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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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喜凤骑自行车把闺女送到学校门口，看着闺女的眼睛，又又又重复一遍：“以后不许多管闲事嗷，有事跟老师说昂。”
刘子滢立正站好，跟妈妈保证：“收到，赵女士。”
“嬉皮笑脸的！”赵喜凤顺了下刘子滢的刘海儿。
进校门没多远，梁晨曦在后面快跑几步追上她，与她肩并肩走到一起。
刘子滢挑眉，刚要说话。梁晨曦表情有一丝羞赧，斟酌着邀请道：“子滢，你想六一表演节目吗？朱老师排了个舞蹈，可是韩悦最近来不了，少了个人，你想替她吗？”
“这难道不是老师说了算嘛。”刘子滢婉拒。
临近儿童节，朱老师找了几个女生跳舞。上辈子没怎么去育红班刷脸，因此跟这件事无缘，现在嘛，主要是王培也在其中，她实在懒得跟那货同台献艺。
梁晨曦显然没悟透刘子滢言下深意，补充道：“我们都挺想让你来的。”
“我们？”刘子滢难以置信，转念自嘲道，“我跟你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吧。”
梁晨曦紧了紧书包带：“我......”
“行了，你也不用拉拢我，我不想去。”刘子滢没打算惯着她，更不屑融入塑料小团体，如果不是看忘年交的朋友程修齐的面子上，早就对这种娇滴滴的小公主敬而远之了。
梁晨曦挫败地在原地跺了跺脚，眼看刘子滢目不斜视越过她，拔腿又追上去：“哎！你等等我啦，告诉我拉拢是什么意思啊？”
安分上完两节课，大课间时朱老师从角落拉来一个木箱子，把玩具协力板摆到院里。
刘子滢端详着这些崭新的机械，隐隐嗅到一丝上级领导视察的意味。
朱老师探出院门张望了一圈，回头组织队形：“来，所有小朋友注意。小男生小女生分成两队，自己找好伙伴，咱们接力比赛。”
刘子滢暗道歹毒，居然用性别强行拆散她和程修齐的黄金搭档。
但她人微言轻，没有挑战朱式霸权的资本，只能老老实实在陌生面孔里寻觅，没想到还真叫她搜罗到一个。
王靖在班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频率，属于胆子大点就敢寒假连暑假的边缘路人丁，今天难得来一趟学校，就面临人生中第一次社交的重大难题，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恰好跟刘子滢瓦亮的目光相撞。
二人一拍即合，牵手站在队尾。
竞技气氛在朱老师的刻意营造下燃爆了这方小小的天地，穿云裂石的“加油”声也掩盖了门口的骚乱。
男女队的差距咬的很紧，但女生队依然稍显弱势，还有两组即将轮到刘子滢，正当她和王靖大声密谋作战方针时，朱老师嗷一嗓子喊停了比赛。
小土豆们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门口居然涌进了一批面带慈祥姨母笑的怪叔叔和怪阿姨。
朱老师贡献出本季度最灿烂的笑容，打鸡血般引臂迎接，边朝他们挤眉弄眼：“请小朋友欢迎，说客——人——老——师——好！”
遗憾的是没几个人应她这茬，全都怯生生地看着陌生人。
几位领导在校长的陪同下例行完公事，正要打道回府。
教导主任领着另一批人前来与校长汇合，校长见那几人来势汹汹，登时血压飙升，面上强装镇定，心里疯狂吐槽小宋办事毛躁，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就把社会人士领进来了。掏出手帕擦擦额前的冷汗，同着大领导的面谨慎地询问：“这是？”
宋主任春风拂面地退开半个身形，挺起胸膛像只会打鸣的骄傲母鸡：“这几位是育红二班的翟皓同学的家长，为了前几天见义勇为的事，特地前来表达浓浓的感谢，为我校赠送锦旗。”
她身后的男人麻木但配合地抖开两面耀目的锦旗。
宋主任兴奋得微咳。
天知道她费尽口舌，拖了这几个家长排演一上午，就是为了现在划时代的一刻，在她的美好设想中，局里领导在莅临指导相关工作后，一定会对他们思路清晰、安排细致、准备充分的学期工作和办学成果给予高度认可，这时再“不经意间”上演一出展现家校同心、携手并进的受旗仪式，简直是锦上添花，往校长脸上贴金呐！
以后何愁专项拨款，何愁官运......咳咳。
“不错不错，老张，校园安全无小事，看来你们认真将安全工作放首位落到了实处，切实赢得了家长的信任和满意，弘扬了高尚的道德品质和向上向善的精神风貌。”为首的人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校长的肩膀。
“不敢当，实在不敢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们今日能在家长中取得好口碑，正是因为有您这样的教育模范勇当在前，当先锋、打头阵、做表率，上级的会议指示精神一直激励着我们踔厉奋发......”
