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者时代》山穴来风

8、第四章(上)

　　白昼时段的骄阳在大地上留下的炽热，全都因为黄昏时刻的雨消失殆尽。

　　圣城的天空黑云压积，遮住了本可以带来光亮的月和星辰。与昨夜的喧嚣如尘世不同，圣城今夜充斥着威严的气息。而这一切，自然是因为教皇的死讯。圣城灯光黯淡了许多，信徒们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不少人为老教皇的离去而哭泣。

　　驱魔团的高层和教会的成员比一般的信徒要坚强和冷静许多。他们面无表情，围站在教皇的棺材旁，任由雨水把自己浑身湿透，静默地看着安葬会的人把雨水淋得湿漉漉的红白玫瑰镶嵌在教皇的棺材上。

　　奥斯维德来的龙骑士团暂时还被搁置在教廷之外，并未与驱魔团会晤。他们倒是很乐意那样做，在接到教皇的死讯并得知因此不能及时进入教廷后，龙骑士们自动担当起保护外城的职责。他们像卫兵一样分队在圣城的各个地域巡逻，期望能找到教皇死因的蛛丝马迹。

　　此时此刻，特里斯睡在贝亚里德府邸的某个房间里，辗转反侧。

　　无信仰者的他和大多数普通信徒一样，不允许参加教皇的葬礼。

　　由于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战争时期，所以历届教皇死后应当环绕圣城一圈接受信徒膜拜和祝福的仪式，这次也只好放弃，以免又出现什么不测。

　　然而，即使是从未接受过任何战略上的特训，他以他那常人的感知力，也知道这次事件非同小可。教皇的死无疑是盖文教给予盟军的一次重大打击，而这在盖文教的眼中可能只是一次小小的挑衅。不管教皇存在与否，盟军的会晤和出征都不会有丝毫的停滞或者提前。

　　这次行动，可能也只是盖文教在展露自己的自信罢了。

　　这当然会更加让人心灰意冷。盟军们肯定也会不由得猜测盖文教到底拥有多大的实力。

　　附近有动静响起，是急促的脚步声。应当是贝亚里德回来了。特里斯连忙从床上起来，就着睡衣想去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内心倒是估计没什么可发生的，毕竟是葬礼，所有人都沉默的场合。

　　然而推开门的瞬间，却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目光。双方都惊恐之余，那人擦身便进了特里斯的房间。

　　特里斯转过身来想大声呵斥，那人却想开了口：“别说话。”

　　是个女子的声音。

　　黑暗却看不清她的容颜和着装。

　　特里斯一言不发，沉寂了数秒之后，那名女子开始对特里斯小声作起了解释：“......有人想要抓我，是龙骑士团的人。我之前来培米雷丁的圣城只是来避难的。盖文教猖狂后，没想到培米雷丁也觉得单凭元素之神的力量已经无法抗衡盖文教的老鹰们，居然和奥斯维德的龙骑士团打起了盟军的主意。于是，我在圣城被发现了，他们居然还是想要抓我，并处决我。”

　　迟疑之后，特里斯才肯小声问出口：“你是罪犯？”

　　“这个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你让我呆一晚上，龙骑士团的人明天就不会呆在外城了。”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约莫接近二十岁的样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听见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正慢慢朝着这房间包夹而来。特里斯勉强看见那名女子躲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随着脚步声一起变得强烈的，是光亮。特里斯的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强光和火把的灼热气息。

　　“有通缉犯进了你的房间，把她交出来，是个女孩儿。”为首的人并不面善。

　　特里斯吞了下口水，强装镇定：“别逗了，哪儿有什么通缉犯，你们才是，半夜三更的把我弄醒了，快走。”

　　门口聚集着估计有二十多人，借着火把，特里斯能看见他们的胸前全都有奥斯维德的龙骑士团的徽章。

　　显然那人并不相信特里斯的话。

　　“你让我们查房，我们就相信你，如果我们搞错了......奥斯维德的龙骑士可不缺钱。”

　　“凭什么让你查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可是某位大人的府邸！”特里斯依然很强硬。

　　他其实并不清楚那个藏在他房间的女孩到底是好是坏。虽说也并没有答应她一定帮她，但是至少一个少女也无法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

