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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七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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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链在达科恩的咒语下舒展开来,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链的一端渐隐于空气之中。那些链子环绕着黑衣的神使,交错地在房间内爬行,周围一片摩擦的尖利声。
不过班兰不愧是神使的顶梁柱,他把宽刀横放,挡在身前,直到灵链接近他才挥出一击。刀刃把灵链弹开,班兰开始向达科恩的方向前进。
两人往日并非没有切磋过,但是胜负各半。这次的结果也不好说。班兰其实不愿和达科恩对峙,因为这个该死的伙伴说对了——他愚蠢地欺骗了古尔薇格。还试图欺骗自己。
元素之神的遗物确实是假的,班兰实在是迫于无奈……但无论是为了什么,“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即使是为了家人,也不能原谅。那一日神秘如同鹰般的男人的到来,不仅打伤了他,甚至以他的妻女作为人质威胁他交出元素之神的遗物。这是背叛的行为,班兰的心中已有分晓。他心存死志,只不过达科恩来的太快了,而班兰又并不想成为罪人。
多么可笑的答案,班兰在心中嘲讽自己。
达科恩被激怒了,他微微抬起头,黑色衣袍之下是一张干瘦却年轻的脸。黑衣神使的嘴唇嗡动,振开衣袍从胸腔中闷出一声咆哮。那些各自进攻的灵链收到了命令似的凝结成一股,凶悍地朝班兰撞去。
第一击、第二击……班兰挥动刀刃的手臂涌出了麻木感,甚至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但他面不改色,依旧再往前。达科恩催动灵链的速度愈来愈快,不过片刻之后就势如狂风暴雨,班兰家中的每一寸空间都被暴怒的锁链填满。这些家伙凝结成鞭成矛,而班兰在暴雨之中巍然不动。
黑衣神使轻轻地揭去额间的汗水,那张原本就苍白的不似人类的脸上隐隐有了青色。达科恩察觉到异样——打斗了这么久,撇去门外的那些侍卫不说,班兰的家人在哪?
他的妻子,他的女儿……?
班兰没有注意到达科恩的冰凉眼神。他稳步前进,仿佛踏入泥沼,却未曾沦陷。此时此刻,班兰已经成功地将与达科恩的距离缩短到两步,两人可以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每一分的意味。
“投降吧班兰。”达科恩的脸色微微有些狰狞,低哑的嗓音将他此刻的状态展现了出来,“你已经把你的妻子女儿转移了?——你想要她们成为叛神者吗?!”
班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四肢已经酸痛得几乎无法移动,骨髓深处似乎有蚂蚁啃咬。在听见达科恩口中的叛神者三个字时,神使的表情瞬间变了:“不——这件事与她们无关!”
“你怎么敢让我相信这是无关的?”达科恩冷嘲热讽道。
这句话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点燃了班兰心中的恐惧。他的双眼充血,忽然奔跑起来,面目狰狞如同恶魔——宽刀被班兰挥舞出一片片的刀风,完全将灵链阻挡在外。
班兰突破了达科恩的防线!
刀刃突破的那一瞬间,黑衣神使的瞳孔一缩,所有的灵链应召而归试图阻挡——而班兰的这一击势如破竹,其大力击在灵链结成的黑色护罩上,却依旧把科达恩震出了房子!
达科恩简单地从碎石堆里抬起头来,咽下喉咙里的那口血。
“不关她们的事!”班兰的声音发干,好像是歇斯底里的怒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古尔薇格应审判我!罪恶的偷窃者也不应被饶恕……由我承担!!元素之神的遗物的一切罪恶——由我来承担!!”
