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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几多旧事入风烟 ...

  •   “······是以古之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争士橐,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
      在午后的暖阳里昏昏欲睡的听着,偶然看到窗外姹紫红嫣,文汐決不知不觉想到了前日在绘紫阁见到闻人鸾的场景,娇小婉约的女孩子,有些慌乱的神情,沉重的木梯,飘扬的纱衣,架上的书册,书架上“通州”两个大字······
      蒋少傅捋了捋胡子,看了一眼快睡过去了的衡王殿下,提高了音量:“······夫古今异俗,新故异备。如欲以宽缓之政,治急世之民,犹无辔策而御马,此不知之患也······”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俗话说的好,先生张嘴,白日成寐。先生的讲课声向来是催眠的利器,而且很多时候声音越大效果越好,所以衡王殿下从原来的困倦跑神变成了点头点头点头······
      “殿下?”
      “殿下??”
      “殿下!!!”
      一声厉叱让文汐決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赶紧睁起了将眯未眯的眼,抬起了将落未落的头,摆正了无处安放的手,瞬间变成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刚才老臣所念,殿下听懂了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蒋少傅绷紧的表情,喷火的眼神,文汐決总觉得他真正想说的其实是“老子讲的课你个小兔崽子听见了没有??!!”
      文汐決立刻口不对心道:“懂······懂了!”
      蒋少傅满脸不信:“哦?那殿下来说说,殿下对此文有何看法?”
      “呃······”文汐決踌躇道,“那个······少傅,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蒋少傅有点诧异,似乎好奇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什么问题?”
      文汐決想了想,问道:“少傅,通州这个地方,近些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通州?”蒋少傅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地方一直以来也不是特别的太平,事情也不少,殿下想问的是哪一方面呢?”
      文汐決道:“呃……跟闻人氏相关的。”
      他没说具体是哪一个姓闻人的家族,不过闻人这样的复姓十分少见,项朝以来官至高位的更是只有那么一家。蒋兆想到那些陈年旧事,不禁有些感叹:“那,是神德元年的事了,那时今上刚诞下陈王……”
      文汐決托着腮:“嗯,那年阿焕才刚出生……”
      “陈王降生后,先帝立今上为后,立陈王为太子,并在这一年改元神徳······”

