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点鸳鸯》汀水幽兰

79、第七十八章

　　汹涌的泪水，如决堤的大海一般涌出眼眶，君绮罗紧紧抱着来人哭得不能自已，一双大手在她背后轻轻的拍打安抚着，令人心安的熟悉声音不停的安慰着她：“少……绮罗，别哭了，别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欺负你了？他又是谁？怎么一晚过去你崩溃到如此地步？别哭了，告诉我好吗？”

　　君绮罗微微抬起头，莹莹泪光中她看见邵铁民担心焦急的眼神，浓重的双眉皱得死紧，脸上挂满疑问和担忧，像是小时候孪生哥哥看见自己摔下台阶，伸出手时那充满关切的眼神。她此时再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主仆有阶，紧紧抓着邵铁民的双臂哭着说：“他走了……烈走了……我不相信他没来过……那不是梦……那真的不是梦啊！”破碎的声音拼不出完整的话语，邵铁民听得百无头绪，但是眼见绮罗从未有过的惶恐和慌乱，他顾不上仔细询问，急忙拉过被子将颤抖的绮罗裹得严实：“好好好，你先别哭，慢慢说，先别着急好吗？”抬起手刚要擦去绮罗满脸的泪水，他迟疑了一下又起身拽过搭在盆架上的布巾，轻轻递给还在落泪的女人说道：“先擦擦眼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邵大哥好吗？”

　　绮罗起初哭的失去镇定，听到邵铁民一声声的安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看邵铁民自称“邵大哥”，又见他双眼满含询问，不由想起了以前每当自己遇到困难或者被君家人刁难，心中苦闷无处发泄时，邵铁民总是这样静静的看着自己，安慰自己，直到自己慢慢吐露心声，将所有烦恼说给他听。她不知道这次的事该不该讲给邵铁民，也不知他听了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咬了咬牙，低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做了个噩梦，我……是被吓到了。”

　　邵铁民见她语气闪躲，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他继续用最温柔，最冷静的声音问道：“那……你口里的那个‘烈’又是谁？你心智一向坚定，此次居然因为噩梦落泪崩溃，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是……在你失踪的那些时日里吗？”

　　君绮罗闻言猛地抬起头，哭的发红的眼眸蓦地睁大，这一小小的动作让邵铁民觉得自己猜对了，心中紧了一紧。他回身关上房门，走到床榻旁坐在绮罗身边，轻轻拉了拉松开的被子说道：“绮罗，如果你还信得过邵大哥，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样让我很担心！如果你是被人欺负了，我现在就去抓他回来交给你处置，就是让我亲手杀了他我也能做到！那个烈，到底是……”

　　“他是我孩子的父亲！”短短八个字，成功的切断了邵铁民后面的声音，他无声的张了张嘴，面容呆滞，像是完全没听明白绮罗说的话。君绮罗看见他吃惊的样子，心中一痛，难过地说道：“对不起，邵大哥，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是我说了谎。我被掳去辽军大营不假，但是我……我……我和一个人有了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说给你听，我怕你会看不起我。邵大哥，我真的很抱歉，我……”

　　君绮罗再也说不下去，头渐渐低垂，满脸羞愧，像是在任命的等待着邵铁民疾风骤雨般的呵斥和辱骂。该来的，终是躲不过的。

　　邵铁民此时方才转动了眼珠，紧盯着君绮罗艰难开口道：“辽军……孩子……？”他猛地用双手攫住绮罗的手臂，激动的喊道：“是他们逼你的对不对？到底是哪个畜生如此对你，你告诉我！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绮罗看见邵大哥情绪激动，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和伤痛之色，心中更加酸楚：“对不起，邵大哥，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

　　“什么是你错了！你是羊入虎口，被他们强迫的对不对？怪不得你回来后总是满眼哀愁，又常常失神，你心中到底背负了多久的痛苦！绮罗，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如果我早知道这些，就算是拼了性命我也要为你讨回公道！”邵铁民见昔日意气风发的女子如今憔悴的模样，还有她难见的示弱之态，心中又气又怒，牙关紧咬，眼睛赤红起来：“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烈？他到底是什么人？对你……对你做了什么？你居然怀了他的孩子，那天去医馆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吗？”

　　“烈，他是……辽人。我去医馆是让大夫把脉确认是否怀孕，然后……拿了一包打胎药。”君绮罗见事情不可能再隐瞒下去，索性实话实说：“邵大哥，我不是完全被强迫的。但是这个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明知不该留下他，如果回到君家，父亲会因此震怒失望，叔叔们肯定也会借此大做文章，不但我的身份暴露，还会累及父亲失去家主的地位，甚至因此被逐出君家。可是，我……”绮罗双拳紧握，下唇咬出了血丝“可是当我想放弃他时，我梦见烈因此怒不可遏，抛下我们母子永不相见。那个梦太过真实，简直令我崩溃！邵大哥，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多日的痛苦和盘托出，让君绮罗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流满面。邵铁民在听到她说“我不是完全被强迫的”这句话时，就已经是脑中一片空白。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把绮罗说的话连起来，在心中反复排列了很多次，终于明白了绮罗的意思。邵铁民看着眼前的女人，慢慢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说，你不是被迫的？你宁愿抛却江南第一世家当家的身份，无媒委身于一个辽人，还想为他生下孩子？”