“能不能先暂停一下。”
红光满面的校长还未抒发完溢美之词，骤然被打断很生气，对准没眼力见的人，顿时气焰矮了一头。
翟国伟的耐心已然用尽，一上午店都没来得及开，急得嘴快长燎泡，那俩人还搁这练嘴皮子耽误功夫。
“非常感谢贵校培养出危机时刻敢于挺身而出的刘子滢同学，如果没有人家的施以援手，就没有我们这个完整的家庭，她于我们家族有再造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现在我想当面把旗子交给她，聊表我们的感谢！”
翟国伟气势如虹地递出手里的物件，不愧是餐饮起家的人，姿态很有几分传御膳的风范，目光逡巡，从人群里艰难辨认出刘子滢，又瞟了眼呲个大牙的傻大儿，“过来儿子，咱一块跟你的救命恩人说声谢谢。”
被当众点名的二人受到全场瞩目，只是当事人的神情五彩纷呈。
刘子滢和翟皓隔空彼此递交了一个窘迫的眼神，畏畏缩缩地出列，仿佛参加的不是颁奖典礼，而是某种神秘的羞辱仪式。
刘子滢：不是，哥们，你要干啥呀，整这一出。
翟皓：你问我，我还纳闷呢。
刘子滢接过比她人没短多少的大号锦旗，翟皓在他爸的死亡凝视下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声：“谢谢。”
“啪！”
翟国伟的巴掌娴熟地击中儿子的后脑勺，怒不可遏：“我在家是教你这么说的嘛！”
朱老师吓一激灵，站出来柔声劝架：“有话咱好好说，别打孩子呀。”
翟皓倒是跟没事人一样，还吊儿郎当的扮鬼脸朝刘子滢吐了下舌头。
习武先挨揍，他之所以在外打架如此生猛，完全归咎于从小在家练就了一身坚皮厚肉，他爸为了抽他都快把家附近的柳树条子撅秃了，刚才那点不亚于挠痒痒。
“刘子滢，谢谢你救了我”翟皓九十度鞠躬，“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
刘子滢摆手：那倒也不必。
像她这种社畜牛马，实在也拿不出余粮来养牛喂马。
为首的领导旁观完整个过程，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遥遥向一副死人升天样的刘子滢确认道：“小同学，你是那个救人的小英雄？”
他以为是哪个高年级的学生，没想到竟然是眼前这个还没他腿长的小不点。
朱老师和张校长跨步挡在二人面前，鉴于刘子滢的前科，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争相在领导面前解释，宋主任一瞧，哪能让他们把功劳抢走，也挤到前去想用洪亮的嗓门压制。
翟国伟趁乱把刘子滢带到一边，迅速塞给她一张纸片，让她回家交给爸妈。
刘子滢低头看了一眼，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烫金个人名片，便不设防地随手揣进口袋里。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嘛，我已经搞明白了”领导被吵得脑瓜子嗡嗡，举高双手往下扇动，“正好嘛，咱们区里，有个征集道德模范的活动，我觉得，这个小同学很符合条件嘛。这样吧，老张同志，你把事情的原委，以文稿的形式交到局里，咱们共同努努力嘛，争取，在市里树立个典型。”
张校长听完又掏出手帕擦擦汗，激动的。
一直在听熟悉的上世纪战术性停顿拉长腔调的刘子滢，忽然察觉事情的走向似乎出乎意料，往猪怕壮的趋势发展。
“我不......”话没说完，就被朱老师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她说她不好意思！”朱老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下头用仅刘子滢能听清的气音诱哄道，“你现在赶紧点头，什么话也别说，一会儿老师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刘子滢无奈地耷拉眼皮与她对视。
领导半信半疑地朝他们走过来，朱老师轻轻晃了晃小木雕似的的刘子滢，紧张得捏了一下她的小细胳膊。
刘子滢望着宛若惊弓之鸟的小朱老师，感觉她快碎了。二人距离很近，阳光打在她脸颊细小柔软的绒毛上，折射出朦胧的金色光晕，像颗果肉饱满的水蜜桃。