到最后他几乎是呐喊,达科恩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崩溃的模样,不由惊呆了……而大力过后,班兰却好像是被致命的东西击中了,他的脸上颓废之色骤现,呆呆地望着一地碎瓦,踉跄了一步几乎要跪倒在地。班兰颤抖着双手捂住脸颊,从喉咙中憋出一声呜咽:“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名,请一定由我来承担。”
“这是——我的错误啊。”
这个满目疲惫的神使缓缓地提起他的刀,用那种乞求地眼神望了达科恩一眼——黑衣神使几乎不能相信这是自己的伙伴的眼神——而后班兰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一寸一寸地把刀刃送进自己的胸腔中。
班兰在赎罪。
他的嘴角溢出鲜血,而后无法支撑地倒在地面上——班兰摸到了一个东西,兽骨制成的短匕……那是伪造的遗物,他的罪恶象征。此时此刻,这个东西正嘲笑地看着他。
班兰最终也没能闭上他眼睛。
不远处,达科恩带来的几个手下小跑了过来。方才是神使之间的战斗,他们几个根本不敢参与。即使他们卷入那场单打独斗,也只不过会拖自家大人的后腿。不过走近后他们放心了很多,残垣断壁般的府邸前,是班兰倒下的尸体。在那盏并未在激战中被击落的夜灯照耀下,显得孤单、凄凉。
而这夜却是燥热的。让人心烦。
亏得是班兰自己了断了。达科恩想。不知是好是坏,不过若是班兰一意孤行执迷不悟,那达科恩是一定要惩治他的。晦暗之神的锁链象征着监狱,囚禁罪恶之人。晦暗系的力量极其少见,在目前圣城的人所了解的人里,达科恩是唯一的晦暗系能力者——他们也并不知道他叫达科恩。
只是达科恩没有办法证实他和班兰最终谁才是更强的神使。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在下属面前,他早已戴上了连衣帽。一滴哀悼的泪水从眼中滑落。而后双瞳归为平静的湖水。
“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大人,反贼班兰终于被你扳倒了!圣城再无可与你对抗之人了!”
......
下属们接二连三称赞起来。
达科恩置之不理,凡人的情感让他费神,又无可厚非。
“处理尸体,寻找班兰的家人,厚葬。我还有急事。明早要是事情没办好,你们就可以滚出圣城了。”
留给人的依然是冷漠的一面。不过这些下属唯一让他放心的就是办事效率了。
他的确还有急事要办。
回到冷清的府邸后,达科恩找来了信纸和羽毛笔。极其昂贵的羽毛笔,金属的材质,但是已然生锈。达科恩神出鬼没,但从不干文房之事。其他的神使虽然私下里诟病他不参与教中大小事务,但是他单独完成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任务不得不让人对他有着敬畏和佩服。
他要写信,给前线写信。班兰即使自我赎罪,也没办法挽回已经发生的错误。他交给盖雯教的所谓“元素神的遗物”的真东西尚且不论是真是假,但他交给各位神使的假东西,却是能大大降低施法威力的魔具,常期带在身边,只会慢慢地让力量被吞噬。
几分钟后,快速完成的信件已经装好,盖上了火漆,紧接着信件被交给下人,马不停蹄地送往前线。
达科恩其实也可以去前线,他的实力自认比去的那三位都强。只是他喜欢单打独斗,也喜欢以一战百,就是不喜欢和别人合作。
更何况,圣城里也不能缺少神使。如今贝亚里德已经不在,顶梁柱班兰也没法靠了,至于火焰之灯杯之神的神使,在达科恩眼中他就是个菜鸟......当然,这份他心中的菜鸟名单也包括除了达科恩以外的其他几位神使。
*
喧闹的酒馆里,两个少年宛如与世隔绝般喝着美酒吃着佳肴,周围欢腾的醉汉和卖颜的酒女都和他们无关似的。他们时不时相似而笑,仿佛又打探到了对方的秘密一般。
几分钟后,小二把之前奥利佛的那袋金币又还给了他。
“什么意思?”黑发少年眼中些许不悦。
“奥利佛......先生,下等房和您的酒钱加起来都不够一个金币,您给的太多了,我们不收黑心钱。”小二耐心地解释。
“不打紧不打紧,把我的一块儿付了吧,免得我又要吃霸王餐了。”
奥利佛和小二的眼神都略带惊恐。这天儿很热,对面的棕发少年早已把红色大衣随手脱在了地上,袒胸露乳,脸上带着红晕,字里行间流露着烈酒的味道。奥利佛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酒瓶子,在自己优雅地品尝美食的时间里,这家伙已经狂野地喝掉了五六瓶烈酒。
“这些酒多少钱?”看他那样子也是没办法再跟自己装大了,奥利佛一边轻蔑地看着那个少年,一边冷静地询问小二。
“他点的都是上等的好酒,一瓶是一个金币,不过点的多的话,我们是有折扣的......”