　　如果都这样还要背叛她的话，即使是陌路人，也会羞愧难当吧。

　　“我们也是尊贵的远道而来的客人。”那名龙骑士依然不依不饶，朝身后的人作了个表情，示意强行搜查。

　　特里斯对龙骑士的信赖和期望程度瞬间下降了无数个档次。

　　“这是谁？”一名龙骑士指着火光下，完完全全睡在被窝里的人，“你还说没有人进来？”

　　“那...那是...”特里斯焦急万分，他急需一个名词来诠释这个陌生女孩儿的身份，“...是我未婚妻！她没穿衣服！你敢揭开被子试试！”

　　听到没穿衣服，龙骑士倒是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装作冷静地吸了口气。

　　“可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话......”一边说，他的手不自觉地往前伸，最后停滞，做最后的迟疑。

　　特里斯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怒吼：“你想占便宜！？远道而来的客人就这素质！？欺负我们这些老百姓！？”

　　“...额，倒不是...”说着，龙骑士又把手规规矩矩收了回来。

　　刚刚为首的那名龙骑士却不耐烦了，看样子他应该是这队人的领头，想赶快抓了那个通缉犯领赏。他大大咧咧地走进去，以一副高傲的姿态看着特里斯，说：“我说过了，奥斯维德的龙骑士可不缺钱，看你媳妇的那点儿钱，我们会加倍地给你。”

　　“喂！你什么意思！”特里斯讨厌他说话的语气，更不希望他乱来。

　　在龙骑士走到床边之前，特里斯已经跑过去在床边拿起了巨剑，对着迎面往上的龙骑士，怒喝道：“不要再往前了！”

　　那名龙骑士身子一震，却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从特里斯身边擦肩而过，放下一句：“我料你也不敢动手。”

　　特里斯浑身颤抖，内心充满了恐慌和迟疑。在那名龙骑士的手掀开被子之前，特里斯还是侧身将他撞开。

　　龙骑士在地上滚了一两圈，踉跄地站起来，周围的人都还是一种观望的状态，毕竟头没发话，也没人敢动手。

　　突然，一道强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么多龙骑士聚集在在下的府邸，在下还真是受宠若惊呢。”

　　特里斯笑了，贝亚里德回来了。

　　尽管没有了精灵王的钻石权杖，但是瞬间照亮整个房间这种基本功，对他而言也还是小菜一碟，一个响指的事儿。

　　“在下是培米雷丁元素诸神的神使之一，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说过我贝亚里德.光鸣的名字呢？”

　　如预想般的效果，所有在场的龙骑士都被这个名字震慑到了，他们陆陆续续地退出到房间之外，却又不肯彻底离去。

　　“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就如同我的法术一般。”贝亚里德一边说，一边穿梭过惶恐的人群，走到了特里斯的身旁，“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客人，如果你们再不走，对盟军的声誉影响真的不好啊。”

　　为首的人也只是半懂了贝亚里德的意思，但一切总结起来也就四个字：不宜久留。

　　人走之后，房间的光瞬间就熄灭了。只留下黑暗中三个人频率各不同的呼吸声。贝亚里德却仿佛看得见一般，问特里斯：“这个少女是怎么回事？”

　　“......你还是让她自己来解释吧。”特里斯在黑暗里摊了摊手。

　　被子被掀开了。少女先是大口喘气，疲惫而又自然地坐在床边，双眼看着别处。不等贝亚里德催促，她便自己开始解释：“我在奥斯维德的地盘是人尽皆知的通缉犯，不仅是龙骑士团，即使是奥斯维德教的普通信徒，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会视我为异端。”

　　话说到这里，便进入了短暂的静寂。

　　“我们更想知道为什么。别让我们等太久。”贝亚里德语气气定神闲，即使是半夜也不显一点儿的疲惫，相比特里斯，已经打了几个哈欠了。

　　黯淡无光的世界里，少女终于把自己的眼神对上了神使坚定而又正义的目光，她乞求般地问：“可以不解释么？”

　　“进了别人的房间，就得给点儿报酬，小姐。”贝亚里德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比如满足一下我这个神使小小的好奇心，不然我们不会帮你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