朱老师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放到后世，才刚是个未走出大学校门的稚嫩学生，重生前的刘子滢若在职场遇见这岁数的小白后辈，通常会发自内心的帮助与提携。
朱老师也还是只个孩子。
刘子滢淡漠的眼底洇出一丝慈祥，在朱老师心惊胆战的心理活动中点了下头。
张校长见状，险些仰天嘶吼“她愿意！”
领导半蹲在刘子滢面前，与她平视，温和道：“小同学，助人于紧急、救人于危难，你的行为，令我敬佩，这样的暖心之举，应该受到表彰嘛，善举越多，社会才能形成良好的风尚嘛。”
不愧是领导，立意一下子就拔高到了大气层。
也给她本人架到了舆论道德的制高点。
接下来的种种如刘子滢所料，在多方联合推动下，她火速当选了全区第一届道德模范，跻身先进人物候选名单，事迹被市里多家报纸争相报道。也就没有公众号供学校发挥，不然少说得写个十条八条。
刘子滢从老师眼中霸凌同学的混不吝，摇身一变成为了学校的金字招牌，一顿操作包装成当地小有名气的民间小英雄。
小英雄和她差点被扎瞎的同学，依然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清晰距离，像是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
翟皓几次去找刘子滢主动搭话，都被她撅了回去，如是几次，他便不再自讨没趣，照旧围着梁晨曦屁股后头转，只是恩赐般对程修齐的接纳度好了不只一星半点儿。
程修齐趁机在女神那献了不少殷勤，眼瞅着要担任梁氏集团的核心成员。
刘子滢可能是这场戏里最不开心的。
真是人靠衣装也靠包装，从未期许过自己的名字会跟英雄俩字挂钩，一旦被打上“好人”标签，周围人衡量她的道德标准水位势必会高出一般人一大截，然而她只是一个会趋利避害热衷于贪小便宜的普通小市民，根本不可能在聚光灯下维持圣人的光环。现在国人的容忍度远没有经历网络时代层出不穷丑闻的毒打，人民群众的阈限值堪称眼里容不得沙子。
毕竟气氛到那了，没人在乎她本质是不是个沐猴而冠的滑稽小丑。
她如今每天做的，都是未遵守公序良俗，活活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噩梦。
连赵喜凤这么粗的神经都察觉出闺女的反常，五岁的外表配上长吁短叹行将就木的行为，怎么看怎么违和，饶是她和老公拿出浑身解数逼问，刘子滢都只是摆摆手，睇他们一个“你不懂，去玩吧”的眼神。
好在盘踞在刘家的低气压，被即将到来的六一儿童节冲淡了一些。
刘子滢小二十年都没名正言顺过过儿童节了，这是她重活一世迎来的第一个重大节日，可想而知在心里的分量。
过节前一天，三口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就被永远走在时尚前沿的赵喜凤女士催促着骑着摩托车，赶往小镇前不久新开的唯一一所真正意义上的超市，采购零食。
这家开在繁华地段的“高级”连锁超市规模不大，占地也就高铁站里普通特产店的大小，十分钟就能逛完，放到去惯了大型进口仓储式超市的刘子滢眼里更是不够看，但对那时的人们来说可谓是打破传统认知的存在，颠覆了习以为常的柜台式销售模式。
进门先拿上一个篮子，排队通过三锟闸，就来到了自由选购的天堂，不用像赶集似的，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付款，这里琳琅满目种类繁多的商品只需要在挑选完毕后，一起送到收银台处结账。
方便快捷，逼格满满。
当初幼小的刘子滢不懂其中的门道，用自己的价值观去理解以为是零元购，还曾经对第一次跟着来超市的乡下堂姐，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说随便拿，不要钱。被大人追着笑话了好多年。
目光在零食架前流连，乖乖脆条、乐百氏、卡迪那通心脆、大板巧克力......这些后来难寻踪迹，只能从网上主打怀旧的铺子才能购买到的零食赫然陈列在货架的显眼位置，唾手可得。
配料干净价格美丽的国货之光惊艳了90后的整个童年，待他们长大了，这些国产品牌也逐渐重回大众视野，由衰转盛，何尝不是当年那批孩子在默默反哺。