话音未落,奥利佛无缝衔接:“让他给你们打工还债吧,至于干什么工作无所谓,我是建议刷马桶和喂猪。”
小二:......
谁知棕发的少年隐隐约约也明白了奥利佛的意思,一边痴痴地笑着,一边翻山越岭直接从桌子上到了奥利佛身边,炽热的双臂拉扯着奥利佛的黑袍,像疯子一样叫着:“不要嘛奥利佛,给我付了嘛,我的小夫君哟......”
“滚!”那一口臭气实在是让自诩高贵的奥利佛难以忍受,出手直接将喝得软趴趴的少年撂倒在地。哪知这一下用力过猛,桌子翻了,他的金币散落一地,发出无数充满诱惑的声音。邻桌那几个打牌的刀疤男也凶神恶煞地盯过来,他们的牌乱了,本该赢的那个胖子,现在恨不得一屁股坐死这两个小王八蛋。
奥利佛环视一圈之后,冷静开口:“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刀疤男几个站起来摩拳擦掌活动筋骨。
何况,金币的诱惑在醉汉的眼里是无穷的。他们本来就是还没混出头的人,才会来这种买个便宜的醉。一枚金币,可以够他们干很多事。盖一座房子,白手起家做生意,还债。
奥利佛心中焦急万分。他的确腰缠万贯,也算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只可惜,此刻的他,战斗力小于五。
——地上那个家伙战斗力应该不错,可惜现在就是一摊神志不清的软泥。
“让开!都让开!”
酒馆门前突然传来马蹄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一时间酒馆内安静下来。人们纷纷让开了道。喝醉的此刻都醒了酒。
来者是一小支佣兵队。这一带属佣兵最大,他们从不为非作歹,只按任务行事、拿钱,私下也有来饮酒作乐畅谈理想的时候。他们现在还穿着盔甲,明显是来执行任务的。别看他们不会为没钱拿的事情出马,一旦惹到了他们,转个身就一刀给你捅来。当然,只要乖乖的,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听说有神使的马车进了这家酒馆,有人见过吗?”
问话的人似乎是他们的头儿,盔甲看上去要威猛十倍。他长着小胡子,脸上几道皱纹,老道的凶狠脸色,一看就是老兵了。
“这位军爷,我们就算见过,也不知道神使啥样儿啊。”小二斗着胆回话。
那佣兵没凶他。毕竟小二说得没错。
酒馆里的人互相看着,不敢言语,也无话可说。
“我看这两个小孩儿很有嫌疑,说不定是那什么神使的走狗。”刀疤男那桌里面的胖子指着奥利佛和地上的少年。心里巴不得他们被带走,然后钱归自己。
佣兵队长看他俩的眼神充满了质疑。他们两个显然不适合这种穷人居多的地方,富家子弟的孩子更不可能偷跑出来只是为了喝酒。
既然不是富家子弟的孩子,那么那些钱就说不过去了。除非是有皇室赞助的神使的人。
“说吧,神使在哪儿。”佣兵队长左手把刀顶了出来,随时可能出鞘。这里的人都清楚这些佣兵的性格,白刀子出鞘,决不白着刃又收回去。
“呵呵。”奥利佛冷笑着。
“小孩,你笑什么。我再问一遍,神使在哪儿?”佣兵队长有着不耐烦了。他最烦别人给他卖关子搞些神神秘秘的玩意儿。
“你的胸前有盖雯教的徽章,说明你们现在是隶属于盖雯教的。至于是不是信徒,我就不清楚了——”奥利佛似乎没有了恐惧。
“教义什么的我不懂。不过信教是自由的,即使这是培米雷丁是国教的时代,我仍然选择成为盖雯教的战争之鹰。我们佣兵就是打打杀杀,信战争的神,这很自然......你倒是回答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刀被抽出来,寒光一瞬。刀刃架在佣兵眼下的桌子上。
“我的名字是奥利佛,创造之神奥利佛,尔等的神。在我大发神威之前,给我滚出这间酒馆!”
佣兵怔住了,那一瞬间,他在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不可靠近的神威。
身后的年轻佣兵凑上来小声问:“老大,现在怎么办?”
佣兵队长把刀从桌上抽出来,一脚踢翻了那木桌,咆哮道:“怕个毛!重名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妈还叫古尔薇格呢!给我抓起来!打!打到招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