　　君绮罗闻言心中绞痛：果然，被他轻视了，对吗？连最心疼自己的邵大哥都如此说，那么这个孩子，真的是留不得了！

　　“邵大哥，我和烈之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简单能说明的。不过事已至此，我确实是丢尽了君家人的脸面，也辜负了父亲和你多年的栽培信任。”她咬咬牙，掀开被子站到了脚踏上，直视邵铁民说道：“这个孩子是辽宋混血儿，本就是不容于世的存在。我……我不会留下他，但是这些事不能让父亲和叔叔们知晓，你可不可以先行启程回家面见父亲，就说……就说我在中途生病了，需要将养些日子才能回家，先稳住他们的心思。我找个地方……待身体恢复些之后，再回江南？”

　　邵铁民看着她苍白的双唇一张一合，将之后的事情思虑的井井有条，像是一个木偶一般毫无情绪的说着别人的事情，他的眼中渐渐漫上心痛，还有一丝别的情绪。伸出一只手拉住绮罗的手臂，他打断了她的话，喃喃问道：“你好似事事都想的很清楚了，是吗？那么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爱这个孩子吗？”

　　你爱这个孩子吗？你爱这个孩子吗？……邵铁民的这句话深深击中了绮罗的心，让她再也不能装作无动于衷。嘴唇嗫嚅着，她凄凉的一笑，缓缓低下头，冰冷的双手抚上小腹说道：“我爱不爱，重要吗？我的感情想法，比起君家，比起父亲，重要吗？君非凡也好，君绮罗也罢，本就是为君家而生，没有了绮罗，君家还能维持；可是没有了君家，没有了父亲，绮罗又能去哪儿呢？”回想起梦里耶律烈伤痛的怒吼和绝情的离去，她一时间万念俱灰：“我已经亲手斩断了我们的未来，现在我必须再亲手斩断这个孩子的未来！冷血无情，蛇蝎心肠，就算此生我再没有做母亲的可能，就算我死后要下地狱，也要让我先把【君非凡】做好，因为……”她抬起泪眼，满脸哀戚的看向面露不忍的邵铁民：“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啊，铁民！”

　　绝望的话语，听在邵铁民的耳中，就像是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心房。从何时起，这个意气风发的君当家，这个心思缜密的小女子，变得如此颓败痛苦呢？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男人，毁了江南第一世家公子所有的生机和希望，甚至为此要双手沾满亲生骨肉的鲜血！邵铁民觉得心中的怒火越燃越盛，像是有什么要从身体里呼啸而出，再也压抑不住！他双手握紧君绮罗颤抖的手臂，几近要折断她的臂骨：“不！你不是毫无退路！如果你爱这个孩子，如果你愿意留下他，我可以……带你走！”

　　空气凝固在话音刚落的瞬间，君绮罗浑身一颤，惊愕的看向眼前高壮的男子：“带……我……走？”

　　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感情脱口而出，邵铁民再也不想让自己后悔：“对！你已经亲手斩断了和他的未来，但是如果你很爱这个孩子，我可以做他的……家人，我可以带你离开，可以不再回到君家。我们从此隐姓埋名，过一般百姓的日子。将来生活安定了，如果家主愿意放手君家，我们再把家主接到一起住。”温热的大手滑落在绮罗冰冷的双手上，像是要弥补她那颗破碎的心：“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一定会用一生实现我的誓言‘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邵铁民的话像一块大石砸向了君绮罗的心湖，看着他面上的坚毅之色，还有握着自己双手的那双有力大手，绮罗险些又要失控。他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多令人吃惊吗？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君绮罗又验证似得问了一句：“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不需要同情和怜悯，这个孩子是辽宋混血儿，是别人眼中父不详的‘野种’！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他，你居然说要带我走？”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就像你了解我一样！如果你爱他并且愿意留下他，那么你跟我走，他……就不是父不详的孩子！”邵铁民鼓足最大的勇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发抖，但是手掌中的冷汗已经泄露了他的心思，他紧张的望着绮罗失神的面容，眼睛里流露出再也隐藏不住的期盼之色。

　　君绮罗只觉得全身瘫软，站立不住，她正要开口回答时，院子里突然传来苏幻儿清脆的声音：“君当家，君当家？你在么？我听说你今早久不出房门，好像生病了，我请了大夫来为你诊治。你在不在啊？”

　　屋里对望的两个人闻声皆是一惊，邵铁民连忙放开绮罗的双手，低声说：“你好好想想，我等你回答。”说罢，转身向门外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