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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宿敌 ...

  •   “······以后不管你有多讨厌多恨这些人,只要他们没主动惹到你,就给我离他们远点儿,更别主动找事儿明白不?”黎君晗教育陆朝言教育了个把时辰,口干舌燥终于想起来喝点水,一摸桌上的茶杯,空空如也,再一摸壶,还是空空如也,于是踢了祁滳远的凳子一脚,“去让小二添点儿水!”
      祁滳远一个不稳险些当场大马趴,还好这‘小三公子’功夫好,稳了下来,瞪大眼:“会不会轻点?还有,凭什么我去?”
      “你看看这里还有没有第四个人?你不去谁去!”
      “朝言啊!”
      “不行,我还没训完话,他没工夫!”
      “······你又不是教书先生,我听都听烦了,你看其他人都被你烦走了,你还没教训烦?”
      “快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小三公子翻了个白眼出去了,推门回来时,听到黎君晗还在继续他的‘育人大业’:“······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得先保护好你自己,以后才能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别说你了,上至满朝文武下至江湖豪侠,多少高官显贵能人义士都拿任止斯没办法,陛下就是护着这群家伙,旁人再恨再怨又能怎么样?不如先忍一忍,等到有合适的时机,再一鼓作气搞死这些狗东西。”
      “不行你就换个角度想想,你跟他们这样的人较什么劲呢?他们都是些出身卑贱不学无术鸡鸣狗盗之徒,能走到今天无非就是狗仗人势,他们品行有亏归他们品行有亏,你总跟他们一般见识,总因为他们而跳脚,那你自己成什么了?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不要脸,你也不要脸吗?恨一个人最可怕的,就是把自己变得跟所恨之人一个德行,你可不能因为这些卑贱的东西,而坏了自己的形象乃至前程啊!”
      祁滳远在一边听着听着,思绪渐渐飘飞起来,不由回忆起傍晚时的光景。跑神跑了没一会儿,忽而,陆朝言猛地一拍桌子,把祁滳远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陆朝言一脸痛定思痛的样子:“君晗说得对!我才不跟无耻小人一般见识!有这冲动闹事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报子元叔一家的仇,才能把这些杂碎们踩在脚下永不能翻身!什么任止斯,什么易翎珺,什么元尧······早晚都是跟邢策一个下场!”
      黎君晗慢悠悠道:“说起来,这邢策的下场也算大快人心,被查处,被流放,流放途中又被仇家给杀了,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陆朝言讽笑:“而且,提审邢策、亲手把他拉下马的,恰恰是易翎珺。对付自己人,手段比对付旁人还要高明,狗咬狗,真是好笑!”
      黎君晗喝了口茶:“邢策不死,易翎珺也成为不了酷吏里的领头羊,谁知道邢策失势,有没有他易翎珺的一份功劳?”
      祁滳远在一边啜着茶水,不置可否。邢策失势的原因到底为何,没人比他更清楚,但这些显然是不能说的。
      酷吏们拉仇恨拉的又深又广,虽然也有趋炎附势对他们曲意逢迎的人,但总的来说,文人阶层和贵族阶层,甚至只要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普遍对他们嗤之以鼻看不上眼。
      祁滳远自己对易翎珺这样的人不太待见是肯定不太待见,但也并非看不起的那种不待见。不管怎么说,易翎珺能完全靠着自己爬到如今的地位,说明他确实有自己的本事。名门子弟们有家族之荫,自小受着优质的教导,成人后入仕,亦不缺引荐,不缺助力,可如今在朝中的官位、权位反而被人家给比了下去,那,自然是有不及人之处。就比如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提审邢策一事,请君入瓮之法狠辣归狠辣,但能让邢策乖乖地自己挖坑自己跳,世上大概也没有第二人能够做到。
      智绝狠绝,心性阴暗,手段毒辣,而且没有牵绊无所畏惧,这样的人,太可怕了。易翎珺如今得势,真不知会给这动荡时局带来着怎样的变数······
      陆朝言用胳膊肘撞了祁滳远一下:“小三公子,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呢?”
      祁滳远端着茶杯,看雾气蒸腾,纷乱一如当今局势:“我曾建议陛下慎用酷吏重刑,这一趟充州之行,多少也保下了些无辜之人,只是如今酷刑犹苛,这样的局面,不知道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只是这杯中不过清浅一隅,到底是窥不得国运种种:“朝中未稳,野有隐忧,内不见齐心,外则虎狼窥伺,教人忧心哪······”
      黎君晗站起,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肩膀:“滳远啊,古有圣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咱们都是凡人,心存家国、尽力而为已是不易,犯不着再强求自己,徒惹烦忧。”
      祁滳远侧首,朝他点头笑了笑,黎君晗也笑了笑,又拍了他肩几下,回到座上,双手端起茶杯:“亥时将尽,夜深风大,酒咱们就不喝了,喝完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当然了,账小三公子结,回头安抚那几个酷吏的礼钱,朝言出。好不容易大家出来一趟,得把账算得明明白不是······”
      小三公子长叹:“噫吁嚱!生意人到底还是生意人,都不肯亏本的······”
      “少来!赖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翌日,宫中,存放历年、各地档案资料的绘紫阁。
      这座绘紫阁,项朝初立之时就已建起,至今已有数十年的历史,巨大的馆室分成了几个部分,每十年间的档案为一组、存于一室,再将不同州县的资料分类排好,整整齐齐。
      去年女皇登基时曾命人将阁中档案整理过一遍,书架设施也有修缮翻新,所以虽然此阁建成时间不短,倒也未显得多么陈旧。但案卷原籍却是无法翻新的,若要重新抄录工程太大,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如今满室之内历史沧桑感最强的便是这一卷卷书册。
      捧着这样的书册,再大手大脚的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空中有衣角拂动带起的灰尘,在窗外照进来的薄薄日光中翻涌如腾云,经年墨香与陈腐书卷气相交织,微不可闻的翻页声,窸窸窣窣的纱衣撞击声,少女清浅的呼吸声,隐在排排书架后,教人辨不真切。
      忽而门开若惊雷,激荡起大片尘埃和翻卷气流,华贵衣衫也在气流中飘扬,蓝衣少年跨过了门,边走边转头看着书架上所标的字,经过一列书架时,却依稀看到书架那头似乎露出一片白色衣角,仔细再看时,那片衣角却又不见了。
      难道现下这里还有第二个人?若非有什么事,平日里很少有人来这绘紫阁,寻常的宫女侍从没有准许也进不来,会是谁呢?