刘子滢最近情绪不佳，对这些花里胡哨的零食不是很感冒，神情恹恹，兴趣缺缺。
“她爸，我总觉着大滢得了水痘以后，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干事比我还老成，你说人家会不会以为我们生了个小老太太啊？”赵喜凤勾着刘树江的臂弯，亦步亦趋跟在刘子滢身后小声吐槽。
“别瞎想，女儿乖巧懂事是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哪个父母不盼着儿女省心。”
刘树江见闺女停下脚，连忙闭上嘴巴。
她站在冷柜前，拿起一袋早已停产的乳酸菌饮料，里面有沉甸甸的八包，红白配色像养乐多，酸甜的口感也差不多。她扫了眼价格，粗略换算完通货膨胀率后，发现比养乐多便宜不少。
赵喜凤见她拿着不动，以为是犹豫不敢买，跟身旁的老公挤咕挤咕眼，抢过来放到红色购物篮里，笑着说：“想买什么咱就买，妈全都支持。可以再多挑一点，明天留着跟其他朋友分享，别光自己一个人吃。”
刘子滢摇头，取出篮子里的饮料放回最底层。
她只是堵物思事，瞬间涌现出曾经脑子进水干过的蠢事。育红班过六一有个老传统，老师会给每个小朋友发一条小方手绢作为礼物。颜色很随机，刘子滢那年被分到不喜欢的蓝色，便用这一整袋饮料作为条件，换到了别人的粉色，欢喜得不得了，仍记得那上面印了一只可爱的hello Kitty。
赵喜凤还颇为震惊，以为她真的全喝完了。
那块手绢历经刘子滢的专用毛巾，再到刷碗用的抹布，最后沦为全家擦鞋的神器。
黑黢黢、脏兮兮的被丢到鞋架角落，一点也看不清上面的纹样。
直到他们走到散装糖巧前，缤纷的彩色使刘子滢眼前一亮，她捞起一颗蓝白油纸包着的牛轧糖。
与老张大夫给过的一模一样。
“爸，我想要牛轧糖”眼角又瞥见隔壁的玻璃格，“再来点大虾酥。”
搁平时赵喜凤铁定不同意，夫妻俩都反对孩子吃糖，她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购物篮，指使刘树江去拿个袋子来。
刘子滢正埋头专心致志地研究花花绿绿的酒心巧克力，右肩猝不及防被人猛拍了一下。
“刘子滢！”
她回过头，被翟皓灿若阳煦的笑靥晃花了一瞬。
翟皓细看其实底子不赖，生得浓眉大眼比较符合主流审美，要不是出了那事之后总阴暗地窝在角落里嘟嘟囔囔的骂人，高低也能混个班草当当。
“好巧啊，你也来买好吃的。”他身后拖着满满一篮膨化食品，上层的摇摇欲坠快洒出来了。
“嗯。”刘子滢敷衍一声，“你跟谁来的？”
翟皓双手在嘴边拢成喇叭状，朝正前方跳起脚，大喊：“爸！妈！快来这！刘子滢也在！”
刘子滢钉在原地，浑身沐浴着四周投来的目光，恨不得现在就发射出去换个星球生活。她有严重的公共场合被叫姓名羞耻症，无论脸皮已经修炼到多厚，这招总能硬控她30秒。
翟国伟和李德芳赶紧跑过来，赵凤喜跟刘树江也称完糖回来，四人面面相觑，还是场面人翟国伟主动上前跟刘爸握手：“您好您好，是小刘同学的爸妈吧，我们是翟皓的父母，一直没有机会和您二位见面，真是惭愧啊。非常感谢您女儿救了我儿子......”
说着说着情绪上头，一度哽咽。连不善言辞的李德芳也偷偷抹起了眼泪。
刘树江回抱过去：“嗨！都是做父母的，都懂。刘子滢也早都跟我们说了，她也没出多少力，也就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们千万别放在心上。”
“其实我们打算登门道谢的，全赖我这逆子一直拦着！”
翟皓委屈的目光轻飘飘飞向刘子滢，刘子滢低头玩手指。那阵子翟皓天天磨着要跟她回家，她烦不胜烦，威胁说再提就把他摁茅坑里去。
翟国伟诚心诚意邀请他们仨到自家饭店用餐，刘树江盛情难却，半推半就间答应了。
刘子滢望着关上车门，坐在里面朝自己不停挥手的翟皓，战术性沉默。
她知道翟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在大家以自行车为主要代步工具，摩托车能视作小康家庭，开个桑塔纳都能傲视群雄的千禧年落后小镇，翟家居然有一辆市值80多万的奔驰C280.
少爷，我承认之前对你的声音大了点。
Still unfolding story......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还差 