      “然后呢,然后呢,姨母?”
      戚国公府内,黄衣少女拉着文汐洺的袖子,抬头问着。
      文汐洺温柔抚了抚贺羽洛的头,继续道:“那时先帝风疾初发,姨母有时代为理政,招致许多臣子的不满。”
      贺羽洛噘嘴道:“肯定又是牝鸡司晨那一套,这些老家伙就是看不得女人掌权,看不得女人比他们强。”
      文汐洺笑了笑:“那时候朕尚且年少,经验亦浅,对于这些人,应对也有所不当,结果反对声越来越大,后来竟有那么几个人提出要废后。”
      贺羽洛气鼓鼓道:“是哪些人?过分!”
      那些旧事虽年过日久,却犹在眼前,文汐洺道:“为首的,是当时的一个名臣,西台侍郎闻人斐。”
      “闻人斐向有才名,少时曾追随过项朝太/祖皇帝,显庆帝即位后成为朝臣,到了先帝时期,更是官拜宰相。闻人斐历仕三朝,颇负盛名,在朝中人脉广阔,信随者众,又有实权,”文汐洺喟叹,“那,真是一场恶战哪······”
      贺羽洛蹙眉,有点难过:“姨母真不容易······之后这个闻人斐又怎样了?”
      正待说时,回廊那头遥遥的过来一个身影,贺羽洛道:“阿娘来了。”
      文汐洺拍拍外甥女的肩:“姨母和你阿娘说会儿话,羽洛先去温习兵书吧,这些旧事姨母下回再跟你说。”
      “嗯,姨母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啊……”
      这方庭院里漫无章法的种着些佛手与优昙,佛手花开得正好,铺展出满目的金黄色,近乎刺眼,文汐洺那么静静地看着缓步而来的长姊,唤道:“阿姐。”
      而长长衣摆逶迤,步履优雅,即便已不再年轻,依然素颜端丽的文汐汝朝着自己的妹妹屈身一礼:“陛下。”
      文汐洺站在薄暮下的回廊里,眼神或许亦如暮色孤凉:“阿姐,我称帝,是想构建一个属于文氏的盛世王朝,而不是想看到我们姊妹生分。”
      终年淫浸于佛经卷帙的文汐汝表情安然,淡淡道:“陛下说笑了,天家无亲,陛下,毕竟是陛下。”
      文汐洺轻叹了一声,道:“阿姐,羽洛及笄礼后,我想送她去边关好好磨练一番,这孩子志在鸿鹄,总不能埋没了她,阿姐觉得呢?”
      文汐汝舒眸望一眼院中花木:“柏木长青,牡丹只开一季,优昙瞬生瞬灭。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从不做强求。羽洛既是要走这一条路,我亦不会阻拦。”
      文汐洺亦随她看向庭中:“花木开谢,自有其时,那,于家国又何如?”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夏虫不可语冰。万物有律,天地有规,而人寿苦短,恰如春蝉夏虫,能略窥其一二已是难得,焉知宇宙之极?至于家国,百代之后皆为尘土,更不足道哉。”
      文汐洺回头看她:“既是不足为道,阿姐又何以拘泥于身份之别?”
      文汐汝却道:“吾等皆是凡人,身在五行之中,不能跳脱尘俗之外,自守俗世章法。”
      文汐洺笑道:“我有时想,阿姐为何会沉于佛,而非修于道呢?”
      文汐汝道:“诸家虽理念互异,至其有理之处,并无不同。”
      文汐洺语气略有波澜,扬声道:“阿姐说,今日种种百代之后皆为尘土,可这百代中间亿万生灵,多少盛衰离合,难道亦如尘土吗?忠臣傲骨殚精竭虑,边关将士挥洒热血,百工各业各司其职,黎民百姓但求温饱,千人千面百般世态--此间种种,难道也不足为道吗?”
      文汐汝身姿端然,寒霜凛风不侵,红尘乱象不惑:“我方才说,各人有各人的路,有人求世间至理,有人为诗为文,有人稼穑五谷,有人雕琢木艺,有人因势利导······而陛下为君,治世理政,抚慰黎民,是陛下之路。日月归其位,星辰归其轨,方为此百代江山。”
      “日月归其位,星辰归其轨,方为此百代江山……”文汐洺低低重复一遍,若有所悟,再有动作时,却是抬臂折腰,以帝王之尊而恭敬一礼:“长姐目光深远通透,朕,受教了。”

      御史中丞府内。
      “那,之后又如何?”易翎珺向面前一人问道。神德元年,那时他才十四岁,在市井间挣扎求生,没有任何接触到皇室贵胄、高官大臣的机会,对这些陈年之事并不了解。
      “闻人斐趁先帝病重,伪先帝诏令,起草废后诏书,被今上识破,随后被贬官外放至通州。同年,有人告发闻人斐勾结废太子林筑,意图谋反,不久之后,在闻人府中搜出与林筑往来的书信和大量军械兵刃,闻人斐随即下狱,很快与其子闻人兆一同被处死,家产抄没,林筑也被赐死于贬所。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当时还有些高官亦受牵连,或贬官或流放,其族中之人亦多贬为奴籍者。”
      “也是自那之后,陛下才真正掌握了朝中权力,对吧?”易翎珺沉吟半晌,低眸笑了笑,“废后诏令,是真是伪?谋逆之举,是真是假?”
      “这······当年闻人斐之事的来龙去脉,朝廷便是如此公布的,至于其它,属下亦不知。”
      “先帝······”易翎珺指尖一下一下敲着案几,“是个怎样的人?”
      “先帝,是个非常通达的人,是明君,更是仁君,只可惜,”那人叹道,“天不假年。”
      “先帝若是活的长久,又哪来的天授?”易翎珺回忆着一些旧事,沉静如水的面色下依稀云波诡谲,“我······又何来出头之日?”
      他闭了闭眼,对那人道:“陛下极宠闻人鸾,很在乎这小姑娘,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
      “这世上,多得是无名枯骨,亦多得是踩着他人尸骨一步步向上的人,有人不甘成为旁人的祭品,有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惜一切,有人仅仅活着就已千难万难,有人脚踩万千尸骨而不自知--人世炼狱,众生觳觫。”碧衣妖眸的人起身望一眼门外沉沉夜色,眼中映着无尽黑暗,无人可渡,无从救赎。
      他对那人吐出三个字:“你去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四、几多旧事入风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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