      文汐決好奇地朝那边走去,脚步声成了室内最响亮的声音,快要到头时,或许是知道躲不过了,终于有一个人影挪了出来,弯身盈盈一礼:“衡王殿下。”
      原来是二姐身边的闻人鸾,这小姑娘从小就展现出非凡的诗文天赋,两年前也是因为她的文才二姐才注意到她的,二姐对她向来优容,藏书阁一类的地方,除非个别机要密件,更是没有限制想进就进,此时出现在这里倒也没什么奇怪。
      文汐決侧身转向另一排书架,对着卷名一卷卷看过去:“是鸾儿啊,蒋少傅给我安排了任务,我来查查神德年间的税收状况,鸾儿这是?”
      闻人鸾低头,掩了略带惊慌的表情:“奴婢······近来对地方志感兴趣,随便看看······殿下想找哪些内容,要不要奴婢帮您找找?”
      眼前的书架是自己的两倍多高,文汐決抬头看着这一排排书架,感觉有点头疼:“神德五年,安州‘庸’‘调’两项的账目。”
      “安州······我记得应该是在······”女孩对着偌大的书架思索了一会儿,抬腿跑到了书架另一侧的墙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少年视线中,又很快有重物拖动的声音传过来,在寂静室内震耳欲聋,文汐決跟过去看,发现她正吃力地拖动一架颇大的木梯,文汐決过去握住梯子的一条腿,和她一起抬了起来。
      闻人鸾微微讶异,抬头看他,扑闪的眼睫像是蔷薇花上翻飞的蝶:“殿下······”
      文汐決问道:“抬到哪里?”
      闻人鸾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两个半大孩子费劲地抬着木梯缓缓前行,终于,木梯落了地,文汐決扶着梯子,闻人鸾爬了上去,虽然小心翼翼但动作却很熟练,想是没少爬上爬下找过书,裙摆在空中飘飘荡荡,纱衣随着一举一动胡乱的飞,炽烈光线斜斜照着雪白衣衫,每一层白纱都仿佛在发光,与背上洒落的墨黑长发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被纱衣包裹着的女孩子宛若云端仙子,偶下凡尘,一颦一笑都震慑人心。
      闻人鸾找出了三本书册,爬下木梯,双手递给少年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少年的手,她飞也似的缩回手,微红着脸道:“安州在神德五年的税收记录,应该就是这几本了。”
      文汐決双手接过三卷册子,眼神澄澈,眉目隽秀:“鸾儿经常来这里吗?也翻过安州的税收吗?这么快就找到了。”
      闻人鸾道:“没······没有,不过是翻找其它案卷的时候曾经过这里,看到过这几本,所以对它们的位置有印象。”
      文汐決感叹:“你记性真好,我要是记性也这么好就好了,背书的时候还能少吃点苦,可惜我不如鸾儿 ,没有鸾儿那么好的记性和文采。”
      闻人鸾回道:“殿下乃皇室贵胄,陛下的至亲,身份高贵,又怎是鸾儿可比的呢?”
      “什么皇室贵胄,一年前还不是呢。”文汐決撇嘴,不以为然道,“一年前是皇亲,一年后是皇族,什么皇亲皇族的,一个称呼而已,我还是那个我,不过一年时间一个人变化又能大到哪儿去。”
      “殿下······”闻人鸾惊讶,蹙了蹙眉,“殿下这话,未免有些……”
      “有些不合适是吧?好吧,你就当我随口瞎说,可别告诉我二姐,”文汐決特意嘱咐道,“她要是知道,我又得挨削。”
      “唔······殿下若没有其他事,鸾儿就先告退了。”
      文汐決微微睁大眼:“唉?鸾儿要看的都看完了吗?”
      “嗯······”她这样回着,心不在焉的样子。
      “哦······”文汐決若有所失,闷闷道,“那你走吧。”
      闻人鸾行了个礼,转身走了,文汐決拿着账册,看少女背影远去,直至隐于门后消失不见。他突然好奇闻人鸾刚才在看的是什么,回到发现她的那一书架前,架子上每一层都落了厚厚的灰,其中几本书拖动过的痕迹就格外明显,他指尖触了触闻人鸾不久前才放回书架的几卷书册,抬头看向书架最上方硕大的两个字,朱砂刻成,绯红如血。
      通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三、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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