弃了她，另选他人做了当家？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怎么会这么快？”耶律烈想了想高声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算算日子应该是在君公子遇袭之后一、两天吧，具体时间他也说不清。”鹰组组长想起刚得到的信报，也是百思不解。

　　“噢？他们走时是几骑几车？”耶律烈拨转马头看向属下，询问的语气中透着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模糊不清的急切。

　　“这个……属下们确实了解过，因为石家和君家护卫众多，有几匹马他没记清，倒是马车他记得是两辆。一辆是为傲龙堡二堡主夫人准备的，另一辆乘坐者是一位公子，听说君家人曾经称呼他为——‘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